“如果你墨曇心是無名之輩，那么這太平道大概沒幾個人能說自己有名了。”沈紅衣對墨曇心的敷衍式的回答表示不滿，他總覺得墨曇心一直在掩飾很多事情。
這家伙只比自己大一歲而已，但是所做的事實在是讓人驚嘆。
“比起二爺來差的實在是很遠?！蹦珪倚牡馈?p> “別想扯開話題，給我講講你消失那四年的事。你殺了齊昌年后怎么就不見了，我還拜托人打聽過你的消息呢?！鄙蚣t衣不吃墨曇心想扯開話題的那一套，直接單刀直入。
墨曇心喝了一杯酒，笑道：“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出去看看的?！?p> 沈紅衣奇道：“你真出去云游四海了？你那時那么窮，騙誰呢？”
“窮游?。]錢就一邊給別人做工一邊到處去游一游?。∧惝斎幌胂蟛坏?，你想出去，管家都一定替你把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妥當當?shù)摹！蹦珪倚男Φ馈?p> “編的越來越合理了。”沈紅衣撇撇嘴，一點也不滿意這個回答。他問過墨曇心很多次，各種語言陷阱試探，但是墨曇心似乎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他什么都得不到，墨曇心每次說的都在一點一點慢慢合理。他甚至有點懷疑這個家伙那消失的四年是真的去名山大川中去游玩了。
這個家伙真的很有趣。無論說話還是其他，總有那種你完全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冒出來，有些想法簡直讓他驚為天人，比如說可以用工具幫助人飛到青天之上，這簡直聞所未聞。沈紅衣不知道墨曇心的過去，他只不過覺得有這樣一個朋友很有趣，甚至有點安心。
酒過兩壺，墨曇心吃干抹凈嘴巴，就急急而逃了。左飛與沈紅衣實在不是太熟，所以也跟著墨曇心逃之夭夭了。沈紅衣感覺有點氣悶，他一直在請這兩個家伙吃飯，自己想要的卻一點都沒得到。墨曇心就像一只鐵公雞，何止是鐵公雞??！這是只糖稀公雞，不但一毛不拔，還喜歡黏走些東西，他實在無奈。
無奈歸無奈，請客吃飯倒是一次沒落下。
過了城中鐘鼓樓，墨曇心與左飛就各回各家了。左飛去了城中最便宜的那處租地，那里林立著眾多房舍，都是供人租住的，幾乎相當于最下等的客棧，求的是價格便宜。
墨曇心出了城，一直走，過了兩座橋，到了風云城外一條河的中游，那里正好有座不高的山，不知何人在半山腰修了一座土地廟，墨曇心進了廟，到了廟后，就是一處竹籬圍成的小院。說是小院，其實不小，三間屋，一座花壇，幾棵果樹，還有很多的貓狗在里面。
一聽見竹籬被推開的聲音，有數(shù)只貓狗都圍過來，沖墨曇心“喵喵……喵……”個不停，有些膽子大的貓直接就跳上了墨曇心的肩上和頭頂。還有一只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墨曇心懷里鉆，被墨曇心抓了出來，放在了懷里。貓狗有點多，感覺都在腳下，墨曇心只能一點一點挪動腳步。
一只燈籠亮起，左手處一間小屋門打開。一個滿頭寸許銀發(fā)，方面闊口，穿著一身破爛僧袍的老和尚趕來了那群貓狗。把墨曇心頭上的貓順便拽了下來，搞的墨曇心痛的倒抽一口涼氣。
“師父，這麼晚了，就不用出來了。”墨曇心有點無奈道。
老和尚撥拉下一直咬著他僧衣一角的黃狗，摸了摸自己那寸許的頭發(fā)，過了快要十年，他還是不習慣頭發(fā)長出來的感覺。笑了笑，道：“你晚上回來從山上掉下去怎么辦？何況這幾天又多了幾只狗，你一回來就纏著你，我可不得幫幫你。”
“他回來了嗎？”墨曇心問道。
老和尚笑著摸了摸頭，道：“早回來了，還帶了些吃食給你，結果你回來遲了，他就先去睡覺了?！?p> 墨曇心笑了一下，轉身看著燈籠照出的一雙雙反光的眼睛，覺得有點哭笑不得。是啊！沒被那些大盜打翻在地，反倒是被自家狗子搞的陰溝里翻了船。
“行了，師父，我去睡了?！蹦珪倚拿接沂痔幍囊婚g小屋，和老和尚打過招呼，一翻身就躺在床上。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屋頂，感覺有一絲恍惚，那四年嗎？
夜很靜，今天的月亮不是太圓，但是還算亮，風很輕，天上還有幾抹濃云，被風一吹，遮住了半個月亮。
墨曇心的屋內(nèi)，月色入戶，照在他的臉上，顯出一副愁眉，墨曇心攥著拳，緊咬著牙，因為太過用力，牙齒格格作響。
冬日寒雪紛飛，有人自城外而來。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墨曇心吧！莫貪心，人生一路好走?！?p> “那是你的兵器？”
“你叫什么名字？”
“殺了這么多人，我不介意多殺一個人。”
有聲音響起，細微不可聞，突然一只黑色羽箭從暗中而來，正好扎在戚如虹的胸口掩心鏡處。有人大喊：“有敵襲?！?p> 他抬頭看著那個男人，長相威武，儀表堂堂，他在兩尺的距離，射空了連弩。
天上有云，湖邊有柳，柳枝舒展，觸碰著滿塘碧水。柳枝拂到少年手中的劍柄，少年拔劍斬下一片碧柳，劍入鞘，只余風聲。
“你的命是我的?！?p> “你到底是誰？”
夜晚，有月高懸，滿街銀白。華麗的馬車行在寂靜無人的街上，馬車邊的護衛(wèi)一個接一個離開，一批背著雙刀的人出現(xiàn)在月下，房上，廊下，窗后，門側。四匹駿馬被斬倒在街上，一匹馬被一柄斬馬大劍腰斬，在血泊中無力嘶鳴，一名少年殺手把二尺短劍刺入了馬喉。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你們，放我一條生路?！?p> “凡人皆有一死?！?p> 雪山銀白，刀如春風，劃開滿山冬聲，有血飆出，血染紅了雪，如白紙上突然一筆朱砂。
“你不能殺我，我給方捕頭打過招呼了?！?p> 他把刀抽出他的胸膛，擦干二尺刀上的血跡，把刀橫插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背兩把刀，不重嗎？”
“重?！?p> “重為什么還要用？江湖上用雙刀的人不多?！?p> “放下來，我害怕我會忘?！?p> “忘記仇恨？”
“忘記我活著的意義。”
冬盡春來，湖中心有一葉扁舟，上面靜坐兩人。
“你叫什么名字？”
“墨曇心。你呢？”
“辜問雪?！?p> 狂暴的風雨，有數(shù)個簡裝的殺手，揮舞手中的鏈刀，刀在暴雨中，劃出一圈圈的雨水。有雷電閃過，有兩道刀影劃破雨幕。
“我有不能去死的理由，所以我不能死。”
墨曇心驚醒，渾身冷汗?jié)裢?，在瑯琊坊喝到肚中的酒都化作一身冷汗出來。月光照在墨曇心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一條一條清晰的刀傷劍傷。
“你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有一個聲音在墨曇心房中響起。
聲音猝然出現(xiàn)，幾乎剎那，墨曇心雙刀已經(jīng)在手中，他的刀就放在他的身邊，白天時如此，晚上也是如此，他的動作極度熟練，幾乎成為一種本能。
“我說過晚上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里。很危險?！蹦珪倚氖掌痣p刀，冷冷道，他出現(xiàn)這種近乎冰冷語氣的時候不多，恰巧冷無心見過幾次，今天又是一次。
燈燭在房中燃起，墨曇心披上便服，他的身材顯露無疑，是那種很少見的健壯身材，線條分明。
“這點危險我還應付的來?！崩錈o心借著月光，看著墨曇心身上的傷痕，眼睛一亮，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極其有趣的事，只是看破不說破，稍微笑了笑。
“如果你出去亂說，我們可能都會死?！蹦珪倚奶嵝阉馈?p> “你欠我多少條命了，我們兩人知根知底，就不要故弄玄虛了。龍崎川，阮豐那里都是什么意思。這次的事情好像有點麻煩?！崩錈o心似乎比墨曇心更加的關心這件事。
墨曇心微一沉吟道：“現(xiàn)在龍崎川想吞并司空山莊，太子人選稍有風聲傳出，江湖就出現(xiàn)了動亂，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刑事司那里態(tài)度不明，明山堂那里也沒有什么消息。沈府那邊沒有任何消息，朝廷中目前只是一個風聲，沈府極有可能以維穩(wěn)為先。只要找人按龍崎川攻打司空山莊前，救出司空云曉。他就沒有理由出手，用其他牽強的理由，沈府和明山堂會介入?！?p> “救出司空云曉，這也只是你的猜測。會不會做出這個決定還說不定?！崩錈o心提醒道。
“如果他們這樣決定，我可能會是第一人選。朝廷沒有動靜，龍崎川的行動速度不會太快，他會邊準備人馬邊觀察，我們有足夠時間準備。”墨曇心分析問題時很嚴肅，也很認真。
錯誤的方向，唯一會造成的就是更大的錯誤，直到把自己賠進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冷無心問道。
墨曇心看了他一眼，道：“我打算睡覺了，我有時很好奇，你每天起的很早，晚上還不睡覺，你到底是怎么長這麼大的？”
“少打點算盤會更容易長大。”冷無心吹滅了桌上的燈，一轉眼人融入黑暗之中，門一動，人就已不見。
“謝謝關心！”墨曇心沖冷無心道。
然后他躺下聽著老和尚的鼾聲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