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正常(四)
三天前,我給醫(yī)生說了大殼子找不到了,醫(yī)生給我說會幫忙找。但是到今天,還是沒動靜,我覺得醫(yī)生在敷衍我,警察沒有來,連個問情況的都沒有來。這個大個活人就這么消失了,一個人都不在意。而且那時候我的洗漱臺的池子里全是玻璃碎片,不知道是誰惡作劇,讓查下誰弄的也沒給我查,最后還讓我自己清理玻璃碎片。
我對醫(yī)生和院里的工作人員感到很失望,很生氣,而很煩躁,不安。
醫(yī)生吃過晚飯又來了,茶放在我的床頭,但我是沒有心情喝,而且現(xiàn)在對醫(yī)生我開始有些排斥。
“阿泉,下午我看你在院子里轉來轉去的,在干嘛呢?”醫(yī)生若無其事問我的表情,讓我更加的煩躁。
“我,我,我還能干什么,找我朋友。你幾天前告訴我會幫忙,我看一點也沒想幫我?!蔽遗曋t(yī)生,渾身顫抖,莫名的心跳的厲害,喘不過氣。
“這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好的事,阿泉,你得給我點時間啊?!贬t(yī)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端起了給的那杯茶:“消消氣,喝口茶,氣壞了身體不好?!?p> 我接過來慢慢的喝著,并不想和醫(yī)生多說什么,等醫(yī)生走了我就在想,怎么把大殼子找回來,不然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這么多年的交情。
往后的一個月,醫(yī)生來的次數(shù)比以前多了,還是經(jīng)常會帶著茶來。說實話,如果他不帶茶來我可能還是不想理他。帶了茶來,而且還是好茶,那就可以勉為其難的聊一下。但是不幫我找大殼子這件事,還是不能原諒。
白天,我就在院子里到處逛。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的毛病我感覺我已經(jīng)克服了,好的這么快,應該也是因為我本來就正常,在過幾個月我覺得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我不想等這么久,我在預謀著從哪個角落,先溜出去。
小蕓自從上次莫名其妙的來了一次之后,這幾個月偶爾也會到這來找我聊聊天。病情應該是有所好轉,不知道會不會一直這樣保持著下去。
“你說人會自己騙自己嗎?”
這天小蕓在我房間的窗臺看著外面月亮,月光灑在她身上,問了我一個這樣的奇怪問題。
“應,應該是會得吧,騙自己總比面對現(xiàn)實要好。”我想起了大爺還有大殼子,他們就是這樣的,但是現(xiàn)在他們都不見了,不知道過的怎么樣。
“你呢?”小蕓轉過頭來問我。
“我,我不會。我一向比較重視認清楚自己,這樣能給自己一個準確的定位。這樣什么是自己做的好的,什么是自己很努力能做的,什么自己做不到的,就能很清楚,不會浪費時間做些無用功?!闭f出這話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很有點得意的,一為自己能清楚地認識自己,二為自己能說出這番話來。
小蕓笑了,笑的很輕。雖然這是來這這么久以來,第一次看小蕓笑,沒犯病的小蕓還是很可愛的,不過我還是覺得很疑惑。
“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很沒意思,充斥著惡臭,無趣。我難以接受這樣的世界,但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有很多我這樣的人之后,我有時候會有一些想改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了,雖然很多時候還是以痛苦結束,但是不會再向以前那樣,一心只想離開這個世界?!?p> “會好起來的,我相信你?!彪m然我不知道小蕓說這番話的意義,但是還是為她高興。
“嗯,謝謝。也謝謝你和我一樣,但是卻并不悲觀,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毙∈|擁抱了一下我,但是說出的話,讓我云里霧里的,不明所以。
“我可沒有病哦,頂多就是不喜歡人多而已?!蔽逸p輕的說著。
小蕓又笑了:“是,是,我知道。但是不管后面多難過,多絕望一定記得別放棄。我都不放棄了,你也不能放棄?!?p> “嗯嗯。”
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小蕓的擁抱莫名的讓我覺得很安心。
幾天之后,晚上十點多左右吧。我穿著病號服翻墻出去了,我本來是打算找個地方住的,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身份證,有點尷尬。想先回家,但是讓家里人知道我偷偷的溜出去也不太好。沒辦法,只好在街道上溜達,這個點這個路段人很少,每個看到我的樣子我的衣服的人,都會盯著看半天。這讓我有點不舒服,但我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我了,不過心里那點難過和失落終究是蓋不住的。
大概應該走了很遠吧,走到了一條夜宵街。人很多,很熱鬧,我打算繞過去,不想從這過。轉身卻看到了大殼子,在一家服裝店櫥窗那,有點暗,差點沒看到。
“喂,大殼子,是我啊,阿泉啊?!蔽液爸髿ぷ?,快速的走了過去。等靠近了,我看到大殼子臉上表情也很高興,應該是原諒我了,這讓我也更高興了。
“你怎么在這???”我問大殼子,大殼子臉上漏出了點疑惑,卻不說話,讓我有些不解。但是我大聲的和大殼子說話的聲音讓夜宵攤子上的人們注意到了。
我看到他們一個個詫異的眼神盯過來,我開始有些慌張,心里還是很無語,有什么好看的,沒見過跟好久沒見的朋友聊天啊。
大殼子看起來也有些慌張,夜宵攤子上的人走過來了。一定是看到我的病服了,以為我是病人,偷跑出來的。但好像我還真是偷跑出來的,心里有點堵得慌,很難受想逃離這個地方。但是大殼子在這,我又不想就這么走了,只好跟大殼子商量,要不跟我一起先跑,換個地方在聊天敘敘舊,但是大殼子只是一臉焦急,并不理我。
被人群包圍了,我蹲坐在地上,背靠著大殼子,回頭看大殼子,他也是一臉的驚慌。人群里議論紛紛,沒一會兒,警察就來了。我被帶到了警察局,大殼子在我被帶走的時候就一臉驚慌的趁機溜了,我對大殼子這種行為感到失望。
第二天白天,我被醫(yī)生領回去了。醫(yī)生看起來很不高興,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默默不說話。
回到房間,醫(yī)生帶著護士沒有走:“阿泉,根本并沒有大殼子這個人,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p> “醫(yī)生你別胡扯了,我都跟大殼子認識十幾年了,昨天晚上我還見到他了,怎么可能不存在?!蔽覍︶t(yī)生這話有些無語,就算想安慰我別去找大殼子,也用不著這種方式吧,雖然昨天晚上大殼子的行為然我很失望。
“千真萬確,大殼子只是你想象出來的?!贬t(yī)生的眼神很堅定,語氣不容置疑,心里雖然有些動搖,但就讓我這么相信是不可能的,我又沒瘋,認識十幾年的朋友了,還能有假,真是。
“醫(yī)生,我能明白你體諒我心情,但是我并不難過,以后我不會去找他了,他愛去哪就去哪吧。”
醫(yī)生嘆了口氣,似乎很無奈:“阿泉,你清醒一點。”
我有些生氣:“醫(yī)生,我很清醒,你不要說了。我讓你幫忙找大殼子,你不幫我找,我自己去找,沒給你打招呼是我不對。你很生氣我理解,但是是因為你不幫我,我才這樣偷跑出去,不能全責怪到我身上吧?”
“阿泉,我沒有責怪你。你這幾天先待在房間里冷靜一下不要出來吧?!贬t(yī)生似乎不想和我說話了,轉頭看著護士小聲的說:“去把窗戶防盜網(wǎng)的鎖和門上的鎖拿過來。”
但我還是還聽到了。
“你不能這樣做,我沒有病,你這樣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真的很生氣。我承認,說對大殼子不辭而別,偷偷溜走,還有醫(yī)生不幫我這些事情上,都是假裝出來的不生氣,但是這一刻全爆發(fā)出來了。沒等護士去拿鎖,我直接光著腳跳下床,準備跑。但是被醫(yī)生一把抱住,護士抓住了我的右手臂,幾個醫(yī)生和護士聞聲而來,把我強行摁住了,而我臉上全是汗,因為我還沒有放棄掙扎。
但是在不知道那個護士給我打了一針之后,我躺在床上莫名的就安靜了,腦袋空空的。
隔了一天,晚上的時候我聽到了門鎖打開的聲音。但是我并不想動,也并不想理醫(yī)生。醫(yī)生在我旁邊說了很多,但是一個字我都沒有聽,我對這里很失望,無比的失望,而且心里難受,堵得慌。
“哎,把那東西拿過來吧。”醫(yī)生像是對護士說,然后護士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醫(yī)生叫我:“阿泉,你看下,這是誰?”
我瞥了一眼,看到姿勢怪異的大殼子斜著眼睛,在看著我,說實話有些驚訝:“你在哪找到他的?”
醫(yī)生看我著我的表情很復雜,但并不影響我見到大殼子的高興。
“這就是面鏡子,阿泉!”醫(yī)生聲音很大,嚇了我一跳。
“醫(yī)生,你別鬧?!蔽覍︶t(yī)生有些無語,也坐了起來:“來,大殼子,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醫(yī)生,你們應該還沒見過?!?p> 我指著醫(yī)生,心里很是高興,我也能看到大殼子興奮的表情。
但是醫(yī)生并沒有理我,只是搖了搖頭,緊接著,我聽到了什么破碎掉的聲音,大殼子變成了一片一片碎片。
我的心臟像是忘記跳動了,視線恍惚一會,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
早上的時候,我看到床邊一地的玻璃碎片,有些無語。那個惡作劇的人又來了,我真的要生氣了,必須跟醫(yī)生理論理論。
找到了醫(yī)生,醫(yī)生卻說沒有人惡作劇,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之前我去找醫(yī)生查誰弄得我洗漱臺水池全是玻璃碎片的時候醫(yī)生就這樣講過,醫(yī)生還說是我自己弄破了。心里總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撐開來,使勁才壓回去。
恍惚的走回了房間,醫(yī)生也跟著過來了:“還記得昨天晚上嗎?”
昨天晚上?
好像有點印象,我踩過地上的玻璃碎片,走到洗刷臺前,鏡子的位置空空蕩蕩,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那東西終于撐開了。
我在腦海里看到了一個人,是我自己,頭發(fā)亂糟糟的,眉毛很粗,眼睛不大,黑眼圈很重,一副黑框眼鏡,熟悉到變得陌生的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我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了,顫抖著跪倒在馬桶前,想吐但是除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眼角眼淚忍不住一直的在淌,止也止不住。
我不信,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一定是醫(yī)生給我的茶里放了什么東西,讓我出現(xiàn)了幻覺,一定是這樣。
我能聽到有人在打掃碎片,醫(yī)生走到我背后,在說著什么。
但是我還是止不住的嘔吐和顫抖,眼淚不住的一直淌下來,心里那撐開的東西,好像變得無限大,要把我整個人都吞噬了。
有只手突然放在了我背后,我聽到了小蕓的聲音,好像在叫著我的名字。我突然想起之前小蕓給我講過的話,心里那在吞噬我的東西慢慢停止了,但是我還是難過,止不住的難過,好像積蓄了不知道多久的悲傷一次性全部涌來,如同決堤的大壩一樣,而我只是下游干涸的河道中間一只螞蟻,想逃也逃不掉,只能被淹沒在里面。
...
在院里又休養(yǎng)了有一年多,靠著藥物和醫(yī)生不斷的針對性治療,我才勉強能接受自己,接受大殼子只是我很多年前因孤獨而衍生來逃避自己,逃避現(xiàn)實的假想物。
我時常去小蕓那,和她聊天。有時候她也來我這,談天說地,還是很高興的。自那以后,我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化,慢慢的向好的一面。
有時,小蕓有時犯病了我就去陪著她,不想說話,我就默默地坐在她身邊。有時她病情嚴重的時候會很癲狂,抓咬的我手上臉上都是傷口,好點的時候又會為這感到自責,但是這些都不是問題,一起面對就好了。也好在我慢慢地變好了,小蕓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一犯病就一兩個月了,雖然還是很長時間,但不會經(jīng)常復發(fā)了,頻率越來越少,所以終歸是慢慢地在變好了。
有時候會回想起大爺,不知道他怎么樣了?,F(xiàn)在想想,那段跟著大爺練‘劍’的日子,也還算挺有趣的了。出院之后,問下醫(yī)生大爺家地址,去看看大爺吧。
說到醫(yī)生,我還是很不好意思的,但醫(yī)生好像并不介意。還是和之前一樣,有事沒事來我這聊天,只是不再端茶來了。
因為我發(fā)現(xiàn)醫(yī)生其實并不喜歡喝茶。
方許之
洋洋灑灑最后一章沒想到寫了這么多。 結束一篇。 其實有些太緊湊了,再展開一些會好點,但是真不想展開了,所以字數(shù)也翻倍了,就是為了今天結束這個故事。 換個故事講,至于什么故事,明天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