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王府內(nèi)。
“真是豈有此理,三哥也是老糊涂了,把這么好的功勞居然送給了一個奴才!這陳慶之不過是我蕭府的一條狗而已,這樣的功勞他也配領(lǐng)?”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人,他與豫章王蕭綜并排而坐。此人身高七尺有余,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生的顏如宋玉,貌比潘安,長相十分俊美。雖已經(jīng)是不惑之年,但其相貌卻足以讓那些二八年華的女子黯然失色。這位便是當(dāng)朝皇上的六弟,川王蕭宏。此人論相貌可稱是南梁第一美男子,但論其智謀卻是草包一個。
十年前,蕭宏曾奉命帶領(lǐng)八州共五十余萬人馬北伐,結(jié)果剛到洛口便畏縮不前。夜間聽到打雷的聲音,誤以為北魏軍隊來攻,單人匹馬棄軍而逃。致使五十余萬人馬一敗涂地,梁朝數(shù)十年都沒有恢復(fù)元氣。北魏見其怯懦,皆稱之為“蕭娘”。
川王蕭宏為人不但怯懦,而且貪得無厭。其府邸非常的豪華,幾乎能與皇宮相比。府內(nèi)王妃近百人,婢女一千多人。
梁武帝蕭衍非常寵溺與包庇蕭宏,蕭宏敗軍后,梁武帝不但沒有追究,反而加封其為驃騎大將軍,掌管建康城的禁衛(wèi)軍。于是蕭宏仗著梁武帝的寵溺橫行跋扈,最后連梁武帝都極其輕視,朝堂之上數(shù)次頂撞梁武帝,私下里也屢次向外人稱梁武帝昏庸無道。
最后搞得建康城所有人都知道川王蕭宏欲行不軌,到最后上至江洋大盜,下至小偷小摸一旦被官府抓獲,都稱是受到川王蕭宏的指使。
這樣的人,豫章王蕭綜是看不到眼里的。但蕭宏身為驃騎大將軍,掌控著建康城所有禁軍的兵權(quán)。故蕭綜數(shù)次拉攏,將川王蕭宏拉入自己的陣營,以此來增加奪嫡之戰(zhàn)的籌碼。
蕭宏看著蕭綜說道:“賢侄,你看有沒有辦法讓皇上改變主意?。俊?p> 蕭綜兀自端著茶杯,沉默不語。
蕭宏有些沉不住氣了,問道:“賢侄,你倒是說話呀?這樣大的功勞難道就要讓那個奴才和威王的人獨吞了嗎?”
蕭綜放下茶杯,問道:“叔父,你認(rèn)為我們的目標(biāo)是什么?是謀取東宮之位還是為了小小的一個功勞。”
蕭宏有些遲疑:“這···這當(dāng)然是東宮之位??!”
“父皇今日將這使節(jié)的職位給予陳慶之,雖是心血來潮,但亦是他又些厭煩我與威王的爭斗。這陳慶之不參加奪嫡,而且又是父皇的人。此時,我若是非要去父皇那里非要派我的人前去的話,也許能領(lǐng)功回來,但必將失了父皇的恩寵。這奪嫡,功勞自然重要,但父皇的恩寵更為重要,切不可因小失大。”
蕭宏點點頭說道:“賢侄言之有理?。 ?p> “對了,叔父。我出生的晚,不知道這陳慶之是怎么回事?還請叔父指點?!?p> “他不過是以前蕭府的奴才,他是庶族出身,是三哥將他領(lǐng)回家的,因會下棋,所以頗得三哥的青睞?!?p> “原來如此!蕭全!”蕭綜點頭說道。
門外一個小吏跑了進(jìn)來,跪到說道:“小的在,王爺有什么吩咐?”
“給我備一份厚禮給陳慶之送去,就說本王仰慕他已久,明日想請他來府上一敘!”
“是,王爺!”小吏退了出去。
“賢侄,你這是何意,一個奴才,用得著這樣嗎?”
蕭綜回過頭來,正視蕭宏說道:“叔父以后要檢點自己的言行,切莫犯了忌諱,皇上可以縱然叔父不法之事,但絕不容忍僭越之事。以后不要再一口一個三哥了,父皇是您的皇兄。陳慶之雖然是個奴才,但也是父皇的奴才,不可小覷。”
蕭宏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有些生氣,但不再多說什么,拱手抱拳說道:“賢侄,我府上有事,先行告辭了。”
“叔父慢走!”
蕭綜看著蕭宏遠(yuǎn)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暗想與蕭宏結(jié)盟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呢?這位皇叔性格驕橫跋扈慣了,早晚得捅出簍子來。倘若能將他手里的禁軍兵權(quán)拿過來的話······蕭綜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想法,皇上一定不會讓他拿到兵權(quán)。此時在蕭綜眼里,他的這位父皇依然是個迷,他根本猜不透。
“是時候該去探望母后了,也好探聽一些父皇的消息?!笔捑C想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早,決定現(xiàn)在便入宮。
雪翠宮中。
“娘娘,桂公公來了?!睂m女說道。
吳淑媛起身,說道:“叫他進(jìn)來。”
“小的給淑妃娘娘請安!”小太監(jiān)剛進(jìn)門,便跪到說道。
“桂公公,你身為皇上身邊的服侍太監(jiān),是不是將我這個落魄的淑妃娘娘不放在眼里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求淑妃娘娘饒命。”
“你不敢?哼!你說昨天晚上皇上沒有叫任何妃子侍寢對嗎?”
小太監(jiān)的冷汗冒了出來,他吞吞吐吐地說道:“是,娘娘,皇上確實未叫人侍寢?!?p>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來人,將他拖出去掌嘴五十!慢著,若是掌嘴,只怕你這刁奴告狀!來人,拖下去鞭打五十?!?p> 小太監(jiān)連忙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旁邊的兩個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將其拉出去,進(jìn)行鞭打。
淑妃的心腹宮女說道:“娘娘,如此鞭打皇上的侍從,萬一皇上動怒可就不好了,娘娘還是先饒了他吧!”
“哼!不鞭打他的話,日后人人都要騎在我的脖子上撒尿。我倒要讓他們這些狗奴才看看,看那個不長眼的日后敢欺瞞于我。給我狠狠的打?!?p> 五十鞭過后,小太監(jiān)被兩個太監(jiān)扶到了淑妃面前。此時,那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面無血色,破破爛爛的褲子下也慢慢的滲著血。
“我再問你一遍,昨夜皇上有沒有叫妃子侍寢?”
“回淑妃娘娘,小的不敢說。求淑妃娘娘饒命。”小太監(jiān)有氣無力的說道。
“哼!你倒是嘴挺硬的??!來人啊,再鞭打五十?!?p> 小太監(jiān)連忙說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昨夜是蘭貴人陪皇上整理經(jīng)書,因蘭貴人頗懂些佛經(jīng),皇上故而召見她的?!?p> “原來你的嘴也不是鐵打的,那你剛才為何不說?”
“回娘娘,是皇上不讓我們說的,他嫌······”
“他嫌什么,說!”
“回娘娘,他嫌娘娘吃醋拈酸,聒噪得很。所以,所以令小的們?nèi)}其口。”
吳淑妃的臉?biāo)查g綠了,她有些怒火攻心,氣的站都站不住了。旁邊的小宮女連忙扶著,將淑妃娘娘放在了床上。
這時,豫章王來了。他看著血肉模糊的小太監(jiān)大驚失色,又看到淑妃娘娘緊咬著牙關(guān),兩目赤紅。于是問宮女:“怎么回事?”
宮女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與豫章王全部說了。
豫章王先命人將小太監(jiān)扶起來,小太監(jiān)看著娘娘的神色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只是不住的磕頭說道:“奴才該死,求殿下恕罪?!?p> “公公快起來,您這是說的哪里話。母妃考慮不周,給公公添麻煩了。”
“小的哪敢嫌麻煩,還請殿下恕罪?!?p> “嗯,好!公公你可看清楚了,今日之事對你我都不好,還請公公將今日之事忘掉,不要跟任何人說,我也不再追究。我會命王公公給你療傷的,如何?”
小太監(jiān)忙不迭地的點頭答應(yīng),蕭綜使了個眼色,命兩個太監(jiān)將這名小太監(jiān)扶出去。
蕭綜看著小太監(jiān)被架了出去,連忙來到了淑妃面前。此時,淑妃怒火攻心,呼吸非常急促。
這時,吳淑媛看到自己的兒子來了,頓時淚流滿面,顫顫巍巍的說道:”綜兒,你聽到了嗎?蕭衍居然這樣對我!”
蕭綜看了看,嘆口氣說道:“母妃,何必與其它人爭風(fēng)吃醋呢?氣壞了你的身子可不好了,再說父皇對你我極為不錯,母后就不要再莽撞了,要不然過猶不及。”
吳淑妃回過神,看見眼前的蕭綜,一頭扎進(jìn)蕭綜的懷里咬牙切齒的說道:“綜兒,蕭衍居然如此對我,我還有什么顏面活著???想當(dāng)年,你的父親哪里會像他這樣對我??!”
蕭綜聽著,猶如五雷轟頂,他一把扶起吳淑妃的肩膀問道:“母妃你說什么?”
淑妃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氣急攻心,說漏嘴了,于是連忙說道:“沒說什么,只不過是一些氣話而已?!?p> “青兒,你們都給我下去,關(guān)上門,不許偷聽?!笔捑C喝退了婢女,鐵青著臉色看著吳淑妃說道:“母妃,再這樣說氣話,也不可能胡言亂語。你剛才說我的父親哪里會像他一樣是什么意思?”
吳淑媛被蕭綜的臉色有些嚇著了,蕭綜這是頭一次用這樣陰沉的眼神看著她。她在梁武帝面前失寵后,曾數(shù)次想將蕭綜的身世告訴蕭綜。但看著蕭綜已是南梁的皇子,而且有能力與當(dāng)今太子爭奪儲位后便將這件事繼續(xù)隱瞞著。因為她即使再愚蠢也知道失去梁武帝的寵幸后,也只能靠蕭綜來母憑子貴了。但不曾想今日卻說漏了嘴,于是吳淑媛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綜兒,你聽我說,你的父皇對你不錯,你不要胡思亂想,母后剛才是失言了。”
蕭綜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的眼神有些陰毒。他看著吳淑媛說道:“母后,我再問你一次,我的父親到底是誰?”
吳淑媛被蕭綜的眼神看的全身戰(zhàn)栗。沒錯,就是這種眼神!吳淑媛感到了久違的恐懼感。當(dāng)年南齊都城快要淪陷時,齊帝蕭寶卷依然在后宮飲酒作樂。當(dāng)時的蕭寶卷已經(jīng)喪心病狂,他挨個臨幸他的妃子,然后將她再殺死在床上。當(dāng)時吳淑媛與其他的妃子看著蕭寶卷持刀殺人,嚇得心碎膽裂。蕭寶卷卻越來越興奮,他回過頭來,拿著匕首向她們笑著,欣賞著她們的膽怯,那種目光與此時蕭綜的眼神一模一樣。蕭寶卷最后一個臨幸的便是吳淑媛,當(dāng)他舉起匕首準(zhǔn)備割斷身下妃子的喉嚨時,梁軍破門而入。
十天后蕭寶卷被梁武帝蕭衍鴆殺,三個月后,吳淑媛成為了蕭衍的妃子。十個月后,她生下了蕭寶卷的遺腹子蕭綜。梁武帝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將她的兒子封為豫章王。雖然后宮都在傳蕭綜非梁武帝所生,但是也不敢將讓梁武帝發(fā)覺。
此時,她的兒子正在用相同的眼神看著吳淑媛。吳淑媛崩潰了,她想起了齊帝蕭寶卷那把在燭燈下依然閃著銀光的匕首。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滾開,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這個瘋子!”
蕭綜看著吳淑媛青灰色的臉,已經(jīng)有些明白了。十八年來,一直有人在背后對他指指點點。所有太監(jiān)宮女都在背后對他竊竊私語,他只能裝作不知道。他有時也會懷疑那些謠言,于是他在努力的揣摩父皇的心思。他想讓父皇知道他才是蕭衍最棒的兒子。結(jié)果到頭來,自己挖空心思想要討好的人,居然是他的殺父仇人。
多好笑啊,十八年來都是一場夢。他凄惶的笑了一聲,然后緩緩地直起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