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裳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溫婉的一笑,聲音里卻全是示威,“哎呦。姐姐這是怎么了?”
我腦袋里一片空白。
我看著蝶裳沖宮女招招手,“快把這里收拾了。小心一會誰踩到了,再扎到腳。”
一派主人的作風(fēng)。
那宮女以前一直伺候我了,此刻眼神有些躲閃,她把頭低的不能再低了,手忙腳亂的收拾瓷器的碎片。
“你是什么時候住進景和宮的?”我臉上帶著笑意??雌饋碓频L(fēng)輕,毫不在乎??墒切睦飬s難過的幾乎要昏過去了。
“也就是最近。我跟皇上說,這景和宮屋子采光好,花園打理的也精心??罩鴮嵲谑强上А]想到皇上就讓我住進來了。”蝶裳有些委屈,還有些無奈。美麗的臉上楚楚可憐。
我只感到怒火中燒。以我對皇上的了解,蝶裳不會這么輕松就能來到景和宮里住。
“你要是喜歡跳舞呢,就好好的跳舞。這宮里不是別的地方。要守住自己的本分,才能不招惹禍端?!蔽依浔恼f。眼光掃過蝶裳,她一雙鳳眼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蝶裳掩嘴一笑。一副風(fēng)情萬種的模樣。
我從來不知道,這么美的人,原來也是心機重重的。
“可皇上卻就是喜歡看我跳舞?!钡蜒垌沽讼聛恚敖憬銜鑶??要是姐姐有興趣,我可以教你?!?p> 我一聲不吭的轉(zhuǎn)身,往景和宮宮外走。
“姐姐不吃了飯再走嗎?”
我不愿跟蝶裳在這爭風(fēng)吃醋?;o百日紅,她現(xiàn)在得意,便不免囂張。自然會有人替我收拾她。
身后突然傳來蝶裳放肆的笑聲。刺耳??植馈?p> 我一邊往宮外走,一般尋思,這宮里的女人是不是都瘋了?
子蜀不知何時跟在了我身后,終于說到,“娘娘,宮里這么復(fù)雜。你真的還要留在這?”
我突然停住腳步,鄭重的看著子蜀,“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準再提回去的事。聽懂了嗎?”
子蜀忙點頭,“聽懂了。聽懂了?!?p> 回到云竹宮的時候,幾個小乞丐……不,是幾個小和尚正靠著湖邊蹲馬步。而溫戒嗔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拿著手里的一大包酥餅沖孩子們喊,“有好吃的東西了。”
幾個孩子看到我,也不扎馬步了,全跑了過來,一陣哄搶。
小土豆個子小,躲在最后,什么都沒有搶到,此刻有些不開心。她垂著腦袋,眼前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塊酥餅。
我笑著對小土豆說,“這塊是我給你留的?!?p> 小土豆欣喜的看了我一眼,拿過酥餅,吃了起來。
我終于知道這個世界為什么要有小孩子了。他們會給成年人安慰,只是一個清澈的眼神,一句發(fā)自真心的關(guān)心的話,就足能給人前行的力量。
我瞇著眼睛,笑了。
溫戒嗔正在不遠處打著瞌睡。此時看到徒弟們都不好好練功了,他扶著身旁的石頭站了起來。他踉蹌的走了幾步,手在空中胡亂的比劃了幾下,臉頰通紅,看起來仍是醉著的,“徒兒們,有沒有給師父留些酥餅?”
我冷眼看著溫戒嗔,把他拉到一旁。我忍不住問出口,“那個蝶裳,是怎么回事?”
雖然有些事我不講,可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這次入宮,皇上明顯對我生疏了許多。不是言語,不是表情,而是說不出的一種感覺。
“十壇桂花酒?!睖亟溧撂?,把兩個食指交錯成橫豎的“十”字。他身上有一股濃酸的味道,不知是汗,還是他葫蘆里的酒。
“一百壇都沒問題?!蔽倚募保S口許下承諾。反正云竹宮的銀子跟土一樣多,溫戒嗔要是想喝,喝個三生三世都沒問題。
溫戒嗔滿意的點點頭。他眼神迷離的看了我一眼,“我能給你香骨散,也能給別人……”
“可你不是說你沒有香骨散了嗎?”我急切的看著溫戒嗔。
“我沒有香骨散,可我有寒骨丸呀?!睖亟溧琳f到,“雖然名字不一樣,可藥效卻是相似的。都能得到芙蓉童子的青眼?!?p> 我看著溫戒嗔,卻覺得看不透他。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卻又從來都不是清醒著的。
“夏淵來跟我求藥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個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物。要不然,我就該狠狠的敲他幾壺好酒?!睖亟溧了坪踹€有些耿耿于懷。
“什么?夏淵為蝶裳求的藥?”我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那女孩不過是得了瘟疫。他們整個村子都得了瘟疫,她逃到長安,算是九死一生……”夏淵沉思到,“這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這三年,聽說夏淵一直找了長安城最好的歌姬教她歌舞……”
溫戒嗔又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沒心思聽下去了,我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我甚至都沒有坐車,直接在手中結(jié)印,一轉(zhuǎn)身,便到了御花園。
此時天已經(jīng)暗了,天幕上落著疏疏朗朗的星子。我剛好落在一片灌木叢中,沒人注意到我。而那道熟悉的身影,仍是坐在白天時的涼亭里,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那道背影有些蕭索,讓人很想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
“皇上?!蔽抑簧锨靶辛艘粋€禮。
“愛妃。”皇上對我的出現(xiàn)并不驚訝。
我坐在皇上的身旁。正猶豫該怎么開口時,皇上對我說到,“你看今天的月亮跟平時有什么不同嗎?”
我抬頭認真的看了看,搖了搖頭。
“月亮倒是和平時沒什么差別??涉隙鹪趶V寒宮里,又挨過了一天。”皇上喃喃。
“皇上?!蔽亦嵵亓似饋?,“據(jù)可靠消息,蝶裳是夏淵的人。”
在我意料之外,皇上很平靜。他斟了一杯茶,茶水慢慢流到茶杯里,騰騰冒著熱氣。
“我知道,蝶裳住了你的景和宮,你不會不計較。但這么誣陷她,讓我有些失望?!被噬下掏痰恼f。
“你覺得我在誣陷她?我從來都對你忠心耿耿?!蔽胰滩蛔⌒α?,因為我覺得荒唐。
“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會說對我忠心耿耿。因為他們怕我會砍他們的頭。可真正衷心的,能有幾人?”皇上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竟這樣說我。
竟然這樣。
我站起身,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怨恨的看了一眼皇上,便甩袖離開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剛從景和宮離開的時候,蝶裳便已經(jīng)跟皇上哭訴,好像不小心惹到了我。
其實,我該承認的,自從去了云竹宮,我見到皇上的次數(shù)少了許多。就難免生疏??墒?,我又有些后悔,不該那么無禮就離開皇上。可我在御花園繞了幾圈,想回到?jīng)鐾つ抢铮瑓s又覺得要是回去了,就太沒面子了。
那一夜,我偶爾抬頭,便會看到掛在天邊的月亮。后來,月亮變了位置。再后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