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竹宮的時候,子蜀正等著我。我有些煩躁的坐下,喝了杯水。
子蜀看了我一眼,面色陰郁。他跟我說,夏淵之所以逮捕難民,是因為他得到了密信,說難民里混雜了劉潭的親信。那些人都是夏淵平時恨得牙癢癢的人,怕難民會引起暴亂,便在暗中維持秩序。不想?yún)s被夏淵的人認了出來,這才全都抓起來秘密處死了。
已經(jīng)是中午了。屋子里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我沉默的坐下,剛吃了幾口,便看到明蘭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娘娘?!泵魈m說,“你可回來了。那溫戒嗔在園里太放肆了?!?p> “怎么了?”我慢條斯理的夾了一塊魚肉,在嘴里細嚼慢咽。
“他……”明蘭剛說出一個字,空氣里突然就傳來一陣酒味。
我本能的皺了皺眉。
“哎呦。這滿桌子的飯菜還真是豐盛啊……”溫戒嗔探著香味進來,臉上還帶著濃濃的醉意。
“臭和尚。娘娘在吃飯。你懂不懂規(guī)矩?”明蘭有不悅。
“臭丫頭。在告我黑狀吧?”溫戒嗔滿臉也是不耐煩。
“臭和尚。你叫誰臭丫頭呢?”
“就是你。臭丫頭?!?p> “臭和尚。”
“臭丫頭?!?p> “臭和尚?!?p> ……
“娘娘。你走這幾天,這人天天在院子里到處亂逛,喝了酒就總是闖禍。連你屋子里你最喜歡的青花瓷瓶子他都弄碎了。我要是說他幾句,他就說,要是你回來了,也是會這么縱容他的。”明蘭委屈的沖我抱怨。
溫戒嗔終于停住手里的動作。他用猩紅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娘娘。你能有今天,可是全靠我。你也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吧?”
“當然?!蔽倚π?,又抬起筷子,給溫戒嗔夾了一口芹菜。
“娘娘?!泵魈m不甘心,白了一眼溫戒嗔,“也不知道這臭和尚用了什么辦法,讓你帶回來的幾個小乞丐都拜了他為師父?,F(xiàn)在整天像猴子一般圍在溫戒嗔身旁?!?p> 我放下筷子,慢條斯理的對溫戒嗔說到,“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收了那幾個孩子做徒弟。你教他們什么?喝酒嗎?”
溫戒嗔從滿桌子的菜里抽閑抬起眼,“你也太小瞧我了。想我在大青天寺的時候,哪個弟子能比過我的修行?”
我看到明蘭有些鄙夷的皺了皺鼻子。溫戒嗔埋頭吃飯,沒看到明蘭的臉。
“再說,當和尚有什么不好。討飯比乞丐容易多了?!睖亟溧恋男е硪?,一咧嘴,便露出發(fā)黃的牙齒,“就是少了些頭發(fā)而已。可虱子也少了呀。”
正說話間,幾個小乞丐找也到了這里。
這幾個孩子已經(jīng)清洗過了,也換上了干凈的衣服。正怯怯的盯著滿桌子的飯菜咽著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卻不敢上前來。
“過來吧。徒兒們,這松鼠魚做的實在不錯。”溫戒嗔沖孩子們招招手。
明蘭厭惡的看了溫戒嗔一眼。他那客氣的模樣,就好像他是云竹宮的主人似的。明蘭又偷看一眼娘娘,看她神色無異,心里更是窩火。
孩子們聽師父都吩咐了,全擠了上來。一只燒雞只幾下,便成了一副骨架子。
我眼里帶著笑意。
突然,我注意到一個小乞丐臉上線條柔和些。我覺得奇怪,仔細一想,便問道,“你是女孩?”
小女孩咽掉嘴里的青菜,沖著我點點頭。
我抬手拽過一支珍珠手鏈,“喏。送你的?!?p> 小女孩的目光落在手鏈上??吹贸鰜?,她很喜歡。她猶豫了一下,抬頭沖我笑了笑,伸手接過。
“女孩子就該打扮的漂漂亮亮?!蔽姨置嗣哪X袋。只是沒有頭發(fā),可惜了。
晚上時候,明蘭給我換了新的被褥。她一邊念叨溫戒嗔,一邊把被子上的褶皺鋪平。她已經(jīng)念叨一天了。
“也就是娘娘你慈悲。要是換了別人,早把那臭和尚趕走了?!?p> “算了。”我不在乎溫戒嗔怎樣無禮。一個人變成當今的樣子,總是有他的苦衷。這世上,沒有誰是對的,也沒有誰是錯的。
我吩咐明蘭把蠟燭熄滅,我要睡覺了。
夏夜里的風帶著暖意,我睜著眼睛,到處都是黑漆漆的空洞洞的。
皇上此刻在干什么呢?還在為朝野中的事情忙碌著嗎?他吃過了嗎?他還在一個人孤單的望著天上的月亮嗎?
倒是我來凡世這么長時間,終于學會了平和。懂得了進退。
屋子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翻了個身,那聲音便停止了。又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來了。
我沉聲問道,“誰?”
那人突然就準備逃走,我一個轉(zhuǎn)身,利落的點亮了桌子上的蠟燭。那個背影一頓,縮了縮脖子,轉(zhuǎn)過身,看著我。
竟是中午那個乞丐女孩。
“為什么偷偷摸摸的?”我質(zhì)問到。語氣嚴厲。
“娘娘?!毙∨⒖粗?,因為緊張,手指來回的摩挲著袖子,“是師父。他說你從宮內(nèi)回來的時候,帶了上好的御酒,想讓我偷偷拿出來?!?p> 我從宮內(nèi)回來的時候,確實帶回酒了,可那些酒并不是御賜的,而是我經(jīng)過酒家的時候,順便買的。
我沖小姑娘招招手,“你過來。”
小姑娘怯怯的看了我一眼,這才沖我走了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我覺得這孩子看起來親切。
“小土豆?!蹦呛⒆涌雌饋碛悬c怕我,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我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光禿禿的腦袋。
“因為我喜歡吃土豆,所以大家便都管我叫小土豆。”她終于放松了些。
“你有爹嗎?”
小土豆搖搖頭。
“娘呢?”
小土豆仍是搖頭。
“那你還記得他們嗎?”
小土豆認真的想了想,“我只記得家里窮的沒有糧了,爹就突然說要帶我去山上挖野菜。后來我在山上挖野菜的時候,跟爹走失了。我也不認得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然后遇到了幾個小乞丐,跟他們來到了長安?!?p> “你是從北方來的?”我有些吃驚。
小土豆點了點頭。
我早應(yīng)該想到的。
“當時餓死了很多人。除了往南方走,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毙⊥炼沟穆曇衾镞€帶著心有余悸。能活到現(xiàn)在,她算是幸運的。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娘娘。”小土豆看著我,“是不是我跟師父學了修行,以后就不會餓死?”
“是呀?!蔽尹c點頭,“不僅不會餓死,你認真跟他學誦經(jīng)念佛,以后有人家死了人,就會請你們過去,還能賺到銀子?!?p> “可師父沒教我們誦經(jīng)念佛?!毙⊥炼姑H坏目粗?。
“那他教你們什么了?”
“術(shù)法。就是凝神結(jié)印,把木頭憑空點燃?!毙⊥炼拐f到。
這溫戒嗔竟然懂術(shù)法?難道他不是凡人?
我心里一時間有些疑惑。他醉醺醺的,滿嘴都是胡話,每次跟他講話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
突然一陣困意襲來。我打了個哈欠。
“很晚了。小土豆你回去睡覺吧?!蔽遗牧伺恼眍^。
“那個……”小土豆躊躇的看著我。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了小土豆一眼。
“桌子上的幾壇酒,我能拿走嗎?”小土豆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拿走吧。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