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由于要召開內(nèi)部學術研討會,學校提前半天放了學。這突如其來多出的半天假期對于每天從早到晚苦命讀書的高中生來說,著實珍貴。陰雨綿綿近一個月的天氣仿佛也感受到了學生們歡天喜地的愉悅心情,午后竟慢慢放晴,重現(xiàn)湛藍天空和明媚陽光。
住讀的學生利用周末回家,其他人則想利用難得的假期和好天氣放松放松,于是小鎮(zhèn)的公交車站立馬變得人聲鼎沸。辛逸在和邵霖前往車站的一路上,數(shù)次想要逃離。
今天是思珩的生日,辛逸答應陪同邵霖去看看她。
但她現(xiàn)在后悔了。
校園男神的知名度不是一般的高,粉絲不是一般的多。從學校到公交車站短短十分鐘的路程,辛逸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活靶子,再和邵霖走在一起,她就快要英勇捐軀了。
“方丈大人,要不你還是自己去吧?”辛逸弱弱地要求。
邵霖沒說話,只是居高臨下冷冷的斜睨著她。
“你別這樣看著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招蜂引蝶的體質。我要再不及時回避我就快要升仙了?!毙烈菀荒樀目啻蟪鹕睢?p> “為朋友兩肋插刀,應該的?!鄙哿卣f得理所當然。
“這叫兩肋插刀嗎?”辛逸瞬間炸毛,“我已經(jīng)被扎成刺猬了好不好?我佛慈悲,你不能這樣對我!”
車來了,邵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辛逸上了車。他貌似紳士地讓辛逸坐靠窗的位置,但其實辛逸知道他是為了把她堵在里邊不讓她臨陣脫逃??粗烈菀桓睖蕚淇犊八溃⒂戮土x的樣子,邵霖嗤笑一聲:“好了!唐記小炒,”伸出兩根手指在辛逸眼前晃悠,“兩頓!”
辛逸聞言立馬握住邵霖的手,裝模作樣搖晃了兩下,“成交!”
“簡辛逸,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有原則?!鄙哿乇梢曀?p> “原則?你跟我談原則?”辛逸不可思議,“麻煩這位帥哥高抬貴腳,讓開!”作勢要起身下車。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邵霖投降。其實邵霖何嘗不知,即便沒有這兩頓唐記小炒,辛逸也會義不容辭去幫他,她的抱怨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所以,感性的話他不會講,但投其所好的報答他會去做。
“那女的誰啊?怎么老看她在邵霖旁邊?”
“就是,我都看見好幾次他倆在一塊了?!?p> “不會是邵霖女朋友吧?”
“不可能!她又沒有多特別?!?p> “對啊,又沒有頂漂亮?!?p> “肯定是她纏著邵霖唄,真不要臉?!?p> ……
說是車上其他女生的竊竊私語,卻又一字不落地灌入辛逸耳中。辛逸歪著頭,怨憤地斜眼瞪著身旁的邵霖。陽光從車窗外灑進來,仿佛給邵霖原本就完美的身形鑲了個金邊,他半垂著頭看著從背包里拿出來的書,長睫毛緩緩地扇著。怎么會有比女生還好看的眼睛?怎么會有比洋娃娃還要長的睫毛?這個禍水啊!
就在辛逸默默地在心里咒罵著眼前的禍水時,禍水啪的一聲合上手里的書,轉過頭對著那群女生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人丑,口還臭,車廂就這么點大也不怕熏著旁人。不用看了,就是說你們?!毖凵褚黄鶝觥W焖榈呐D時臉色青白交加,偏偏又不敢回懟,于是臉色愈加難看。
辛逸絕倒。
這貨是傻缺嗎?
嘴巴那么毒,一品輸出當之無愧,還是AOE那種,可她會成為眾矢之的??!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被攻擊的女生不會怨恨這個禍水,但絕對會把矛頭指向她這個“罪魁禍首”。
辛逸咧著嘴笑得咬牙切齒:“我謝謝你??!”
“朋友嘛!這么客氣干什么?!钡溗槐菊?jīng)。
辛逸覺得自己快猝死了。
車子在一車學生的嘰嘰喳喳中開始啟動,在即將關門的一剎那,前門跳上來一個人。辛逸抬頭一看,已經(jīng)被邵霖堵得要停跳的心臟,狠狠地驚跳了兩下。
是蔣譙。
辛逸匆忙收回眼神,轉頭看向窗外,好像未曾發(fā)現(xiàn)他上了車。如果已經(jīng)生疏了,那就一直生疏下去吧。反正最糟也不過是形同陌路,人生過客而已。
蔣譙緩緩走進車廂,他越走越近,她頭越垂越低。就在她發(fā)現(xiàn)邵霖要做什么的時候,伸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邵霖掃了一眼辛逸的手,沒有起身。
蔣譙和邵霖打了招呼,坐在了他們后一排。從他倆時不時的交談中,辛逸知道了蔣譙今日是準備利用放假去城西區(qū)的書城購買一些課外輔導書籍。城西區(qū),是這座城市的教育中心區(qū)域,集中了全市最好的教育資源,是重點大學、中學、小學扎堆的地方。那里有全市最大的書城,書目最多,內(nèi)容最廣,類別最齊全,市里的學生若要買什么題庫和輔導書,那里是首選。
若蔣譙的目的地是城西區(qū),那幾乎是全程同行了。
黎思珩所在的市一中,就在城西區(qū)。
辛逸說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有一些負氣,對蔣譙和他的小青梅,她還不能釋懷;有一些竊喜,這難得的同行多久不曾有過?哪怕這只是巧遇;有一些別扭,兩人長久的生疏,令她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于是她佯裝看窗外的風景,一語不發(fā)。
但辛逸在內(nèi)心深處無法否認的是,她的確有那么一點點雀躍。他和邵霖低聲交談著,那溫潤的聲音就這樣拂過耳邊,也輕輕拂在了她的心上。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嘴角開始微微帶笑,心情別樣的好。
在這樣陽光明媚的午后,雨后的清新隨著汽車的開動化作輕風從打開的車窗吹進車廂,吹過每一個年輕而恣意的面龐,學生們飛揚的神采讓空氣都變得芬芳起來,連帶著司機大叔也感染著這樣歡快的氣氛,咧著嘴哼起了小曲兒。
待辛逸三人到達城西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趕不及在思珩下午上課之前見她了。
“小姐,你真會帶路?!鄙哿責o奈地看著辛逸。
“我也不知道車站改了啊,”辛逸小小聲的說,“我以前來城西的時候就只轉了一次車啊?!?p> 從近郊的小鎮(zhèn)到城西沒有直達公車,中途需要換乘。在辛逸再三保證絕對沒問題后他們在某站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原來要換乘的車因為道路修繕改道了,不再??窟@個站。于是辛逸三人不得不另外規(guī)劃路線轉了三次車才趕到城西。
思珩實在等不了,在上課之前聯(lián)系了辛逸,囑咐她在校園里先逛逛,等她下課再匯合。
三人在車站分道揚鑣,辛逸和邵霖向市一中的方向走去。
在校門口登記之后進得校園,校園內(nèi)參天大樹挺拔林立,林蔭道上偶爾走過一兩個學生。草坪上矗立著孔子、愛因斯坦等中外名家的雕塑,遠處是一幢純白色的教學樓,門口六根古希臘式的大立柱錯落但有致地朝階梯兩邊依次排開,仿佛階梯之上就是尋求真理的殿堂。
“哇,果然是市重點中學啊,氣派!”辛逸嘖嘖稱贊。
邵霖輕輕“嗯”了一聲,深深呼吸了一下這里的空氣。這里是思珩生活學習的地方。她汲取著這里的精華,為實現(xiàn)人生目標積蓄著力量,她的步伐那么堅定,那么快。仿佛,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追趕不上她。面對即將到來的哪怕只是單方面的會面,邵霖心里有些期待,有些忐忑。那種既想見到她,又怕見到她的矛盾心態(tài)讓平時淡漠高冷的邵霖,有些微的無措。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邵霖慢慢地走著,絲毫未注意他已吸引了操場上正在上體育課的女學生的眼神,時不時往他這里看兩眼,再轉頭相互竊竊私語。高大俊朗的邵霖,即便是放在人才濟濟,學生都是萬里挑一的市一中,那外表也是出挑的。辛逸每次遇到這種狀況,都忍不住想要調侃一番,她用手肘撞了撞邵霖,“嘖嘖嘖,邵霖,你瞧瞧你這魅力,走到哪里這粉絲都是蜂擁而至啊。擋不住,擋不住。嘿!你看,又在看你了,哈哈!”
邵霖其實很討厭被眾多女生獻殷勤,也一點都不喜歡被花癡注目的感覺。此刻他心里正惶惑著,被辛逸這么一調侃,愈加的不耐。他瞄了一眼身旁得意忘形的人,索性猛地一轉身單手撐在辛逸背后的樹干上,低頭靠近她,“那為什么這么多年,你不曾被我吸引?”
辛逸嚇了一大跳,后背抵著樹干,瞪大了她那雙圓圓的眼睛,就這么輕輕的眨了兩下。下一刻,那雙眼睛里忽然起了薄薄的霧,只見辛逸撇了一下嘴,輕輕說,“你怎么知道沒有?”
邵霖虛瞇起眼睛,心中警鈴大作,他太了解她了。
“可我再不濟,也不能要閨蜜看不上的次貨啊。好掉價!”辛逸泫然欲泣,語氣沉痛。
果然。
高手過招,招招致命。也只有她敢拿這事兒跟他開玩笑,偏生他還奈何不了。
“是在下輸了?!鄙哿睾笸藘刹剑p手作揖,甘拜下風。
遠處,穿著白襯衫背著牛仔布背包的蔣譙看著他們,心里是難言的滋味。哪怕知道他倆是多年好友,哪怕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但他就是很介意,非常非常介意。
一個偶然的情況下,從嚴嘉佳那里得知辛逸和邵霖今天會來城西,雖然知道辛逸只是陪同邵霖來見黎思珩,但他就是覺得心里悶得慌,做任何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再三思慮,再三克制,還是沒忍住跟著到了車站。猶豫片刻終于上了車,裝作是偶遇,謊稱自己要去城西書城,但其實他知道,如果他不跟著去,他整顆心都會像被螞蟻啃噬一樣的難受。
換乘路線更改的事,他其實早就知道的,但他沒有阻止,跟著下了車。如果這樣可以讓這個行程久一點,那么他愿意將錯就錯。疏遠她的是自己,看她遠離心里難受的也是自己,忍不住想要和她多待一會兒的還是自己,連蔣譙自己都覺得自己擰巴得討厭。
到了城西不得不分道揚鑣,可他沒走幾步還是折返不遠不近跟在他們身后??此麄円宦返难孕﹃剃?,看他們樹下的曖昧玩鬧。那一刻蔣譙甚至懷疑,邵霖真是來見黎思珩的嗎?看著他倆那美好的畫面,他只覺得心里酸澀得很。
他多么羨慕邵霖。曾幾何時,在他初到小鎮(zhèn)的時候,辛逸也是這樣帶著他在灑滿陽光的日子坐著環(huán)城公交去認識新環(huán)境,那一路的笑容,就這么一點點融進了他的心里。
是在下輸了?不,是在下輸了!蔣譙落寞一笑,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