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似是故人來
一曲相思幾多愁，曲終人未散，卻遲遲沒有響起第二首。原來是這小二告知與了店中的掌事，說起樓上這位小姐想與這位姑娘聊上一聊，待這曲作罷，便上前叫住兩人，對彈琴姑娘說上了幾句話。
彈琴姑娘聽罷，順著小二所指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得端莊有禮的大家小姐。收回目光，盈盈一笑，對小二點頭，欲抬腳，卻被老人叫住。
老人擔(dān)憂，面露難色，問是何事，姑娘道：“爹請放心，孩兒去去就回?！?p> 說罷便轉(zhuǎn)身，往樓上小姐的方向走去。小姐背對著她，始終瞧不見她的模樣，待走近后微微欠身，道：“萬小姐可是找奴家？”
蟬衣見人來，便側(cè)了身子，示意她往前走。姑娘往前走了兩步，立在她的面前，方才瞧見了她的面容，眼中驚艷不已。頓時心生憂慮，如此女子，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正是，不知姑娘芳名?！比f驚鴻抬頭瞧她，眼中無喜無憂，無甚波動。
“回小姐，奴家姓林名繆語。”林繆語欠身，輕聲出口：“不知小姐找奴家是有何事？”
“看來我沒有看錯，果真是你?！?p> 林繆語更加疑惑，聽她這么一說，好似之前見過，方才聽小二與他說，萬府大小姐找她，可她來京城這么多時日了，沒記得見過這樣一位出眾的大家小姐。瞧她面上波瀾不驚，冷若冰霜，霎時以為自己在無意間得罪過這位小姐，便小心翼翼問道：“奴家疑惑，還請小姐告知一二。”
“還請林小姐先坐下。”萬驚鴻擺手，又側(cè)頭對蟬衣吩咐：“蟬衣，幫我拿副碗筷，再叫幾道菜肴來。”
待林繆語猶猶豫豫地坐下，瞧著她滿是疑惑地雙眼，緩緩道來：“是這樣的，三年前我隨爹娘一同去廣連城游玩，在當(dāng)?shù)氐囊粋€酒樓里用餐時，見到過林小姐。林小姐與人為善，仗義執(zhí)言，將那辱了姑娘的紈绔公子爺逼得啞口無言，倉皇逃去。當(dāng)時我便覺得林小姐是個非常不錯的人，想認(rèn)識一番，可林小姐卻沒多做停留便離開了，又因爹的公務(wù)在身，便沒得這個機(jī)會。”
“又過了一年，有幸又去了一次廣連城，可物是人非，人去樓空。尋人打聽，聽說了林小姐家里的事，我也很遺憾，更遺憾沒能幫上忙。方才我踏進(jìn)這里，便見到了林小姐，雖然過了三年之久，面容也有些改變，便叫你上來一敘，沒想到果真是你。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叫我遇見了你，便是緣分?！?p> “雖然我勢孤力薄，人微言輕，但是我想幫林小姐一把，不知林小姐愿不愿意？”
她一通自述，聲音輕柔，卻讓聽得人感動淚流。
林繆語不知原來她與萬府的大小姐，還有這樣一段往事，聽她講述的話，便又勾起了往事，此時眼淚止不住外流。她自知失禮，手忙腳亂地想拿出手帕。
對面卻伸出一只手，遞給了她一張質(zhì)地絲滑的絹布，她抬起眼睛，淚眼婆娑地看了看，便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擦拭淚水，口中帶著歉意：“讓小姐見笑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無礙，我才是很抱歉，勾起了林小姐不開心的回憶?！?p> 林繆語擦拭完淚水，平靜了些許，開口聲音還是帶著哽咽，道：“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也不再去想那些了。”她慘淡地笑了笑，眼神有些放空，復(fù)而又自嘲道：“我早就不是什么林小姐，只不過是個四處賣藝的。”
“可是我卻替林小姐感到遺憾?！比f驚鴻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道：“在這客棧里彈琴賣藝，實在是有些委屈林小姐。”
“沒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绷挚娬Z笑著搖搖頭，說：“現(xiàn)在我只想和爹兩個人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p> “林小姐真是自私?！绷挚娬Z愣住，萬驚鴻盯著她，一字一句道：“試問林小姐現(xiàn)在的日子真的安穩(wěn)嗎？方才小二哥說林伯父的腿腳已經(jīng)很不便了，卻沒有保持醫(yī)治，在這里彈琴賺的銀子，我想，應(yīng)是付不起治療的。林小姐想要的安穩(wěn)，不過是自我欺騙和逃避?！?p>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怕回想過去？還是怕又一次從云端摔下？”
一番話，每一個句都尖酸刻薄，字真意切，像是一把尖刀，一下下戳著林繆語的心臟，她低著頭，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垂在身旁的雙手緊緊握拳，呼吸粗重地不像話。最后大呼一口氣，渾身似脫力般，靠在了椅子上。
連笑都勉強(qiáng)不了了，她道：“你說的沒錯，我是真的……害怕極了?！?p> 萬驚鴻見她放下了偽裝的逞強(qiáng)，夾了一個四喜丸子，放進(jìn)她的碗里，道：“已經(jīng)摔過一次了，還有什么可怕的?！?p> 聽此，林繆語如醍醐灌頂般愣住了，片刻，抬起頭，望向萬驚鴻。這是她才發(fā)現(xiàn)，對面這女子的雙眼像似冰窟，深不見底，卻有一種魔力，像是個巨大的漩渦，卷進(jìn)去，叫人被她深深吸引。
她坐直了身子，拿出以往做小姐的禮儀，端正了儀態(tài)，但有些劫后重生的意味，道：“小姐說的不錯，這兩三年是奴家太過懦弱，以至于讓爹跟著我受苦?！毖凵駡詻Q，“以后奴家會振作起來，不枉小姐今日教誨?！?p> “如此便好?！比f驚鴻又恢復(fù)以往的風(fēng)輕云淡，問：“以后可作何打算？”
林繆語搖搖頭，思考片刻，回：“暫時還未想好。”
“林小姐可是嫌棄我萬府？”
只見林繆語驚住，眼中盡是不好意思，擺擺手，道：“實在太麻煩小姐了，奴家過意不去?！?p> 萬驚鴻搖頭，說：“不麻煩，我本來便想與林小姐認(rèn)識。若是林小姐不嫌棄，還請來我府上，我讓爹收你做義女，也能與我作伴。林伯父的腿也能夠好好地治療了?！?p> 林繆語原還在猶豫思考，聽到最后一句話時，她轉(zhuǎn)頭看了看樓下拉著二胡的爹，她爹雙眼被族人害瞎，雙腿也因著這兩年的奔波染上了惡疾。她咬了咬唇，轉(zhuǎn)過頭來，眼神堅定地對著萬驚鴻道：“小姐的恩情，奴家愿做牛做馬報答小姐。但奴家只求為奴為婢，為小姐效勞?！?p> “也罷，以你的性子，想來也是如此。那好，既然如此決定，便丟掉過去，重新?lián)Q個名字?！?p> 林繆語點頭：“還請小姐賜教。”
“以后就換你做——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