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鶴在石樓外踟躕,樓中盡是富貴之人,她滿身窮酸,怎么混進(jìn)去呢?饒是不拘小節(jié)如她,也不可能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去,只怕進(jìn)去就被轟出來了。
何況她從前也是有過臉面的人,在驚逐那幫妖獸面前不講究,在這仙門中人眼皮下她可不想白白成了笑料。
正當(dāng)她猶豫如何混進(jìn)去的時(shí)候,一個(gè)身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身后。
她似有所覺,符紙落到了指尖。
“哼。”
一聲冷哼,蘭楚手如閃電,將她手中的符紙奪下。
野鶴神色驚愕,來人無聲無息地從她手中拽出了符紙,她悶頭倒了下去,只能看見巨大的黑影籠罩下來。
蘭楚不屑地看著籠子,側(cè)頭朝樓上看去,只見元禹笑得無邪,歡快地?fù)糁啤?p> 他昂起了頭,一個(gè)其貌不揚(yáng)的中階修士妄想暗箭傷人,也不打聽打聽他是誰。
元禹大笑,也就碾壓了一個(gè)偏山修士,蘭楚竟露出了唯我獨(dú)尊的姿態(tài),實(shí)在好笑。
蘭楚黑著臉朝樓中走去。
四周十分喧鬧,野鶴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眼前的情形讓她目瞪口呆。
無數(shù)仙獸籠子齊整地壘成小山,堆放在巨大的擂臺之后,不時(shí)有修士將籠子推上擂臺,看臺上歡呼聲一片。
身旁有仙獸在嗅她,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卻摸到了冰涼的結(jié)界。
她驚愕地發(fā)現(xiàn)她竟被裝進(jìn)了籠子,與仙獸們一起堆在籠子山中。
“砰砰!”她用力地拍著籠子,籠子紋絲不動(dòng)。
“鐺!”長劍劈向了籠子,籠子依舊紋絲不動(dòng)。
野鶴惱了,哪個(gè)不長眼的把她關(guān)進(jìn)了籠子,她可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仙獸。
符紙一閃,烈火燃燒起來,滋滋地?zé)\子,卻不能將籠子點(diǎn)燃,反倒是熱浪熏得她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她一掌拍滅了火焰,氣惱地撩起衣袖扇了起來。
“噗嗤!”樓上的元禹笑了起來,看著籠子里的女子大笑。
蘭楚朝籠子看了一眼說:“脾性暴躁,乃是仙獸大忌?!?p> 元禹似笑非笑地說:“你猜何人會買下她?”
蘭楚敲了敲木幾,唇角露出了笑意。
野鶴兀自氣惱,她被人作弄了,可氣的是她連那人是誰也沒看清,這就是仙修實(shí)力的碾壓。
她嘆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她倒要看看誰敢買她。
“蠢物!”一個(gè)黑色的籠子里傳來一聲輕嘲。
野鶴連忙爬到了右側(cè),朝對面大喊:“你是誰?也好意思笑我,你不也關(guān)在籠子中?”
“哼,那是我樂意!”
里頭的仙獸很不耐煩,將籠子撞得左右搖晃。
“砰!”守在看臺前的修士收回了手,籠子里的仙獸不再躁動(dòng)。
野鶴冷哼一聲,倒是嘴硬。
她盤腿坐了起來,撐著下巴精精有味地看著看臺。
元禹呡著茶,將她的一舉一動(dòng)看在了眼里,倒是個(gè)有意思的女子,只可惜毫無姿色,入不得蓬月仙門。
蘭楚一向冷淡,見他不時(shí)看向看臺,有些好奇地說:“你看中了這只鳥?”
元禹啞然失笑,看著看臺上叫聲婉轉(zhuǎn)的仙鶴說:“仙姿輕逸,又善音律,確是一等仙獸?!?p> 蘭楚笑了起來,這便是沒瞧上了。
元禹聳了聳肩,蓬月仙門歷來慕色,仙門中遍地美色,什么樣的仙獸他沒見過?
很快一只白色的籠子被提到了看臺上,臺上的修士清了清喉說:“這是自冰域來的小雪獸,生性冷淡,冰力透骨,乃是寒性仙修最合適的靈寵,底價(jià)兩千仙銀?!?p> 籠子打開了,一只雪白的仙獸趴在地上,似兔似貓,幽綠的眼珠驚慌地掃了一圈看臺。
“哐當(dāng)!”白花花的仙銀砸得銀盆不停跳動(dòng),一只細(xì)長的手收回了珠簾。
仙門中人不由朝安靜的廂房看去,一只小雪獸值得如此重金嗎?
元禹滿臉笑意,哪個(gè)仙門的傻小子?一來就是五千兩。
小雪獸被送入了廂房,修士一臉驚嘆地走了出來。
眾人越發(fā)好奇包廂中的是什么人,能讓處變不驚的天寶城修士變色。
新的籠子不停被推入看臺,無人問津的籠子則被重新壘到了看臺下,石樓里越發(fā)熱鬧,人們爭相搶奪上等仙獸,仙銀似雪花般被搬出了看臺。
一擲千金莫過于此。
野鶴嘆了一聲,仙門果真財(cái)力雄厚,高階仙獸在手,再不濟(jì)也有幾分震懾力。
“哐當(dāng)!”一個(gè)籠子被丟到了看臺上,里頭的仙獸罵罵咧咧地坐了起來,朝著眾人咆哮。
野鶴忍不住偷笑,低聲說:“瞧你那兇惡樣兒,看誰會買你!”
仙獸立即炸毛,轉(zhuǎn)向她大罵起來:“你這蠢物,連寒冰籠也不知,還拔劍亂劈,活像條瘋狗!”
野鶴差點(diǎn)岔了氣,這仙獸牙尖嘴利,實(shí)在是欠揍。
“咦?兩只仙獸吵起來了?!?p> 一個(gè)女子興奮地指著看臺,將眾人的目光引到了看臺上。
“將另一只放下去。”
元禹站起了身,走到窗邊指了指。
修士會意地把籠子推了下去。
野鶴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掙扎著爬起了身,籠子已經(jīng)打開了,她爬了出來,眩暈地坐在看臺上。
“咦?這仙獸會幻化人形,是哪家仙山送來的吧?”
“好,我就要她!”
松月大小姐高興地站了起來,纖纖細(xì)指指向了野鶴。
修士眉開眼笑地提起了野鶴的衣領(lǐng),野鶴恍惚地朝樓上看去,一張嬌俏的臉上掛著笑意,恍惚間一抹綠色閃過。
她猛地朝三樓看去,沿著精細(xì)的綠袍往上,一張白凈的笑臉逐漸清晰,男子挑了挑眉。
是他!他把她關(guān)到了仙獸籠子。
野鶴臉上浮出了一抹冷笑,幽幽地看著男子。
元禹笑意更甚,好生膽大的女子,敢對他怒目相向,連殺氣也不加遮掩。殊不知樓中多是高階修士,一只手便能碾死她。
仙獸隨意釋放殺氣,這可是大忌。他悠哉地坐到了窗上,修長的雙腿懸在空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果然,松月變了臉色,玉色長鞭出現(xiàn)在了手中,清喝:“大膽,區(qū)區(qū)賤畜竟敢放肆!”
野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拔出了長劍,右指間夾起一張符紙。
“嗯?荒僻仙山的劍法?”蘭楚走到了窗邊,嘖嘖稱奇。
嗤笑聲在樓里回蕩,小小仙獸也敢在仙門之人面前擺弄伎倆?
“嗖!”長劍快如紫電,刺向了臺上黑色的仙獸,一個(gè)獸爪封印瞬間將看臺抓在了爪中。
變故突然,眾人有些驚訝,兩只仙獸打起來了?便是吵嘴輸了,也不至于利爪相見吧。
松月緊緊握著鞭子,這只仙獸性子急烈,馴服得花上些時(shí)日。
野鶴冷冷地看著黑色仙獸,手中的羅盤指針?biāo)浪赖刂赶蛩?p> 黑色仙獸幻化成了人形,一個(gè)眉眼倔強(qiáng)的少年狠狠地看著她。
“能躲到仙獸籠中來,有幾分小聰明?!?p> 野鶴收起了羅盤,又一張符紙夾在了指尖,長劍反挑在左手,瞬間撲向了衡廬。
衡廬身影化光,襲向了野鶴,兩人的身影化作殘影,劍光四閃,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漸漸地,原本譏諷的眾人安靜下來,朝打成一團(tuán)的兩只仙獸看去。他們多是高階修士,只剩殘影的仙獸在他們眼中卻很清晰,女子招式詭異兇猛,出其不意,而少年靈活狠毒,將女子的招式一一拆解,不出十招女子必?cái) ?p> 松月捏緊了手,可不要敗啊,她的仙獸是獨(dú)一無二的。
衡廬從前是紅葉的靈寵,修習(xí)了不少淼煙仙術(shù),加上本身又是機(jī)警兇猛的高階仙獸,很快將野鶴壓制下來,招招直取野鶴性命。
“砰!”野鶴被一掌擊落到了看臺上,看臺紋絲不動(dòng),她卻吐出了一口鮮血。
衡廬眼中閃過血光,利爪瞬間刺向了她的眉心。
樓上的元禹微微皺眉。
“滋!”利爪突然滑過了眉心,直直地刺向了看臺,刺耳的聲音讓人心頭發(fā)怵。
衡廬臉上閃過驚慌,他這一刺可是用了必殺之力,突然打滑讓他的身子朝前滑倒。
冷不丁一絲劍光刺向了衡廬胸前,他猛地右膝點(diǎn)地,左腳將長劍踢了出去。
他滑跪在看臺上,朝身后的女子看去,怒氣從他臉上迸出。
野鶴嘴角掛著血跡,喘著氣站在看臺邊緣,身上浮起了一層藍(lán)色仙力。她知道打不過他,然而她必須在此處將他打倒,為了淼煙仙門,也為了她自己,她要變強(qiáng)。
執(zhí)念從心底升起,她慢慢趴到了地上,陰冷地抬頭朝他看去,怪異的姿勢加上藍(lán)色的仙力讓她看起來像極了嗜血的妖獸。
衡廬大怒,身上浮現(xiàn)了三把黑劍,他要將這不人不妖的東西剁成肉泥,竟敢讓他半跪于地。
威壓在結(jié)界中浮起,衡廬瞬間消失了,三把黑劍分立于三個(gè)角落,劍尖直指野鶴。
有人認(rèn)出了他的仙術(shù),小聲說:“這是淼煙秘術(shù)。”
松月忍不住皺眉,淼煙仙門近來不太平,這只高階仙獸無疑是淼煙仙門的叛獸。
野鶴雙眼看向了不同的方位,在她背后還懸著一把劍,衡廬會在哪一把劍中呢?
元禹看著下方詭異的女子輕笑,她的招式雖不好看,倒是管用,饒是他也沒料到她能逃過那一刺。將仙力裹在身上,利用仙力的飛速流動(dòng)將利爪滑開,倒是個(gè)不錯(cuò)的招式,只不過似乎有些黏滑,像極了某些陰暗海溝中的丑陋妖獸。
長劍相接,火光四濺,野鶴與衡廬在結(jié)界中打得十分激烈,招招置人于死地,衡廬的威壓壓得野鶴不停吐血。
衡廬氣急,長劍雖鋒利,刺到她的瞬間總會滑開,她滑溜地到處鉆,陰劍出其不意,他半分不敢大意。照這樣下去,能打上兩天連夜。
衡廬抓起了長劍,黑色的劍氣匯集于劍尖,猛地一劍劈下。他懶得陪她玩耍,看他破了她的仙力外衣,一劍劈死她。
野鶴長劍揮舞,將兩只黑劍擊落,衡廬已經(jīng)握著劍劈下了,威壓讓她有些站不穩(wěn),一道殺氣將她劈成了兩半。
她雙手握著長劍,迎上了滅頂殺氣,心頭只有一個(gè)聲音:她必死無疑。
“啪!”黃色威壓將黑劍甩到了地上,巨大的力道將看臺劈出了一道長痕。
又是一鞭,衡廬“砰”地一聲被砸入了看臺,他恨恨地噴著血朝樓上看去,一個(gè)膚色雪白的少女冷冷地握著長鞭。
松月冷著臉,不過一只仙獸也敢大開殺戒,他們樓上坐著的可都是仙門中人。她雖不屑仙獸間的爭斗,只是以高階欺負(fù)中階,實(shí)在入不得眼。
一條紅色的縛靈繩猛地將衡廬綁了起來,衡廬不停地掙扎著,樓上一個(gè)紅衣女子冷冷地看著他。
野鶴撐著長劍站了起來,朝松月拱手說:“驚……驚逐修士野鶴,多謝小姐相救?!?p> 眾人微驚,她是修士?
松月也是一臉驚訝,繞著她看了一圈,怎么看她也是只仙獸啊。
野鶴滿臉無奈,朝被捆住的衡廬走去,衡廬惡狠狠地唾了一口。
“孽畜!”松月又給了他一鞭子。
野鶴連忙將衡廬拖走,看臺旁的修士連忙阻攔說:“他是我天寶城的仙獸,若要帶走必須留下買金?!?p> 野鶴冷笑一聲,睨著他說:“淼煙仙門紅葉的靈寵怎么就成了天寶城的了?如今紅葉死得不明不白,這只叛逃的靈寵極有可能是殺人兇手,天寶城這是要包庇它?莫非天寶城與淼煙仙門有過節(jié)?”
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天寶城修士頭上冒出了汗珠,任他有天大的由頭,也不敢留下仙獸。淼煙仙門痛失高階仙修,眼下正愁沒有由頭發(fā)火,他可不想惹火燒身。
他連忙擺手說:“原來是淼煙仙門的叛獸,竟敢躲到天寶城來,實(shí)在可恨!”
他嫌惡地看著衡廬,擺手讓野鶴快些拖走。
野鶴不由哂笑,這前后兩幅面孔真真可笑。
松月悶悶不樂地坐著,來了半日好不容易選到合意的,卻是個(gè)修士。她倒是極喜歡野鶴二話不說就動(dòng)手的性子,可惜野鶴急著回淼煙,她還想邀她在天寶城留居幾日呢。
元禹搖著紙扇,嘴角噙著笑意,原來她叫野鶴。真是個(gè)隨意的賤名,倒與驚逐仙山相配。
一只紫色的籠子被推到了看臺上,他“啪”地一聲收起了紙扇,這才是今日前來的目的。
蘭楚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籠子說:“鳳師叔竟舍得如此美人,紫姬我要定了?!?p> 籠子打開了,紫光霎時(shí)將石樓籠罩,一個(gè)身著輕紗的女子緩步走出,冰肌玉骨,眉間憂愁,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意。
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驪昭仙山師叔煉出的高階魂獸,善于攝人心魄,吸人精魂,讓人墮入魂飛魄散的深淵。
紫姬美得驚心動(dòng)魄,眼波流轉(zhuǎn)間仿佛有淚光浮動(dòng),讓人忍不住屏息凝望。
世間竟有如此柔弱絕美的仙獸!
饒是見多識廣的仙門中人也忍不住贊嘆,紛紛摸向了手鐲。
蘭楚眼神微暗。
元禹朝樓下神秘的包廂看了一眼,隨即輕笑,果真誰也抵御不了美色。
包廂里華瑜微微垂眸,臺上的仙獸與一個(gè)故人有些神似。
他靜靜地靠著石柱,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了商嫣的手,也是這般冰冷,仿佛剛從終年不化的雪水中撈出。
小雪獸動(dòng)了動(dòng),他輕輕摸了摸雪獸的皮毛,不知商嫣會不會喜歡它?
他站起了身,戴上斗笠抱著雪獸推門走了,腳步輕得像落了一樹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