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上的晨鐘準時敲響,各家府院拉開了大門,身形靈巧的奴才們?nèi)玺~貫水般涌向雍京大街小巷。
很快八皇子藏嬌宮中的消息便傳遍了京中,茶樓說書人早早梳理齊整,擺上折扇和茶水開始營生。
山雨欲來風滿樓,溫大小姐此番定會將雍京鬧得天翻地覆,不少朝臣已安排家奴候在街巷中,好將消息最快傳回府上。
長嘉帝下令休頓三日,因而休沐的朝臣都呆在各自府中,咋一聽聞消息,皆是大吃一驚。
溫相與皇帝之間暗潮涌動,溫如意心悅八皇子,卻被八皇子打臉,護短的溫若虛豈會坐視不管?只是不知這次倒霉的是哪家府上了。
一個貌美的婢子捧著果籃在小巷中穿過,將霞光丟在了身后。她邁著輕快的步子往西邊的天定坊走去,坊中人影稀少,并未受到消息的影響。
她不禁疑惑大小姐為何要將花箋送給童四娘,童四娘久居西北,半月前才回了京城,京中宴會從未露過面,這天定坊的宅子也是皇上念在童校尉駐守西北的苦勞上賞的。
荷風拎緊果籃走到童府門前,門房是個身形精實的男子,見了她低頭問:“這位姑娘大早過來,不知有何事?”
荷風將果籃遞到他跟前笑盈盈地說:“門房大哥,女婢是溫府大小姐的貼身侍女,今日大小姐于溫府設宴,聽聞童四小姐通音律善丹青,特邀四小姐過府一敘?!?p> 她從袖中取出花箋,燙金的簪花小楷寫著“溫”字,右邊寫著“童四小姐親啟”的字樣。
荷風將花箋交給了男子,看著男子命人將花箋送到后院交給四小姐,她才放心地道謝離開。
大小姐一箋難求,雖然不知為何要將花箋送給童四小姐,不過她只要將小姐的花箋送到就行。
童府后院晚荷開得正盛,飛雁捏著花箋飛快地邁過蒼蒲和鐵線蕨,晨露打濕了她的衣裙。
她喘著氣沖到正門前大聲說:“小姐,溫大小姐給您下花箋了,邀您過府赴宴!”
房里一片寧靜,童四娘輕輕地用青石條將一疊宣紙壓平,潔白光滑的宣紙透出一股淡淡的草香味。她撩起一縷發(fā)絲別在耳后,麥色的手腕柔韌有勁,素色衣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來。
飛雁有些著急地說:“小姐你不去嗎?這可是溫大小姐的請柬,小姐回京還未出過門,夫人說了要多與京中閨秀們交好呢!”
她不明白小姐為何無動于衷,這可是千金難求的溫府請柬,小姐日后要嫁給夏將軍做掌家夫人的,趁此機會與京中閨秀過個臉,熟悉熟悉京中人情世故不是正好嗎?
童四娘依舊擺弄著宣紙,見飛雁急得臉紅才說:“我何時說不去?我不過一個小小的校尉之女,豈能拒絕溫大小姐的美意?”
她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武家女,溫如意為何會特地邀請她?童四娘斂眉深思,今日京中發(fā)生了何事?
思索間孤煙神色焦急地跨進門來,見了她就說:“小姐,方才聽到戍梁說八皇子藏嬌一事傳遍了京城,溫大小姐此時設宴是否別有用心?”
童四娘一怔,溫如意心悅八皇子一事她早已聽聞,往常溫如意早已鬧得天翻地覆,今日卻在設宴,溫如意意欲何為?聽聞溫如意每次發(fā)作都有不少小娘子遭殃,今日這鴻門宴她卻不得不去。
童四娘嘆了口氣吩咐說:“孤煙,替我梳洗吧,把我那軟甲拿過來?!?p> 皇宮西北角,莊嚴肅穆的大殿里經(jīng)聲重重,木魚厚鈍的聲音穿插其中,一個身著尼姑服的女尼摩挲著念珠走出了偏門。
水太后跪在蒲團上敲著木魚,左手捻著念珠靜靜地聽著素慈稟報:“太后娘娘,溫大小姐執(zhí)意遞牌進宮,想要邀請商姑娘赴宴?!?p> 水太后左手微頓,復又捻動起來,聲音古井無波:“如意喜熱鬧,就隨他們小兒女們鬧去吧,哀家老了,喜歡安靜些,聽聽這木魚聲就覺得頗有生趣。”
素慈走上前挑了挑檀香,一縷青煙飄散開來。她捧了果籃往后山走去,將將走到山門前就見一身白衣的華瑜走了下來,她躬身行禮說:“素慈見過八皇子殿下!”
華瑜將她扶起,清雅的臉上無悲無喜,“素慈嬤嬤請回吧,瑜今日不會下山,還請告知祖母?!?p> 他從素慈身邊走過,將果籃放到了山門上,轉(zhuǎn)身走上山門,寬大的袖袍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墨色長發(fā)隨風飄動。
素慈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門上,心中嘆了口氣,八皇子為了商姑娘對上溫家,得不償失?。?p> 溫府水榭人影晃動,京中閨秀們?nèi)齼山Y(jié)群,湊在一起說笑。
方合歡環(huán)顧四周后低聲說:“怪事,今日東道主怎么還不出來?我們已在這里吃了三杯茶了?!?p>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素雅,一襲米色襦裙,頭上簡單地挽了個髻,只別了一根白玉釵。
別的閨秀也穿得十分清淡,小聲地說著話,生怕觸了溫如意的霉頭,見方合歡說話恨不得捂了她的嘴。上次的劉家小娘因為亂說話,父兄被揭發(fā)貶了滄州,她們可不想因為宴席上的口無遮攔給父兄惹來禍端。
溫如意今日一身石榴紅的湘妃裙,擦了同色的口脂,襯得本就肌膚勝雪的她越發(fā)明媚精致。
“嘭!”茶杯被摔得粉碎,“你說,八皇子不曾露面?太后也將你擋了下來?”
她面前身形壯碩的婦人被茶水砸了滿面,眼角猛地鼓起一塊淤紫的包來。
婦人滿臉惶恐地說:“大小姐,奴婢在宮門等了兩個時辰,誓不見到八皇子和那……狐媚子不罷休,可……太后身邊的素慈嬤嬤將……將老奴轟了出來……”
婦人忍著劇痛述說著經(jīng)過,生怕惹火了溫如意,溫如意見她畏縮的樣子心生厭煩地說:“滾出去!”
婦人再也站不住,連滾帶爬地翻出了門,正巧撞上前來催促的荷風,荷風看見她狼狽不堪的樣子吃了一驚,正想問話婦人卻連連搖頭。
荷風抬頭一看,溫如意正暴虐地盯著自己問:“人請來了嗎?”
“來了,童四娘帶著貼身丫鬟過來了?!焙娠L低頭恭敬地說。
溫如意暴虐地臉上浮出一絲笑意,華瑜不來也無妨,別的人來也是一樣的。
云流今日隨白靈在王府中練習近身搏斗之術(shù),她身子骨嬌弱無力,白靈狠辣兇猛的刺殺之術(shù)她使起來卻是軟綿綿的,速度和力度都跟不上。
云流抹著額上的汗珠喘氣說:“白靈,你這刺殺之術(shù)確實了得,教我卻是浪費了?!睔⒄兴苓^目不忘,可她的體力卻無法發(fā)揮出一半的威力。
白靈看著喘氣的她,放慢了手中動作溫聲說:“殿下,凡事不能操之過急,武功一道尤忌速成?!?p> 白靈扶著她坐下,白鶴把溫涼的茶水送到兩人跟前,她們已練了整日,眼見著殘陽就要墜入黑夜。
這時白鷺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扯著大嗓門說:“殿下,雍京又出了談資!今日溫大小姐府中設宴,您猜怎么著?”
她雙眼放光地望著云流,消息剛出來時把她也嚇了一跳,想不到竟有如此莽撞之人。
云流知她毛病又犯了,轉(zhuǎn)過頭喝茶不去理她,白靈也冷淡地轉(zhuǎn)到一旁,只有白鶴笑瞇瞇地看著她。
白鷺實在是忍不住,關(guān)子也不賣了,眉飛色舞地比劃起來說:“殿下您不知道,今日溫府有多熱鬧!先是周家的小娘子丟了定親玉佩,吵著要溫大小姐尋找,后來方家的小娘子與人打了起來……”
白鷺吞了口唾沫,白鶴善解人意地給她遞了杯茶水。白鷺接著說:“您猜方二娘子與誰打起來了?”
“誰?”
“是西北童家的,”白鷺意猶未盡地說:“那童四娘是個彪悍的,不言不語的,一出手就將方二娘扔進了湖中,接著把指責她的小娘子一并扔進了湖。溫大小姐氣得砸了童四娘的木幾,卻不想童四娘是個脾氣躁的木棒槌,當場砸了溫大小姐的木幾!”
白鷺講得臉色飛紅,口干舌燥地描繪著當時的混亂場面。
原本嚶嚶啼哭的小娘子們見童四娘與溫如意杠上,紛紛呆滯了,誰成想童四娘卻說:“我本是關(guān)外粗魯之人,不懂你這勞什子的規(guī)矩,砸壞的杯盞通通送我府上,明日便將銀錢賠上!”
說完便憤而離場,留下一團混亂的小娘子們,溫如意氣得砸了水榭一應家什,對著大門連說了三聲好!
云流興致上來了,好奇地問:“這童四娘是何人?卻是不曾聽說過?!贝蟠笮⌒〉难缦斑^不少,卻從未聽過有姓童之人。
白鷺露出潔白的門牙笑著說:“實不相瞞,奴婢也是今日方知京中來了個童小娘,奴婢特地打聽了一番,這童四娘是當朝太傅的嫡孫女,一直隨父鎮(zhèn)守酒茲,半月前回京,據(jù)聞與夏將軍自小定有婚約?!?p> 云流驚訝地抬頭說:“與夏將軍有婚約?倒是從未聽說過。”夏決行事沉穩(wěn)有度,與童四娘火爆的脾性倒是對比鮮明。童四娘此時進京怕是為了婚約吧,夏決很快就要成親了。
云流突然想起童四娘遠在西北軍中,卻在年前進京,是否西北軍中已得到了南攻消息?兩人早日成親可以為夏家傳宗接代,來年夏決便可毫無牽掛地大肆進攻午云。
云流秀眉緊蹙,招來白靈吩咐說:“白靈,好好查查童四娘的動向?!?p> 白靈依言退下,院子中云流望著天邊最后一絲殘光消逝,滿院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