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卿因方才有了些許困意，小歇片刻。
自從昨日得知安嬪的死因真相后，卿因一顆心始終懸著。雖然打定主意要為原主的生母報仇，但向何人復(fù)仇，又該如何復(fù)仇，這些問題始終纏繞在她心頭，久久不能平息。
究竟誰才是幕后黑手?
黛寧喚她醒來，看著她，憂心忡忡地為她梳妝打扮。
“公主殿下，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您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奴婢就成了千古罪人了?！?p> 卿因轉(zhuǎn)頭朝她安撫一笑，她看著精細銅鏡中的自己，蠟黃臉色，烏黑眼底。不禁扯嘴自嘲，安嬪說到底只是她身體的生母，她又作甚為了她殫精竭慮。
也不知怎么的，這顆心就如魔怔了一般，被復(fù)仇這個念頭釘?shù)盟浪赖摹?p> “彭嬤嬤可來回過話沒?”卿因比著發(fā)簪，隨口問道。
“來過了，說老鴨湯熬得金湯肥美，十里飄香呢?！摈鞂幮Φ馈?p> 卿因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些個老太監(jiān)老宮女真是一個比一個人精，嘴再甜不過了。
“走，我們?nèi)デ魄??！?p> 御膳房在宮中最西南的角落，卿因需得穿越一整個皇宮，頗有一種跋山涉水不遠千里的壯士精神。為了榮寵，為了不和親，卿因這些日子幾乎日日都泡在御膳房。
今日還未踏進御膳房，便遙遙聞到鮮香夾雜淡淡酸味兒的馥郁肉香。彭嬤嬤的膳房門外圍滿了被香氣吸引的小宮女，嘰嘰喳喳不停。
黛寧假咳一聲，她們轉(zhuǎn)身，見到卿因便急急請安。
“好聞嗎？”卿因好笑地看著這些臉上尚且?guī)е赡鄣纳倥?p> 小宮女們面面相覷，不敢作聲。片刻，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中傳出:“好聞！”
卿因看向聲音的主人，站在人群中的是一個富有靈氣的小姑娘，撲閃的長睫毛下一雙無辜秀氣的鹿眸。
“你且上前來?！鼻湟虺χf道。
小姑娘羞澀地看卿因，小碎步上前來。膽怯的樣子令人發(fā)笑，卿因卻很是高興，這深宮之中處處都是人精，察言觀色八面玲瓏，像這樣展露本年紀該有姿態(tài)的實屬少見。
“你想嘗嘗嗎？”
“殿下，奴婢..”小姑娘遲緩地抬頭看卿因，垂下頭輕聲說:“想..”
“椒月！”身后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打斷她的話，上前拉著她的手跪下道:“公主殿下恕罪！椒月她剛?cè)雽m，不知宮規(guī)，不是真心想食御食。望殿下千萬饒恕她！”
說完，她連著重重磕頭。
卿因轉(zhuǎn)頭看向黛寧，眼里充滿了疑惑。這古時的宮規(guī)戒律竟有這般嚴酷，卿因不可置信。
“無事，你快些停住?！鼻湟蚣泵﹂_口阻止她的舉動，深怕她把額頭磕出什么傷口來，她清清嗓子道:“本公主只是想找個試食宮女。既然你如此愛重于她，那便如此吧，你二人自今日起便兼職做彭嬤嬤膳房的試食宮女。”
“殿下..”年長宮女抬頭驚喜地看卿因，隨即便領(lǐng)著椒月謝恩。
卿因微點頭，沒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進膳房。說實話，卿因肚中的饞蟲早已饑渴難耐。
兩個小宮女跟隨在她身后，有些緊張不安。
彭嬤嬤身邊的掌事宮女捧著滿滿一個砂鍋出來，端放在木桌之上。噴香的氣味惹得眾人饞涎欲滴，皆然一眼不眨地盯著砂鍋。
彭嬤嬤眉開眼笑地掀開砂鍋的蓋子，熱氣翻涌中，香味涌入每個人的鼻腔。
晶瑩的油花漂浮在褐色的濃湯之上，夾起鴨塊，柔滑若凝脂的鴨皮下是軟糯松糜的鴨肉。
彭嬤嬤端起一旁的小碟，向卿因示意道:“殿下的秘料，老奴這就放下去了?！?p> 卿因瞧了一眼，原來是某師傅自帶的酸蘿卜，忙點頭。
小碟中的酸蘿卜塊下鍋，仿若冰川中灑落的小冰塊，看上去熠熠生光。卿因抓起一旁的小蔥段撒在湯中央。一道“酸湯白玉珍鴨湯”便大功告成。
“快快快，盛出來，大家分著品味。”卿因興奮道，小臉紅撲撲的。
拿著分好的老鴨湯，卿因鄭重地舀起一口湯，呼著熱氣，緩慢地送入口中。一瞬間，恰到好處的香鮮伴隨著酸爽在味蕾中炸裂，入喉時帶來的暖意，使她忍不住輕嘆出聲。
酸蘿卜酸辣脆爽，使人欲罷不能。最后是主角老鴨，松軟的肉進口，柔綿中汁液滲透出來，鴨皮包裹在外面，微微的嚼勁中和了肉的松軟。
不多時，砂鍋中的老鴨湯便消滅殆盡。這古時的供品御廚加上現(xiàn)代的調(diào)味料當(dāng)真能創(chuàng)造超越任何時代的絕頂美味。
卿因心滿意足地癱軟在木椅上，感覺全世界都是陽光美滿。果然美食，可以治愈世界所有的苦痛與迷茫。
閑著無事，她與一旁的宮女二人交談起來，那兩人臉上暈紅，似乎還沉浸在美食之中。
經(jīng)過了解，卿因得知。年長宮女名喚椒星，竟是椒月的親姐姐。椒星早兩年入宮，在宮中跌跌宕宕爬到了御膳房采辦宮女的位置。今年姐妹二人的父母相繼病逝，妹妹孤苦無依之下差點被叔嬸賣去勾欄，走投無路這才追隨姐姐而來。
“辛苦了?！鼻湟蚺呐亩说募绨?。
小小稚氣的椒月瞬時紅了眼眶，淚眼婆娑地趴進姐姐的懷抱。
這古時貧窮人家的女子，身若浮萍，生來就要在世間漂浮受苦。好運些的嫁個好人家，勞作一生，許是能子孫繞膝，坐享天倫之樂。
不好運些的。卿因搖搖頭，不敢在往下想。她很想告訴姐妹二人，日后安華公主保定她們了，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哪有這么大能耐。不過是個剛顯名聲的帝女，暗地里的敵人仇人始終見不清晰，說不定明年還會遠嫁和親。
卿因看著二人，誠懇道:“日后若是有人存心刁難，便告訴我，我與你二人做主?！?p> 在二人的謝恩聲中，卿因踏出了御膳房。
今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當(dāng)年安嬪之死，前幾月原主之死，終究是要查明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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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公公早已在膳房外侯著，見到卿因熱絡(luò)地請安逢迎:“殿下今日依舊光彩照人，不虧是天之嬌女。傳膳事宜，老奴都備好了。”
“有勞德公公了?！?p> 御膳房距離養(yǎng)心殿并不遠，但今日的卿因走得極滿，似乎有意放慢腳步。身后的傳膳太監(jiān)都滿懷疑惑，但依舊默默跟著她身后。
“德公公，到本宮身旁來?！边@是卿因第一次用本宮這個稱呼，語調(diào)也嚴肅許多。
德公公走上前，與身后的隊伍形成差距。
“公公，母妃是怎樣好的人，你是知道的。”卿因直視前方，小聲道:“十五年前，你母親病重，那時治病的銀子是誰賜的，你應(yīng)該也還記得?！?p> “殿下！”德公公驚道，又壓低音量，默默無言。
“她是怎么死的，你應(yīng)當(dāng)更是明白。此事已塵封多年，可是德公公，本宮不甘心阿。本宮的母妃，那般好的人就這么被害死?！?p> “殿下...”
“本宮無須公公披堅執(zhí)銳，沖鋒陷陣?！彼ｎD，“本宮只要你去傳膳時，問一個人?！?p> “誰？”德公公瞬時抬頭，眼中并無半分抗拒。
卿因從袖中抽出一張小紙條，迅速塞到德公公手中?！笆?，本宮想聽到結(jié)果。拜托了，公公?！彼\懇道。
長生殿就在前方，氣勢磅礴的宮殿自帶幾分威嚴。卿因輕嘆出聲，提氣快步向前走去。
她身后一聲堅決之音:“是，殿下。”
長生殿的守門太監(jiān)眼尖，遠遠便看到卿因一行人，他尖細著嗓音高聲道:“安華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