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常安樂開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場相親。
這次的相親對象叫侯遠明,家住鎮(zhèn)郊,剛中了秀才,是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
這個侯秀才可是常老爹痛定思痛,跟杜三娘反復(fù)商量后定下的。
據(jù)常老爹的分析,這找女婿啊,不一定要家世優(yōu)渥,窮一點不要緊,重要的是人好踏實有上進心。你看開當(dāng)鋪的林家,家底夠殷實吧,子女不用為營生犯愁,終日無所事事。估計這林家二少爺就是太閑了,人一閑呢就愛瞎琢磨,生生把自己給琢磨彎了……
雖然常安樂不太認同她爹的這個觀點,但對找如意郎君這件事還是很雀躍的,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又出發(fā)了。
這次杜三娘安排的相親地點在鎮(zhèn)上私塾的小花園里。
這個地點是侯秀才主動提議的,他透過杜三娘告訴常安樂,自己考中秀才后就在這私塾做教書先生,對這里很熟悉,小花園安靜雅致,平日里人不多,里面的花木奇石也很值得一看。最主要的是,自己家中清貧,每月掙的銀兩寡薄,實在無法承擔(dān)起戲臺雅座或者茶館包廂這類地方,還希望常安樂多多包涵。
常安樂知道后并無嫌棄,反而欽佩起侯遠明這樣的直率坦誠,欣然接受,大大方方與杜三娘來到私塾花園。由于稍稍早到了些,兩人便揀了處假山旁干凈平整的石塊坐了下來等著。
剛坐下沒多久,侯遠明便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只見他背著幾節(jié)竹筒,急急來到常安樂跟前,俯身作揖道:“我來晚了一些,還請杜三娘和常姑娘見諒?!闭f完便抬起頭,朝常安樂歉然一笑。
侯遠明眉目清明剛毅,說話坦然大方,常安樂心中不由地添了幾分好感。
杜三娘似乎對他也很滿意,連忙笑道“哪里的話,我們也剛到不久,侯先生快坐下說話吧,看你這一路趕來也挺累的。”
侯遠明坐下,解開背上的幾只竹筒,將其中一只竹蓋打開,遞到常安樂跟前,有些羞赧道:“常姑娘,說來慚愧,由于在下實在是囊中羞澀,不能請姑娘在茶館喝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這竹筒里裝的是山泉水,泉眼就在我家附近,泉水清澈甘冽,我和娘親常年飲用,姑娘若不嫌棄可以喝幾口試試?!?p> 常安樂興致盎然地接過竹筒小啜幾口,不由感嘆,這山泉水果然清甜無比,直入心扉,絲毫不比茶館里的茗茶遜色。隨即抬頭對侯明遠笑道:“果然很好喝,侯先生費心了?!?p> 侯遠明笑容清朗起來:“還承蒙姑娘不嫌棄,這山泉水本是自然之物,天地之間,本真的東西最具滋味,比如這花花草草,一山一石,純凈天然,都有自己的靈性。只有靜下心來,心無龐雜,只能體會到這其中的妙處?!?p> 常安樂贊同地點點頭“侯先生到底是做學(xué)問的人,對自然萬物有自己的感悟,不似有些讀書人那般嚴苛古板?!?p> 侯遠明不好意思笑道:“姑娘謬贊,我只不過讀的書更多更雜一些,除了詩書禮易那些做學(xué)問的書籍,其他散文游記雜談我也涉獵不少,恰恰是這些世人眼中的閑書,我從中受益良多?!?p> 常安樂笑道:“那侯先生家里藏書一定很多吧?”
侯遠明一聽,雙眼立馬有了神采,自豪說道:“那還真真如此,雖說家中清貧非常,無一值錢物件,但我的藏書擺滿整整一間屋子,因此鄰里鄉(xiāng)親都笑我傻,說我錢財都用浪費在這些無用的東西上?!?p> “侯先生不要理會,我爹常對我說,讀書可以開智,可以明理,這些可都是無價的?!背0矘凡唤鲅园参苛艘痪洹?p> 侯遠明點點頭道“我娘親也是這么說的,她從不怪我收入微薄又愛攢錢買書,反而經(jīng)常做些針線粗活換些碎銀子補貼家用,只為能讓我專心讀書,安心趕考……”
說到這里,侯遠明之前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逐漸暗淡下來,聲音也越說越低。
常安樂有些不忍,不由地細細打量起他來,侯遠明身穿一件干凈整潔的青灰色長衫,看得出來已經(jīng)漿洗過多次,衣領(lǐng)口和袖子都已磨邊發(fā)白。腳上一雙布鞋,由于在泉邊打水的緣故鞋尖已經(jīng)濕了,鞋邊沾了一圈泥巴,隱隱能看出鞋底應(yīng)是破過多次,鞋邊密密箍了一圈又一圈針線腳——果然,侯遠明跟他娘親的生活很是拮據(jù)。
杜三娘聽罷也有些心酸:“侯先生,也難為你娘了,別急,等你將來考取功名,你娘就有好日子過了?!?p> 侯遠明搖搖頭:“我娘年事已高,家父又走得早,我今天來,其實是有私心的,還請常姑娘不要怪罪——我只想找個善解人意,不嫌棄我家貧的好姑娘,成婚生子,照顧我娘。所以我決定先成家,后立業(yè),娘親能聊以慰藉,不再為我操心?!?p> 說完,侯遠明像是松了一口大氣,釋然地看向常安樂,在等待她的拒絕或者責(zé)備。
常安樂聽后并未發(fā)難,只是從自己貼身里衣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布袋,放到侯遠明手中說道“侯先生,這錢袋里有五兩紋銀,雖不多,你且拿去,買書,趕考應(yīng)該還是能應(yīng)付的。雖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但我覺著,你還是應(yīng)當(dāng)去做心中真正喜愛之事……”
侯遠明聽罷,雙目睜大,手中的錢袋子仿佛是毒蛇猛獸,他燙手似的慌忙推給常安樂道:“常姑娘這怎么行!你不怪我已屬不易,我怎還能接受姑娘的錢財呢!”
常安樂似乎料到侯遠明會有如此反應(yīng),輕輕笑道:“侯先生,誰說銀子我是白給你了?你就當(dāng)作這是我的投資,他日你高中回來,我還要來問你討利息呢!”
侯遠明怔住了,隨即便明白了常安樂的用意,遲疑片刻,接過了錢袋。
“對了,這是我新做的梅花白糖糕,你帶回去和你娘親一塊兒嘗嘗,我喝了你贈的山泉水,這個是我的回禮,還請侯先生收下,莫要嫌棄?!闭f罷,常安樂又遞給侯遠明一只精致的糕點盒子。
侯遠明只得收下,含淚感激道:“這幾日娘親看山中的紅梅開花了,還念叨著想吃梅花糕呢!常姑娘今日的饋贈,我實在無以為報,還請姑娘等上一等,我定不負所托,全力趕考!”
隨后二人又聊了一會兒,直至天色漸暗,這才相互道別。
回去的路上,杜三娘跟常安樂兩人不住感慨,真希望侯遠明這樣努力的讀書人,上天能有所眷顧,讓他們早日考取功名,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