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愁聽春后草木凋,逸王邀約
晨露未散,猶帶寒氣。
這些寒氣卻不及江水的氣息冰涼。
江水未曾想到自己會收到來自逸王的邀請,或者說,逸王的邀請會在這個微妙的時候來到。
送信之人所展現(xiàn)的身法雖不及她,卻也有著閻王樓秘法的影子。
可耿葵絕不會教導(dǎo)一個愿意奉他人為主的屬下。
此刻,那自稱秋劫之人早已離開。
并非江水留不住他,只是留下一個小小的秋劫卻與逸王立刻正面相對沒有任何必要。
她尚且還需要時間思索。
且來人仿佛篤定,自己會認(rèn)識秋劫這個名字。
而她也的卻想起了昔日耿玉兒曾口不擇言說出的“秋鷺”“秋蕪”名字,再聯(lián)想起來時,她的眼神透露出了三分訊息。
“江姑娘果然聰慧過人?!?p> 當(dāng)時秋劫如是恭維,并不似作假。
此刻江水手中拿著一張薄薄的燙金請?zhí)麄€人沐浴在清晨微冷的氣息之中。
看見“浮碧荊山玉”這五個字時,江水心中不由浮現(xiàn)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她只在越生桑獨處時講這個消息告之了越生桑,越生桑面有憂色。
“江水,”越生??粗嫔氐慕t疑道:“逸王......”
江水搖搖頭:“無論是希望拉攏我,還是其他,我都有把握全身而退?!?p> “可若是不去,你與——旁人都會受到牽連。”
微名北邙墳,異客滄浪水。
即便是沒有浮碧荊山玉在逸王府中作為“邀請”的誘餌,這一遭她也是非走不可的。
這件事,越生桑和江水心知肚明,別無他法。
江水勉強笑著安慰他:“無妨,若真的取來了浮碧荊山玉,你的身體也能痊愈,于我而言也是好事?!?p> 越生桑忍不住說:“江姑姑昔年所做出的諾言,生桑雖然感激萬分,可絕不忍心讓你這般為我奔波生死?!?p> 江水指尖微顫,她緊緊盯著越生桑,而后道:“如今你既是我之好友,我為你尋藥也全然甘心,即便是師傅也是愿意的。”
二人眼中都有化不開的思慮,清風(fēng)過,越生桑拱手:“好。”
江水輕舒氣。
她伸手,拍了拍越生桑的肩膀。
“我教你年長些,也算是你的姐姐了,照顧你原本便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待我尋藥歸來,替你醫(yī)好身體,我們之間的緣分也該盡了。”
一如當(dāng)時江水燈下疲倦神色,她第三次告之越生桑應(yīng)當(dāng)離自己遠(yuǎn)一些。
眼中還有著越生桑熟悉的慈愛。
越生桑有萬語千言橫哽在喉頭,他想告訴江水,想告訴江水耿玉兒已死,想告訴江水她將會遇到什么,想告訴江水自己已經(jīng)全然懂得。
可他不能。
越生桑不敢改變那些未來將要發(fā)生的軌跡,變而復(fù)求,他沒有太多的機(jī)會了。
愁聽春后草木凋,天地匆,一場空。
他最后笑,又說了一聲:
“好?!?p> 春又清,云又空,江安百里峰。
可知滿眼飛枯中。
江水離開之后,越生桑站在原地,對著身后人道:“我本以為,你會去送送她?!?p> 卿哉背倚老樹,對于越生桑的說法不置可否。
他道:“我送了她許久,可今日不行,往后,我會送她一個新的江湖?!?p> 越生桑漸漸有了些笑意,他對卿哉的話語有些憧憬。
“她會喜歡的?!?p> 卿哉頓了頓,有些別扭地問:“你不問我為何不去送她?”
似乎毫不意外一般。
越生桑道:“你與葉俟清佳期將近,自然——”
豁然轉(zhuǎn)身,卿哉正準(zhǔn)備說什么,看見越生桑含笑的眼眸卻停了下來。
卿哉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與葉俟清相處后打消她的念頭,既是替越生桑解憂,也是葉景行所托,更是為了江水能夠安心。
越生桑自然是明白的。
只是他笑著笑著,卻忽然咳出血來。
“生?!?p> 越生桑擺擺手,取出手帕擦拭之后緩緩直起身。
他道:“無妨,江水能夠救我?!?p> 他篤定,江水能夠帶著浮碧荊山玉平安歸來,并且治好他。
另一邊,玉麈高山掌門座前。
“你當(dāng)真要入覺月洞?!?p> 地清境絕仙人府,古階苔久生明月。
玉麈現(xiàn)任掌門李傾昆神情嚴(yán)肅,看著面前面容沉靜的弟子微生一二:“你可有把握。”
覺月洞為歷來掌門候選人方可入其中悟道的玉麈圣地,前身則為一百三十余年前,開宗師祖所居修行之處。
當(dāng)初李傾昆是在遲焰悟道未成下山之后才入了覺月洞,等他出來時遲焰早改換門庭,與容教合流。
他尚且不及遲焰,更是未悟出師祖所流傳下的仙旨,碌碌無為至今。
此刻忽然間聽見微生一二要入覺月洞,李傾昆有些思慮。
對此,微生一二解釋道:“細(xì)物崖下修行至今,偶得一點靈犀,未免時機(jī)差池還望掌門應(yīng)允?!?p> 原來如此。
李傾昆聞言點點頭,捻這胡子道:“本想待你多領(lǐng)悟些時日再入覺月洞中,可現(xiàn)下既然你有所感,入覺月洞也是甚好?!?p> 雖然微生盛湖久出未歸,可讓微生一二較他先行入覺月洞也無不可。
只是這般,也該將玉麈前塵都告知這一輩的弟子了。
對于玉麈這一輩的二師姐微生一二,李傾昆報之重望。
若是微生一二不能證道,天下間更無人有飛升之期,她得靈機(jī)入覺月洞,應(yīng)當(dāng)也是天定。
想了想,李傾昆開口道:“自大旸齊帝平四海后百余年,祖師奪天命、定大旸、輔齊帝,仙脈毀潰只留不到三分,至今飛升艱難?!?p> 彼時仙脈無恙,四海之內(nèi)尊有三仙者。
青闕君時非謝,蒼髯君妙杯中,破微君李還。
玉麈開派于旸齊帝在位間,為青闕君時非謝所創(chuàng)。
而旸齊帝圍困蠻夷之中,得青闕君強破大旸外三國五夷之氣運,毀潰仙脈十二州,力護(hù)大旸。
世人只當(dāng)是玉麈開宗師祖有全然愛國之心,方才涸血相助旸齊帝,又立派曰玉麈。
只有每一代掌門才明白,師祖時非謝是何等超凡之人,他何至于為了國運而身隕?
所作萬千,也不過是為成全公主毓的一片愛弟之情,愛民之心罷了。
玉麈代代掌門相傳之見聞,師祖時非謝苦慕公主毓,久矣。
微生一二靜靜聽著秘聞,一言不發(fā)。
原來如此,仙脈潰毀導(dǎo)致百年間無一人飛升,而玉麈也因與大旸皇室聯(lián)系緊密而日漸式微。
可若真只是這般,為何師祖在世不修補仙脈,卻落得個身隕的下場?
奇也,怪也。
......
“掌門,”微生一二忽然抬首,道:“自今日起我便前往覺月洞悟道,還勞煩掌門著人替我備下所需干糧清水?!?p> 微生一二雖天資卓絕,可受仙脈潰毀所拖累仍未至辟谷,自然也不能學(xué)師祖那般行事。
覺月洞傳承至今,每一位進(jìn)入覺月洞的前輩也自然都備有干糧清水。
而覺月洞雖名為洞,實則廣納一山之半。
李傾昆并未假手于人,親自將若干干糧清水都放在覺月洞中,待到微生一二練劍完畢便領(lǐng)她前去。
送到山麓后他將前行路線告知微生一二,便虔誠離去。
十九階上山勢開,復(fù)行百余步,有三人環(huán)抱之古松獨在,前八十步,漸見山合如籠蓋。
抬首,覺月洞三字熠熠百年仙韻仍存。
微生一二心中忽而有了一絲探究,師祖時非謝,究竟是何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