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誡養(yǎng)老

　　1954年，梁從誡順利地從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yè)了。

　　對于一般大學生來說，畢業(yè)既是渴望已久的，同時也是他們最發(fā)愁的。畢業(yè)，就意味著自己終于可以同枯燥無味的大學生活告一段落了，沒有人打心底里愿意一直待在學校里，當然了，個別愛好學術研究的學生除外。

　　就像著名美學家朱光潛，一生致力于中西美學的研究，他最重要的一部美學譯作，就是將德國著名哲學家黑格爾的代表作《美學》翻譯成中文，介紹給國人。這部著作的出版，為他贏得了巨大的聲譽。他之所以會做出這么出色的成績，與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在學術研究上的專注是分不開的。據(jù)說他前前后后在清華待了14年的時間，這14年的含辛茹苦，足夠培養(yǎng)出一個美學專家了。

　　朱光潛先生在象牙塔里精心耕耘，終成一代學術大家，而我們大多數(shù)人，卻被“畢業(yè)即失業(yè)”這句話噎得夠嗆。

　　沒錯，從大學里出來以后，走上社會，很多人會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了人生目標，不知道該干什么。如果是在學校，那每天起床后，洗漱完畢，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地向著教學樓的方向走去。盡管生活很是單調(diào)，但最起碼過得很充實。

　　可是現(xiàn)在呢？自己喜歡干的工作找不到，自己討厭的工作，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干，如果不是為了混口飯吃，早撂挑子了。

　　無法重返校園，又不被社會接納，這便是大學生眼中的憂慮所在。

　　相比較很多迷茫的大學生而言，梁從誡是幸運的，大學一畢業(yè)，他就投入了著名歷史學家陳翰笙先生的門下，一心一意地攻讀世界史研究生。他喜歡歷史，也愿意為歷史學的發(fā)展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是再完美不過的了。

　　研究生畢業(yè)以后，梁從誡去了云南大學歷史系任教。

　　選擇云南大學，梁從誡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在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父母親帶著他不是在搬家，就是在搬家的路上。最遠的一次，他們搬到了云南昆明。由于抗戰(zhàn)時局的影響，彼時的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統(tǒng)一遷到了昆明，并合并為著名的西南聯(lián)合大學。父母親都是搞學術研究的，而且，打小自己身邊就圍繞著許許多多學識淵博的叔叔阿姨們，在這樣濃烈的文化環(huán)境的熏陶下，梁從誡對于學術研究的渴求，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

　　不僅僅如此，在昆明居住的這些日子里，小小的梁從誡早就已經(jīng)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對于出生在北平的梁從誡來說，北京是他的第一故鄉(xiāng)，云南就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他在云南留下的足跡實在是太多了。

　　這次重回昆明，就是一次實實在在的故地重游。

　　當初，梁從誡跟隨父母也不過是在昆明度過了兩三年的光陰，隨即便去了四川李莊，這一次，梁從誡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一直在昆明待了八年。

　　八年的時間很漫長，這八年里，梁從誡一直都在勤勤懇懇地教書，那些歷史課本上的人物、場景、事件等，經(jīng)過他再三地咀嚼，已經(jīng)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這為他以后從事歷史研究打下了一個堅實的理論基礎。

　　在此期間，令他萬分痛苦的一件事，始料未及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母親——林徽因去世了！

　　母親勞苦了大半輩子，既為建筑藝術而生，也為建筑藝術而死，這種精神，不由得他不敬佩。

　　踏實、嚴謹、有耐心，這是母親給他留下的學術研究路上致勝的三樣法寶。

　　后來，在某一段特殊時期中，金岳霖被施以特殊關照，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金岳霖真的是老了。

　　此時的金岳霖，已經(jīng)71歲了，而梁從誡剛剛44歲，兩家的關系從來都是一級棒的，金岳霖對于母親林徽因的照料，梁從誡更是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在兩家漫長的交往過程中，金岳霖早已成了梁從誡心目當中的好爸爸，他貼心，善良，執(zhí)著，他對梁家的愛從不會輕易地說出口，但總是落在行動之中，梁從誡就沒少受到過他的關懷。

　　有金岳霖在的日子里，母親林徽因分外開心，梁從誡更是如此。因為，金岳霖總會像變戲法一樣，忽地從身后拿出幾只石榴來，故意饞他；要么就會跟他一起逗蛐蛐兒，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擠在一起，不時地大呼小叫的爺兒倆，林徽因總是忍俊不禁。

　　現(xiàn)如今，母親去了，老金同志也老了，贍養(yǎng)老金的問題，梁從誡想都沒想，就應承了下來。

　　這份應承，是給自己的。

　　這么多年來，金梁兩家情比金堅，很大程度上是母親的緣故。可以說，自從認識母親以后，金岳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他們一起開沙龍，一起交流學問，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在他們中間，無論缺少誰，這個大家庭都是不完整的。

　　母親蒙受老金的“寵愛”那么多年，別的不講，單單就是在昆明居住的那段日子里，母親舊病復發(fā)，如若沒有老金同志跑前跑后的照顧，母親可能連那年的冬天都熬不過。

　　老金同志對母親的愛是扎扎實實的，他讓母親切實感受到了一個男人有力的臂膀，只要有他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在母親的印象里，金岳霖是無處不在的超人，他也這么認為。

　　有句話叫大恩不言謝，不過，梁從誡堅持認為，這么一位純情的男人，為了照顧他們家，付出了極大的精力，現(xiàn)在也是時候回報“金爸爸”了。

　　此后的日子里，梁從誡就跟金岳霖住在一起，跟以前一樣，他們一起讀書，一起談心，一起搞笑，直至金岳霖去世。

　　梁從誡做出的表率，也深深地影響到了他的女兒梁帆。梁從誡和妻子方晶稱呼金岳霖為“金爸爸”，而梁帆呢，則稱呼金岳霖為“金爺爺”。

　　這份美妙的情緣，并沒有隨著林徽因的去世而消失，相反，它更加堅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