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踏上熱土
經(jīng)過長時間的顛簸,張幼儀的五臟六腑差點要嘔吐出來,好在,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出了艙門,小心翼翼地登上甲板,倚著縱橫交錯的欄桿,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好不容易,張幼儀讓自己慌亂的心慢慢地平復(fù)下來,即將見到丈夫的時刻,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描述此時的心情。
是喜悅?好像不完全是;是哀愁?說到底,這是她深愛著的男人,夫妻倆見面之時,本應(yīng)是歡呼雀躍的,哪有拉著一張臉去見對方的?
這種感覺始終縈繞在張幼儀的心口,讓她不得安生,她隱隱地感覺到,這次,二人的相見,恐怕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
帶有咸味的海風(fēng),不知趣地繼續(xù)在張幼儀的身邊吹過,吹亂了她額頭的烏黑的發(fā)絲,也將她的思緒進(jìn)一步攪得破碎,就像待在面盆中,很快就要被卷進(jìn)面皮的餃子餡一樣。
對于這次相見,張幼儀的心情是復(fù)雜的,她希望見到自己的丈夫,了卻自己的一腔相思之苦,卻又非常害怕見到他,畢竟,結(jié)婚三年以來,丈夫是什么樣的性情,她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學(xué)生時代已經(jīng)成為眾人眼中翩翩美男子的徐志摩,身邊向來不缺乏有著嬌柔面龐、曼妙身姿的小姑娘,更何況,她張幼儀的容貌也沒有到了傾國傾城的地步,想要留住丈夫的心,難哪!
不過,她又悄悄地安慰自己,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了解一個人哪有那么容易啊,就算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誰還沒有點私人空間?就像此時此刻她張幼儀心中這種急切切、火辣辣想要見到丈夫的心情,可能徐志摩就無法感受得到呢?
想到這兒,張幼儀笑了,只不過跟丈夫見一面,想這么多干什么?再說了,好不容易出趟國,就當(dāng)是一次旅行,到處走走、看看,放松一下心情,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輕撫一下額頭的劉海,目光望向遠(yuǎn)方:這時候,自己的丈夫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吧?
在岸邊,徐志摩正在踮起腳尖,焦急地望著熙熙攘攘正在走下舷梯的人們。
仔細(xì)搜尋過幾遍之后,張幼儀一回頭,與徐志摩的眼神正好相對,兩人就那么互相對視了三五秒,隨即,徐志摩迅速地將自己的臉轉(zhuǎn)到一邊。
天哪,這是怎么回事?他不喜歡自己了嗎?
喜歡這事,的確是說不準(zhǔn)的,兩個人可以一見鐘情,也可以日久生情,可以從一見如故到老死不相往來,也可以從冤家對頭到相濡以沫,此時的張幼儀心底一沉,難道……
是的,張幼儀的預(yù)感沒有錯,遠(yuǎn)在英國留學(xué)的徐志摩從頭到腳,由里到外都發(fā)生了一個巨大的變化。
與中國人習(xí)慣穿長袍馬褂不同,深受西方文化浸染的徐志摩,全身上下盡是一副天之驕子的派頭。站在岸上的他,身穿一件瘦長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白色的絲巾,原本就瀟灑的丈夫,此時顯得更加精神,但遺憾的是,他的心,似乎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了。
下舷梯的時候,張幼儀沒有想到,船上的旅客竟然會如此之多,長長的隊伍就像堵車似的,她有些心急,不過,也只能強作鎮(zhèn)靜,在經(jīng)歷了仿佛一個世紀(jì)的漫長的等待之后,張幼儀終于隨著人流,被裹挾到了地面上。
重新站在了土地上,張幼儀踏實了。
可奇怪的是,看到張幼儀站在自己面前,徐志摩基本上連眼皮也沒有抬,與成千上萬來到碼頭上接站的人們不同,徐志摩明顯不愿意來這兒——在船上,煎熬的是張幼儀;在異國他鄉(xiāng),煎熬的反而是徐志摩。
憑借女人的第六感,張幼儀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要發(fā)生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來也是,夫妻二人長時間不見,見面也無話可說,原因無外乎有這么幾個:
1.性格內(nèi)向,不善表達(dá)。有些人不擅長說卿卿我我的情話,卻積極地用行動來表示自己對家庭的忠誠,這種人無疑是可靠的,但是,徐志摩并不屬于這類人,因為他的情話實在是太纏綿,太讓人心動了,光憑這些話語,就足以讓任何一個女孩子傾倒;
2.時間久遠(yuǎn),處境不同。如果夫妻兩個分開很長時間,由于兩人所處的圈子不同,自然而然,共同話題也就越來越少,等到夫妻二人再見面時,只能沉默以對了,不過,張幼儀確信,這一個原因基本上也可以排除,雖然,她自己的文化程度遠(yuǎn)不及徐志摩,但是,好歹她張幼儀也是受過新思想沖擊過的人,自問還沒有那么保守;
3.夫妻二人發(fā)生嚴(yán)重的家庭矛盾。眾所周知,家庭矛盾是夫妻生活中無法避免的,張幼儀也明白,包辦婚姻在自己丈夫那里,就像用舊了的書紙,弄臟了的被單,早就該痛痛快快地扔掉,而不必在那兒哭哭啼啼,哀哀怨怨地?fù)е袊@命運的不幸,西方國家那種自由、熱情、奔放的人際關(guān)系,會為他們夫妻關(guān)系的破裂再加一把柴;
4.有了新歡。夫妻二人在一起生活,最讓人無法饒恕的,就是其中一方或者雙方身邊有了新人,與新人相比,舊人面色衰老,行動遲緩,思想落后,實在是連看都不想看見,基于此,二人離婚簡直是注定的了。
張幼儀沒有猜錯,這位把丈夫原本交付于自己的那顆紅彤彤的心硬生生地?fù)屵^去的人,很快就要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并即將與她展開一場“奪夫大戰(zhàn)”。
張幼儀心中沒有底,究竟自己能不能留住丈夫的心,不過,她也非常清楚,能不能她說了不算,得看丈夫的意思,而丈夫的意見十有八九對她是不利的。
她還沒有想好怎么樣來應(yīng)對這件事,丈夫就開口了,這一開口不要緊,讓她頓時就傻在了原地。
丈夫不要她了!不要她了!不要她了!
今后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怎么辦呢?
難道整日里以淚洗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