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赤烏離地不過百丈高，琴可親才看清了那人是誰。
只見著赤烏四肢大大攤開，呈“大”字型下墜，臉上的肉應(yīng)下墜速度太快被空氣一刮，像是小湖起了漣漪那般不斷“涌動”。
“這赤蠻兒怎么在天上？”琴可親話音未落，便看見安遠(yuǎn)伸出右手，手心朝天，食中二指并攏，而后不快不慢地兩指一提。
頓時，琴可親邊上不遠(yuǎn)，約莫一丈方圓的地面赫然塵埃沖霄，并掛起自下而上的大風(fēng)。
琴可親裙角飛揚(yáng)，裙子下擺幾乎要撲到自己的胸口，連忙紅著臉雙手一捂又順勢蹲下。而后瞇著眼看著離她不過五六尺處的一根“煙柱”。
“煙柱”剛好將赤烏的身形罩住，可氣勢太大，順帶滾起的大風(fēng)幾乎將馬廄掀翻。
“呼……”那匹水馬不知是喜是憂，冗長地抬頭一嚎。
須臾，“煙柱”散去，地面上赫然出現(xiàn)一個人影。
嚴(yán)牧急忙跑去，只見赤烏四仰八叉地趴在地里。后背、后腦勺以及后腳跟恰好跟地表齊平。
那柄被他隨身懸在腰間的太阿劍此刻劍柄入地，寒意逼人的八面劍身筆直朝天。
“嗯？”嚴(yán)牧擰眉，他分明看見太阿劍的劍身上刻著兩個字，兩個比起現(xiàn)今任何一種字體都要繁瑣至極的字，且跟他昨天在劍身上看到的字完全不一樣。
他恨不得倒立身子好仔細(xì)看一眼劍身上的字，即便不認(rèn)得也能記下來，日后好問一問別人，正要湊近了看……
五角亭下，安遠(yuǎn)一身青錦，煙塵不染，盤腿坐著，不時提起壺蓋瞅一眼壺中的水泡。而后，安遠(yuǎn)手心朝地，食中二指再一勾。
空中，一面泛青劍鞘飛速而來，呼嘯聲刺耳得很，片刻間便到，恰好將劍身納入劍鞘中。
“哇……”赤烏哀嚎一聲，像是被飛來的劍鞘牽連。而后再嚴(yán)牧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那匹水馬聽到赤烏的聲響，哀鳴地“呼”了一聲，而后垂下腦袋，縮回馬廄里，仍是前肢往前，后腿往后，肚皮貼地地趴在地上。
“呸呸呸……”赤烏不停地吐著口水?？谒疁啙崆曳狐S，像是剛才吃了不少黃沙。
“老丈，給俺喝點(diǎn)水！”他兩步奔向五角亭，瞅著一個茶杯中有水便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老丈，這樣喝水？幾時能喝的飽？”他問安遠(yuǎn)道，而后將剛剛放在茶爐上的茶壺提起，直接將壺嘴插入自己口中，咕嚕咕嚕地灌水。
安遠(yuǎn)微微一笑，并不怪罪。倒是嚴(yán)牧立馬奔來，在亭下向安遠(yuǎn)請罪。
“老丈，剛剛是你救的俺？”他彎腰問道。并不十分高大的五角亭縱使容得下一個九尺大漢也難免擁擠不堪了些。
安遠(yuǎn)點(diǎn)點(diǎn)頭。
“謝了，老丈。那誰……不在這么？”他又問安遠(yuǎn)。
“安適之！”亭下的嚴(yán)牧低聲提醒道。
“哦，那安適之不在這么？”
“你找我兒做甚？”安遠(yuǎn)問道。
“俺打不過他，現(xiàn)在把這劍還他。以后俺啥時候打得過他了再來找他，搶了這口劍，回我妾師國中也好跟俺娘炫耀一番。他這口劍真漂亮，比俺娘的那口還漂亮?！?p> 安遠(yuǎn)咧嘴一笑，伸出手來接劍。
赤烏看著自己昨天晚上還摟在懷里的太阿劍此刻落入“別人”手中不免傷感。
“哎，老丈，”他一拍額頭，“那地兒是哪國？”他大手高高抬起，指向正北方。
安遠(yuǎn)思索片刻，回答道：“那地兒正好是逆水與英江的交匯處，西為林嶼國，東為大夏國?！?p> “再北！”赤烏搖搖頭再問。
“該是柔利國！”安遠(yuǎn)說道。
“不對不對，再北些！”赤烏又搖頭。
“再北便是犬狄國了！你既是妾師國人，應(yīng)當(dāng)知曉才是！”安遠(yuǎn)滿面不解說道。
“俺是說，最北邊，陸地盡頭的北邊?！背酁跻蛔忠活D說道。
“阿弟，不得無禮，”亭下的嚴(yán)牧趕緊制止他，“大宥疆域圖上畫得仔細(xì)，陸地上最北的便是犬狄國，當(dāng)年建造萬里長城便是為了防御犬狄。犬狄國之北邊是北海，大宥二百余年間無人能到達(dá)那里，故而稱‘忘?！ ?p> “不是啊，牧哥，長城在犬狄國北邊，不在犬狄國南邊。而且俺問的是那北海對面是什么國！俺剛剛被安適之連踹十幾腳，飛得不能再高。俺往那方向看去，能看見長城，長城再北便是你剛剛說的‘忘海’，可是忘海對面還有陸地啊！”
“阿弟，”嚴(yán)牧很是嚴(yán)肅地盯著赤烏，“你是不是摔傻了？大宥疆域圖上畫得明明白白，《青史》也寫得清清楚楚，當(dāng)年就是為了防御犬狄才建造萬里長城。長城怎么會在犬狄國北方？而且忘海一望無際，哪來的對岸。阿弟連東西南北都不分，肯定是你看錯了?！?p> “長城確實是在犬狄國北方。俺妾師國跟犬狄國之間只隔著一座求如山，沒有長城。也是俺娘告訴俺長城在犬狄國北方的，俺娘不會騙我?！背酁醪灰啦火?，兩人便在亭下不停爭論。
邊上，安寧瞇著眼散漫著步子，緩緩而來。還不太高的日頭恰到好處，照在他身上既不覺得熱，反倒溫暖得很。
他緩緩走到歪脖子桑樹下，就地一蹲，聽著那兩人在那爭辯。
琴可親噗嗤一笑，被赤烏一瞪眼便急忙捂住了嘴。
“侯爺，小女子問畢，謝侯爺知無不答！”她對安遠(yuǎn)說道，而后作揖告退。
“小姑娘，”安遠(yuǎn)抬頭叫住她，“你師尊廣寒君可是女子？”
“師尊確是女子！雖是女子，劍法絲毫不弱于男子。我大夏國中，劍法造詣上能勝過我?guī)熥鸬囊仓挥形涑删齾侵新∫蝗硕?，且只?qiáng)了一線?！鼻倏捎H無不自豪地說道。
“廣寒君想來年紀(jì)不大吧！”安遠(yuǎn)又問。
“師尊約莫有四十二三了吧！”
“哎……”安遠(yuǎn)嘆氣，“與老夫隔了一季有余！你回大夏之后替老夫轉(zhuǎn)告你師尊，便說：‘若是江湖相斗，老夫必然依那江湖規(guī)矩：隔季不殺；可若是沙場相逢，便不要怪老夫了’?！?p> 琴可親聽了不禁嫣然一笑。
“小女子記住了，回國后一定一字不漏轉(zhuǎn)告師尊！”她說，而后再揖而去。
兄弟相稱的二人終于不吵了。不是誰吵贏了，而是誰都吵不贏誰！
“大宥疆域圖上，長城確實在犬狄國之南，且依山而建！”安遠(yuǎn)一語，亭下的二人紛紛轉(zhuǎn)過神來，“《青史》所言，也確實是為了防御犬狄國而修建長城?？蛇@兩樣皆是錯的，老夫親眼所見，長城確實在極北之地，過了長城便是‘忘?！ ?p> 赤烏大笑，得意極了，一只大手重重一拍嚴(yán)牧有肩。
“當(dāng)真？”嚴(yán)牧皺眉問道。
安遠(yuǎn)點(diǎn)頭說道：“大宥疆域圖、《青史》老夫都看過，長城、犬狄國老夫也見過！”
“那老丈，忘海對岸是啥國？”赤烏哈哈問道。
安遠(yuǎn)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