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立刻理解了指環(huán)的沉默。好長一段時間里,他都說不出話來?!啊??!?p> 『別亂猜了,神秘是沒有固定邏輯的』指環(huán)告訴他們,『死靈法師有大把手段搜集死人,選擇火種魔藥很沒必要。瞧。他們才一動手,就弄出了這么大動靜,我看那該死的死靈法師自己也控制不住。主人很快會逮住他……呃,只要他露面』
“什么意思?你們找不到人?”
『公爵不在,全城搜捕不太現(xiàn)實』索倫實話實說,『克洛伊是占星師高塔沒錯,但我的主人不是占星師,埃茲·海恩斯也不是。駐守者屬于外交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夜鶯沒什么用,只有占星師才能迅速找到目標(biāo)』
“四葉城的偵測站也沒動靜。”塞西莉亞恐懼地說,“全城的占星師都在里面工作啊。還有夜鶯克星,據(jù)說它是煉金造物?!?p> 尤利爾也很害怕,但在塞西莉亞面前,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她展現(xiàn)出樂觀的一面?;蛟S我表現(xiàn)得好,自己也不會這么怕了??謶謱嵲谑欠N折磨??扇缃袼鎸Φ牟皇歉≡屏熊嚕€有拒絕搭乘的選擇。事實如此??謶趾翢o意義……但他還是恐懼。
“要我是神秘生物就好了?!比骼騺嗇p聲說,“諾克斯酒吧里,只有我是個凡人。我本來有機(jī)會……就算沒有魔藥,尤利爾,我也可能成功的。現(xiàn)在我只能祈禱。祈禱!”
『在諸神面前,我們都是凡人』
“祈禱有好處?!庇壤麪柡芎蠡?。如果我之前就答應(yīng)索倫,局面會不會有所改善?更可能是我提前送命。他推著塞西莉亞往后走,女侍者神思不屬,低頭打量酒瓶。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如今還有余地?!霸诤6魉瓜壬貋砬?,我們最好躲起……”
……砰一聲巨響,有什么東西重重砸在墻上。
尤利爾回過頭,只見木門粉身碎骨,被一大塊堅冰壓在底下。里面隱約是吉尼瓦的面孔。緊接著,一道黑影踩著冰霜掠過眼前。
第三只。他只來得及升起這個念頭。
『快跑』
尤利爾一拉塞西莉亞,他們拔腿就跑,穿過餐桌和長凳。但當(dāng)他忍不住回頭,卻看到一只近在咫尺的骷髏似的手爪。這時,他終于意識到亡靈的速度有多快了。
他好像撞上石頭,差點扭斷脖子,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倒在地板上。一頭食尸者撲上身,它五官扭曲,四肢彎折抽搐,拖著半副內(nèi)臟和暴露的脂肪層,手腳并用地爬行而來。這東西張開嘴,露出無牙的綠色口腔。
尤利爾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一把掐住這具尸體的脖子,用力向上抬。
亡靈沒有學(xué)徒的體型,甚至比吉尼瓦還要瘦小,但尤利爾用盡力氣,也沒能將它甩下去。這東西憤怒地嘶吼,將指甲刺進(jìn)學(xué)徒的肩膀,他因疼痛號叫,但仍沒松手。指環(huán)嗖一聲飛過來,將食尸者的腦袋打得一歪。學(xué)徒趁機(jī)踢它的大腿,試圖擺脫束縛。
但亡靈敏捷地躲開了這一擊。尤利爾只側(cè)過了身,沒能站起來。指環(huán)故技重施,卻沒再有效果。我躲不開它!他狂亂地想。他們在地板上翻滾著角力,撞倒桌椅和花瓶。亡靈伸出指甲,只需瞧見它們,他的肩膀頓時一陣尖銳的痛苦?!八鱾悾蛶臀摇!?p> 『深吸口氣』字符直接寫在了亡靈的臉上。
冰霜覆蓋身體表面,尤利爾顫抖起來。亡靈的指甲戳在堅冰上,只留下道道劃痕。它嘶嘶咆哮,忽然把身體對折過來。尤利爾感覺骨頭勒住脖子。
“尤利爾!”
尖叫覆蓋了一聲鈍響,尤利爾只覺得壓力一松。他瞧見塞西莉亞手中剩下的一截玻璃碎片,寒冷的金色冰霧落了他們一頭一臉。食尸者的脖子猛地朝下一折,四肢忽然放松,仿佛失去了動力。學(xué)徒一腳踹開這東西。
但要是她能獨自從酒窖里提起酒桶,或許就能打斷尸體的脖子。一層灰皮肉連著腦袋,食尸者吼叫著抬頭,灰眼珠張望一圈,然后它甩開學(xué)徒,奔向驚恐的女侍者,把她砸倒在地。她哭著揮舞碎片,但尸體毫無痛覺。尤利爾拾起剪刀,卻擔(dān)心傷到女侍者。
『拿鈍器』指環(huán)提示。
于是尤利爾抄起凳子,猛擊亡靈的腦袋。他的力氣絕非索倫或塞西莉亞可比,食尸者晃悠著頭顱,被迫松開了女侍者。但無論他打得多重,食尸者就是不倒下。學(xué)徒精疲力盡,它甚至還揚起手臂,試圖反擊。他拉起女侍者后退,它也還想追趕,卻被不知什么時候套在手指上的指環(huán)猛地扯了個踉蹌。索倫拖著它向后倒退,可沒走到門前,尸體的手指不堪重負(fù),從中斷開。食尸者立刻不知疲倦地沖向塞西莉亞。
尤利爾喘不過氣來。他想不到任何辦法。這東西似乎不是人能對付的,只有魔法才能阻礙。“上樓去!”他說。起碼閣樓的障礙物更多。
塞西莉亞的眼鏡不知去哪兒了,此刻她滿臉淚水,呼吸急促?!皼]用的,這是惡魔!”她呻吟道,“我見過那些……神父在街頭……惡魔……”
食尸者眨眼越過間隔,來到塞西莉亞眼前。尤利爾根本看不清它的動作,但很清楚它的目標(biāo)。學(xué)徒大吼一聲,揮動木凳,砸斷了尸體的一條小腿。二者猛烈碰撞,竟一同粉碎。
他們撲到吧臺上。木質(zhì)的側(cè)壁嘩的一聲破開了個缺口,塵屑四濺。亡靈的指甲扎不透冰霜,尤利爾便不管它的撕咬,反手抓起雜物塞進(jìn)它喉嚨。等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自己抓到的是塞西莉亞藏起來的酒杯。里面原本盛著的珍貴美酒灑了一地。我們沒來得及喝它,如今全便宜這鬼東西了。念頭一閃而過。
忽然,透過尸體的肋骨,他眼前掠過一陣橘紅微光。濃烈的酒精味形成波浪,在房間中擴(kuò)散。塞西莉亞正打開櫥柜,將里面的存酒一瓶一瓶摔在地毯上。連那桶珍藏的“埃德溫純釀”也沒能例外。當(dāng)她哆嗦著去拿頭頂?shù)臓T臺時,食尸者的四肢劇烈抽打,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它拋下學(xué)徒,就要沖到女侍者身后。沒人能想象它爬得有多快!但看樣子她不打算躲。
尤利爾一把抓住食尸者剩下的那節(jié)小腿骨,將這東西拖回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或許它是拖著我罷。
撕扯之中,酒精味變得更加濃郁。尤利爾不禁咳嗽。食尸者咆哮著掙扎,手肘撞擊他的肚子,痛苦之中,學(xué)徒分出一只手去抓,結(jié)果被食尸者的腳跟猛抽在鼻梁上。學(xué)徒眼前一黑,感覺意識差點被這一下打散。
眩暈讓世界變得昏沉。好在恢復(fù)清醒時,尤利爾發(fā)現(xiàn)自己沒松開手,而塞西莉亞已經(jīng)點燃了地毯。烈焰照亮她的臉,她的紅發(fā)似乎也隨之燃燒。學(xué)徒目睹她流著淚伸手進(jìn)火堆,抓起了地毯。
此刻別無他法。亡靈愈發(fā)躁動,每根骨頭都在撞擊冰甲。教它脫身后,沒人能打中它。尤利爾只好翻過身,將尸體壓在地板上。亡靈拿手臂勒他的肩膀,尤利爾嘗到血腥和酒的辣味?!叭舆^來?!彼埃翱欤 ?p> 但塞西莉亞投入了他的懷抱。
……
有什么事正在發(fā)生,卡茨卻無法控制四肢。他竭盡全力張嘴,試圖在寒冷的氣流中呼吸。倘若能被熱量吞沒,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畢竟……
被凍結(jié)的人還留在鐘樓頂。他們造型各異,但神情十分統(tǒng)一。隔著厚厚的冰層,卡茨能體會到他們的恐懼。我需要熱量,否則就會成為其中一員。
而熱量全都掌握在那北方人手里。他帶著寒風(fēng)和死亡降落,之后神恩便失去了戰(zhàn)無不勝的能力。圣靈旗下的忠實信徒們一哄而散,試圖逃離神秘度的傾軋。他們不出意外的失敗了。而卡茨這樣見多識廣的聰明人躲在噴泉底部,祈禱一切快過去。
起先,威脅似乎在遠(yuǎn)去。他聽見氣流呼嘯,幾個被逮住的倒霉鬼的尖叫聲變了形,回蕩在鐘塔旁。他們哭嚎、吼叫,發(fā)泄痛苦,接著一個一個吐露自己的全部秘密。
這類聲音慢慢減弱,最后消失不見。卡茨認(rèn)定聰明人不該縮在水池里,徹底錯過逃脫的機(jī)會。換作他是敵人,也會選擇離開。畢竟,與全城的圣靈信徒相比,守著教堂毫無必要……
……直到他發(fā)覺水池正在結(jié)凍。
但卡茨與那些傻瓜不同,他不會為圣靈的秘密送命。當(dāng)然會送命。一般人會認(rèn)為公爵和軍團(tuán)長是四葉城的主宰,此外再沒人能對抗“神恩”的助力,但卡茨了解過蒼穹之塔克洛伊,知道包括四葉領(lǐng)在內(nèi)的伊士曼臣服于占星師高塔是有原因的。
他坦白了一切,包括自己對神秘支點的妄想,指望對方能留他一命。而這要命的北方人無疑察覺到了這點?!澳阏J(rèn)得我?”
“是,大人?!笨ù摹に_提斯回答,“您是克洛伊命運集會的統(tǒng)領(lǐng),高塔的外交部長?!?p> “還有更多么?”
“有……”有什么呢?卡茨絞盡腦汁。白之使和高塔的大人物不同,此人威名赫赫,不管是在神秘領(lǐng)域還是凡人王國。而在這些認(rèn)識他的人之中,沒人愿意做他的敵人。對于這樣一位大人物,你能做的只有盡力搜集情報,然后在緊要關(guān)頭——比如現(xiàn)在——投其所好,以期活命。但卡茨仔細(xì)回憶,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更多信息。此人喜愛什么?討厭什么?統(tǒng)統(tǒng)是謎團(tuán)。說到底,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這個要命的問題導(dǎo)致了眼下的危機(jī)。他那些死去的同伴除了不認(rèn)得他們的敵人之外,在反抗失敗后表現(xiàn)得和卡茨沒區(qū)別。他們吼叫、求饒、怒罵,我要步這些蠢貨的后塵嗎?成為冰凍的尸體?或者被掛在指針上……
使者已走到鐘塔邊緣。不過傻瓜才會覺得他危險,卡茨幾分鐘前才被他挾持到鐘塔頂端,如今只覺得自己危險。這里也有尸體,其中有個穿著華麗的家伙倒霉的掛在一根指針上。也許他蠢到利誘?卡茨不清楚。
“比如我的目的。”唯一的提示。從語氣可以判斷這點。
卡茨竭力思考。他要干什么,端掉路維主教的老巢?阻止神恩擴(kuò)散?保護(hù)四葉城里的凡人?但高塔對伊士曼王國并不在意……
……他們只對自己人在意?!拔抑礼v守者大人有危險!”他慌忙開口,“有個瘋女人去了酒吧?!敝T神保佑,這個消息能引起注意。
“你提過這件事。”使者卻說。
“我提過?”卡茨張大嘴巴。他完全不記得。為了避免審訊,他沒用對方提問,主動說出了知曉的所有事。我究竟說沒說過?他不敢肯定。“我……”
北方人忽然側(cè)過頭??ù男闹幸痪o,趕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鐘塔比城內(nèi)的大多數(shù)建筑都高,而今晴空萬里,視野開闊,一棟燃燒的小樓即便相隔數(shù)條街道,也能瞧得一清二楚。滾滾濃煙猶如旗幟。
“本來你可以指路?!?p> 他聽見對方說。
寒月紀(jì)元
修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