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雁自然是感覺十分害怕,她趕緊上前去扶住方之斐,趕忙跟著她一起走出偏殿。
方之斐被蘭雁攙扶著,往含元殿的宮門走去。經(jīng)過外殿時,方之斐聽到背后傳來著歌舞聲和歡笑聲鼎沸著。觥籌交錯之際,對新歲的希冀與向往幾乎印刻在每個人的臉上。
方之斐想起了欒陽郡主,那位母親。這突然冒出的想法仿佛像一道指法,將她定定地定在了原地,不再前進。
“主子,怎么了?”蘭雁忽見她沒來由地停住,趕忙問道。
方之斐轉頭,看向殿內人頭攢動。眼光直視著殿內,緩緩地說道:“母親和祖父,今日應該進宮了吧…”
蘭雁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她鼻頭有些酸,哽咽地說道:“正是,只是依例主子和外戚是不能私下相見的。今日若不是咱們出了這檔子事情,從內殿出來,估計也不會在這個時間路過這里?!?p> 按照慣例,外殿的朝廷重臣和他們的家眷,在圣上敬酒賜菜后便會提前離場回府,與家人共同歡聚除夕之夜。同時也是為了,避免與內宮的嬪妃和太后太妃們撞見。
“往前走一點,在殿外看一眼吧?!狈街痴f罷,猶猶豫豫地挪動身子向前。她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但她是真心想看一眼那位母親,還有素未謀面的祖父。
方之斐自記事起,便不知道母親的愛是什么樣的。在方府那短短的日子里,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血親之間的關懷與愛意,是那樣的純粹。
她向往著,如同上了癮一般,卻在剛剛得到的時候,很快又失去了。
也許是為了自己,也許是為了方小姐,她今日都想要去遠遠地看她一眼。
就算這樣不合規(guī)矩,就算被發(fā)現(xiàn),那又怎樣呢。
方之斐帶著蘭雁,悄悄走近了一點。只見含元殿的外殿,琉慶宮門外守著一些禁軍和宦官。禁軍們站的筆直,眼神敏銳地不停環(huán)顧著四周圍的動靜,仿佛連一只飛蛾也不能尋著光飛進去。
方之斐還想往前走一點,蘭雁卻拉住了她,顫顫巍巍地說道:“主子,就在這吧,看著怪怕人的。”
方之斐見她哆哆嗦嗦的,只好停下了腳步,躲在不遠處的一棵十分粗壯的古木后面,探出頭去看向琉慶宮內。
她仔細向殿中望去,半晌終于在里面認出了欒陽郡主。她坐大殿內的西北角,正在和一位氣質出眾的婦人聊著天。
但與眾人的歡笑和輕松截然不同的是,欒陽郡主的臉上好似寫滿著心事。沒有說話的時候,她總是呆呆地望著一邊。
方之斐沒有見過方小姐的祖父,所以也不知道哪個是忠王。她想了想,回過頭問蘭雁:“蘭雁,你見過祖父嗎?”
“主子您說什么呢,奴才當然見過老王爺了?!碧m雁說道。
方之斐裝作疲憊地樣子,抬手輕輕揉了揉眼睛,說道:“你幫我找找,祖父在哪里,我怎么有些眼花?!?p> 蘭雁“嗯”了一聲,沒有任何懷疑,從古樹后面探出半個身子,看著琉慶殿里的人。
過了半晌,她似乎是找到了忠王,回頭高興地說道:“主子您看,那里那個穿…”
“什么人在那里!”蘭雁的話還沒說完,只聽殿門的禁軍傳來呼喝之聲,把蘭雁嚇的哆嗦了一下。
她趕忙將身子縮回古樹后面,大氣也不敢出,一雙恐懼的眼睛睜大看著方之斐。仿佛在問她:“現(xiàn)在怎么辦???”
這事發(fā)突然的,方之斐也沒有主意啊。她的腦中開始不停地想借口和理由,但只覺得一片空白。
認命吧。
只聽著那禁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身上的佩刀碰觸著盔甲發(fā)出叮當作響的聲音,漸漸的越逼越緊。
“發(fā)生什么了,張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梁尙翼!方之斐知道自己這次又有救了,頓時松了一口氣,她輕輕地拍拍蘭雁的肩,對著她搖搖頭示意沒事。
“梁統(tǒng)領,卑職看到前面那棵樹后面,有人影走動,故而過來查看?!边@個叫張笙的禁軍停下來,向梁尙翼解釋著。
“我剛才樹后面走過來,并未看到什么人,你怕是年關連日當值,給忙的眼花了吧?!绷簩硐仁菄烂C的語氣,隨后又換成開玩笑的語氣,十分自然地說道。
張笙相信梁統(tǒng)領的話,一方面是他并不希望自己所值守的區(qū)域發(fā)生什么事。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累了,既然連統(tǒng)領都說沒事了,自己也樂得不管。
“是,卑職知道了?!睆報瞎笆?,對梁尙翼說道。
梁尙翼對于他沒有刨根問底,很是滿意。便笑著說道:“今日守完,明日我給你排假,你也好好回去陪陪孩子?!?p> “多謝梁統(tǒng)領?!睆報下牭竭@樣的消息,欣喜之情更是完全覆蓋了他對于樹后面是否有人影的追究。
梁尙翼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回去當值吧?!?p> 方之斐聽到他們的對話結束,也不敢冒出頭來。只能站在古樹的后面,低著頭用腳踢著地上的石子,等著梁尙翼前來“處置”她。
梁尙翼本想就這樣轉身離開,但他從剛才開始就看到方之斐和婢女站在樹后向外殿里張望。他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此時應該在內殿參加宴會的嬪妃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雖不知道梁以山為何對方之斐下手,但他還是要盡可能的幫助妹妹。他繞過古樹,拱手俯身道:“才人為何在此處?”
“多謝梁統(tǒng)領搭救,此事可否不要到處張揚?”方之斐說道。
梁尙翼自然是表情堅定地點點頭。方之斐見他那誠懇的樣子,好像自己讓他做什么,他永遠是默默點頭,從來不問為什么。
看著他的樣子,在這樣的寒冷的冬夜里,方之斐心里覺得像被炭火烤著一般溫暖。她的聲音有些委屈,低聲道:“我只是路過此處,想在這里看一眼母親和祖父而已?!?p> “才人今日為何沒去內殿參加宴會?”梁尙翼問道,他想起了方之斐的母親欒陽郡主和軍功赫赫的忠王?;秀遍g有些明白梁以山為何會盯住方之斐,仔細想來,方府與忠王府在京中的勢力,與梁家竟是不相上下的。
方之斐只是如實回答道:“我身子不適,故而中途離席,準備回宮了?!彼丝滩]有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梁尙翼在打探著情況,而自己也在認真的回答著每一個問題。
“宮中不允許嬪妃與外戚私自相見,雖然才人只是遠遠看一眼,但若是傳出去也是會多事的。還是請您趕緊移步吧?!绷簩韱柾曜约阂獑柕模瑪[出一副誠摯的模樣,勸誡著方之斐。
方之斐點點頭,她也知道此地確實不能再久留。她再次拱手說道:“今日多虧遇見梁統(tǒng)領,告辭了。”
方之斐道完謝,轉身帶著蘭雁往外走。出了含元殿的殿門,往秋起苑走去。一路上,她都沉浸在某種甜蜜當中,好像每次自己有事,梁尙翼總能出現(xiàn),將一切化險為夷。
這也許就是天意,比起陳奕那個可怕的君王,眼前的威風凜凜的梁統(tǒng)領是多么的“偉岸”!
此時的方之斐只覺得這是一種命運,今天見到梁尙翼,又可以讓自己開心好些日子。這是老天爺賜給她最好的新年禮物。
顯然,她已經(jīng)不知不覺中陷入到了什么里面。
此時此刻,她早已經(jīng)忘記思考,人生中怎么可能有這樣多的巧合。素未平生的一個禁軍統(tǒng)領,又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救她。
或許,是因為他也對自己在意?
方之斐陷入的,應該是錯覺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