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實實在在遇上過這樣的事,所以我想象不出如果我遇上到底會如何!”阿寧說出的話很冷,但是卻很真:“總有人在安慰的時候說自己是感同身受,但其實經(jīng)歷過極端失望和極端荒唐的人都知道,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全都是廢話!”
阿寧極淺極淡的笑了笑,接著開口:“就好比一根刺,刺沒扎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也體會不到那種嵌入肉里的感覺有多掙扎!”
悲傷是有形態(tài)的,一個人若是悲傷到極致,你是可以從他的表情和氣場感覺得到的,就像現(xiàn)在的風廣言。
“我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我很生氣,但更多的是失望,我發(fā)了瘋的質(zhì)問她,問她為什么要去偷東西?問她為什么瞞著我?甚至不相信她輕信了那些三人成虎的流言!”風廣言極其嘲諷的笑了一下:“我仗著自己年紀小,用那些難聽的話刺她!”
都說童言無忌但也恰恰是童言最傷人心!這些阿寧早就領教過了。
“阿寧,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什么能讓自己回到過去?”風廣言抬起自從開始講故事便沒敢再抬起的眼,深深的望向阿寧,像是在向阿寧求救,可是他卻沒等阿寧回答便已經(jīng)極其厭棄的開口了:“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親手抽自己兩個大耳光,死死拽著他回頭看看,看那個為了他一個人承受所有委屈和痛苦的女人在眼睜睜看著他毫不遲疑邁出腳走的時候,有多痛心和失望!”
阿寧能聽出里面很多隱含的內(nèi)情,但那是作為旁觀者以及成人的自己在看這件事,風廣言也說了,那是他不過八歲,很多事情他想不到,也想不清。
但從風廣言的反應來看,此后一定發(fā)生了什么讓他后悔的事,是什么?一個大膽的猜測漸漸浮現(xiàn)在阿寧腦海。
“一個能只手建立起一個門派的女人,再如何也不該過得如此拮據(jù),那個時候我不懂,不知道她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因為我,是我拖累了她!”風廣言慢慢閉上眼,將那些強烈的情緒全部斂在眼中?!八x擇了我,而我卻在她最害怕的時候離開了她!”
“你也說了,她選擇了你,既然有選擇,就意味著她本可以不選擇你的!”阿寧這個人向來能保持冷靜,即便是現(xiàn)在這情況,她也依舊能一陣見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阿寧頓了頓,用十分玩味的語氣將那個嚴肅的詞說出來:“愛!”
“她愛你,而你能對她抱著這么深的歉意,也說明了你很愛她!”
阿寧深深看著陷入沉思的風廣言,但是目光卻十分渺遠,像是透過他,落在滾滾時間中的某一處:“風廣言,其實你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幸運了,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從一出生就沒有被選擇過!他們被扔在陰暗的角落自生自滅,由著環(huán)境將他們扭曲成見不得光的怪物!”
“你總在嘲笑自己八歲的時候太天真,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沒到八歲就已經(jīng)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阿寧那縹緲的眼神突然收回來,不閃不避落在風廣言身上:“我不想勸你如何生活,畢竟你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我沒有一件一件經(jīng)歷過,對你之前的人生來說,我不過是個局外人,但是風廣言!”阿寧難得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你既然承了你娘親這份珍視,就該活得無愧于心,至少你要無愧于自己!”
很多東西說得輕巧,無愧于自己,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做到?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說出來不過是寬慰寬慰風廣言而已!
“如果無愧于自己會與世間公認的道德禮儀背道而馳呢?”風廣言明明知道阿寧的答案是什么,卻還是明知故問。
“你問我?”阿寧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的開口,隨后她哂笑一聲,張揚的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滾他娘的禮義廉恥!”
阿寧回答得太坦蕩,坦蕩到風廣言竟然沒覺得這是一句粗魯?shù)脑?,反倒帶著一種快意和俠肝義膽。
“小姐……”恰在此時,門外的侍女打斷了阿寧和風廣言的思緒。
“何事?”問話的是阿寧。
“外面有一個人自稱姓穆,說是您的朋友!”
“穆?”阿寧和風廣言對視一眼,一同出聲:“穆陽!”
來人確實是穆陽,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還有兩個歸云莊的人以及兩車裝得滿滿當當?shù)乃幉摹?p> 見阿寧和風廣言走出來,穆陽的眉頭微微一擰,但還是走了上去主動打招呼:“阿寧、小師叔、好久不見!”
這從繼康城出來還未超過十日,阿寧不知道這個“好久不見”久在哪里。
風廣言重重拍了拍穆陽的肩:“確實挺久的,還沒到五天吧?說吧,你來做什么?”
穆陽指了指跟著押運而來的藥材:“是這師父讓我送來的,順便看看你和阿寧的傷如何了?”
阿寧沒和云閑提過藥材的事,唯一的解釋便是云川將此時告知了云閑,并且說服了云閑答應此事。
她不知道云閑、云川甚至是歸云莊用何種心態(tài)來看待她,畢竟她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人而已。
云川喜歡的是趙安寧,可她清楚,她并不是趙安寧,而云川似乎也確定了這一點。既然如此,這毫無好處事,為何云川還是照做了?
阿寧不知道云閑、云川甚至是歸云莊現(xiàn)在到底用何種心態(tài)來看待她,如果不知道事實還好,這所有的東西都攤開之后,大家都知道她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人而已,這份關心到底從何而來?
阿寧想了想,大概是沾了這具身體的福氣吧!她朝著蕭然示意,讓他將藥材交接一下,然后讓著路讓穆陽進來:“既然來了,便到屋里坐坐吧!”
穆陽點頭嗯了一聲,跟著走了進去。只是剛走了兩步,穆陽突然看向并排的風廣言:“小師叔,我有些事想單獨和阿寧聊聊!您看您能不能?”
他話還未說完,風廣言一句義正言辭的回絕了:“不能!”
風廣言的回答太過決絕,穆陽的眉頭沉了好幾分:“我不過是和她聊聊而已,你不覺得你反應太激烈了嗎?”
“太激烈了嗎?我不覺得!”風廣言毫不客氣的開口:“畢竟你曾經(jīng)拿著劍刺入過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