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千萬朵桃花已結(jié)成數(shù)不清的小小個的青桃子,一樹的粉紅艷麗變成青翠生氣。
湛藍(lán)的天空下,粼粼水田中,布谷聲聲起,此起彼落,躁動著人心。
陸離站起來,一只手扶著酸硬的腰,另一只手抓起半邊袖子胡亂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呼哧呼哧大口舒了幾口氣,又彎下腰,抓起旁邊一把嫩綠的秧苗,繼續(xù)埋頭苦干起來。
在他前面的瀅瀅水田里是一大片間隔分明,棵棵直挺的秧苗。顯然這是陸離和不遠(yuǎn)處的陸老漢忙活了整個上午的勞動成果。
陸離今年十二歲,還差兩個月就上滿五年制的學(xué)堂了。他生活在這個恬靜的邊境小山坳里,性子也養(yǎng)的純厚,一張周周正正的小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更添陽光之氣。
因常常參加農(nóng)事勞動,身子骨比同齡人壯實(shí)些許。雖常常在陽光下勞作,皮膚卻不顯得粗糙,反而是瑩潤有光澤。
閑月里,皮膚白皙凈得像極了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仿若五指不曾沾過陽春水。因此村里調(diào)皮的小鬼頭總戲稱他“陸公子”,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他也曾納悶,他的父母的膚色甚至相貌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相,偏生的他這么白凈。即使小時候調(diào)皮搗蛋,在田野里摸魚捉泥鰍,曬的黑芝麻似的,一個冬天又會白回來。
懶洋洋的春日下,小溪淙淙的流水聲,伴著狗吠聲,耕牛哞哞聲,偶爾還夾雜著農(nóng)人們一兩聲吆喝聲,襯得這綠油油的田地更安詳寧靜。
陸離在這聲響里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播種工作,思緒越飄越遠(yuǎn)。
時下正是三月少閑月的播種季節(jié),學(xué)堂里休三天假期,讓這幫“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學(xué)生事農(nóng)耕,動動筋骨,有益身心健康。
再加上今年三月份的氣驗(yàn)大典就要到來,也正好讓參加今年三月份大典的學(xué)生回家準(zhǔn)備準(zhǔn)備。至于要準(zhǔn)備什么,陸離不清楚,臉朝黃土背朝青天的父母更加不清楚,他們只清楚幾時下種,幾時施肥,幾時收獲。只吩咐學(xué)堂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
不過氣驗(yàn)大典,他倒知道些。所謂氣驗(yàn)大典即是驗(yàn)證一個人是否具有氣的典會。
每個年齡已到達(dá)十二歲的孩子都可以參加,在每年的三月份舉行,不論男女,不論富有或貧窮。會有從城里來的驗(yàn)氣大師,在城里的禮堂里幫助測定。
共有三個步驟:一測氣有無,二激發(fā)氣,三測氣的屬性。氣的屬性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種。
之所以這么重視,是因?yàn)闅馐翘焐鴣淼?,后天修煉無法得到的。千人中也就那么一兩個,方與國占地面積居中的州府也就五六千萬人口左右,全國攏共也就十三個州府。
所以擁有氣的人都被奉若神明,是人上人,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們依照修為高低分別被稱為氣士,氣師,氣神。
或是被招進(jìn)皇家學(xué)院修煉學(xué)習(xí),畢業(yè)后就可以直接進(jìn)入皇家軍隊(duì),吃皇家糧,風(fēng)光無限,前途無憂。
或是加入世家大族,有專業(yè)的能人異士教習(xí),為世家大族效力,也能闖出一片天,關(guān)鍵是沒有皇家約束,自由度大。不過皇家學(xué)院那邊甚少會松口放人,所以一般的世家大族還真招不了那么多氣士。
或是散修,或是加入門派,這兩類人不喜拘束,都是在無人之處僻靜之境參悟修煉,不問紅塵俗事,塵世中很少有他們的蹤跡。
陸離對這些興趣不大,但他很渴望成為氣士,不是為成神,高人一等,不是為名利,滿足虛榮心。而是為了可以不囿于肉眼凡胎,不受約束之苦,為了可以去走遍腳下這塊大地,見識她的偉大和美麗。
對于從小與土地打交道的陸離來說,土地于他,總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感。
她寬厚,可以包容世間萬物,黑的白的,美的丑的,香的臭的,好的壞的。
她慈祥,只要播下一顆小小的種子,她總能還予你收獲。
她神圣不可侵犯,旱澇、地震、火災(zāi)、瘟疫……每年都會上演。
她是個矛盾體,會給你花,卻讓它會調(diào)零。但陸離還是愛她依賴她,想探索她,想在她的每個角落里踏下自己的足跡。
十二歲的陸離很喜愛腳下這片大地,想法單純,不諳世事,是童真的美好。
“三伢子,得回去吃午飯了,你阿娘在家做好飯菜了,收拾收拾,就回家吃飯去?!闭f著陸老漢就著水田里的水,搓洗了沾著泥水的雙手,直起酸硬的腰,用粗布衣袖抹了抹臉上密密麻麻的汗水。
這話卻不是看向陸離說的,他的目光盯著他前面剛插下就被太陽曬得蔫巴蔫巴地聾拉著腦袋的秧苗,仿佛是在欣賞著自己的孩子,認(rèn)真且虔誠。
陸老漢是個矮個子,身高只有五丈左右,但生的腰圓體壯,脖子粗紅,黝黑臉上的五官大開大放。生性沉默,不善言語,手腳卻很靈活,干起農(nóng)活來麻利的很,是這個山坳里典型的農(nóng)夫相。
他之所以叫陸離三伢子,著實(shí)是因?yàn)樵陉戨x前面還有兩個早殤的哥哥,按著排下來,陸離排老三。陸離這名字是上學(xué)堂先生同窗稱呼的。
陸離應(yīng)了一聲,就抬腳抽身往田壟邊的小溪那頭走去,洗干凈滿是泥水的手腳。
正午太陽正烈,一陣春風(fēng)吹過,身上有點(diǎn)濡濕的粗布衣服傳來一陣陣涼意,刺激得陸離連續(xù)打了幾個刁鉆的噴嚏,這才把那股涼意壓下去。
跟陸老漢回去的路上,一直有熟人打招呼,即使大家相識很多年,陸老漢還是很生澀地點(diǎn)頭,人們都知道陸老漢不善言語,轉(zhuǎn)而都向陸離說起嘮嗑話來。
“喲,三伢子可真勤快,小小年紀(jì)就幫得家里半邊天,不像我家那臭小子不知又往哪瘋?cè)ダ病!币粋€矮胖矮胖的大嗓門大娘贊嘆著。
“方大娘,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厲害!”陸離微笑著說,“大娘,那我先回家吃飯去啦?!?p> “去吧去吧!”方大娘大著嗓門。
就這樣走了一刻多鐘,陸離才看到自家的小屋檐佇立在一排又一排的翠竹中。
門前的一塊菜地用籬笆圍了起來,屋頂?shù)臒焽枵爸鴿L滾濃煙,陣陣菜香四處涌向他,肚子就很應(yīng)景地叫了起來。
“阿娘,我們回來了!”陸離走進(jìn)里屋,拿起水壺就往嘴里灌,好不暢快!
“你這孩子,怎么又一回來就猛灌涼水!”陸離的阿娘謝水煙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
她的年紀(jì)四十又二,比陸老漢小三歲,盡管身材已經(jīng)開始漸漸走樣,但好在一臉的和氣親切,再加上她的嗓音輕快,口齒伶俐,總讓人無端升起幾分好感。一雙眼總帶著喜氣,當(dāng)年陸離的奶奶就是看中了這雙喜氣洋洋的眼睛,才讓陸老漢娶了家徒四壁連彩禮也拿不出來擁有如此落拓家境的她。
說來也奇怪,在這小山坳里,兩夫妻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口齒伶俐,是很常見的搭配。到底是要生活一輩子的,取長補(bǔ)短也許是最能見得的長久,磕磕絆絆一路相伴到老。
“娘,我渴呀!今天中午吃啥?”陸離抹了抹嘴角的水澤。
“你啊!快去洗手!還是那幾樣菜。”陸離娘邊說話邊迅速擺好了飯菜碗筷,笑著招呼他們吃飯。
簡簡單單的一葷一素,就著一碗白米飯,卻最能安撫饑餓了半天的胃,趕走滿身的疲累。不是人間美味卻勝似人間美味。
一桌四面,三人成座,簡語席間,平淡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