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突然,停的也突然,上一秒還是勢如銀河倒瀉,這一秒竟戛然而止。
展鴻湄仍將外套撐蓋在何溪頭頂,樹枝葉子上還是啪嗒啪嗒的往下落雨,大顆大顆砸落。
地上泥濘,踩上去濕滑,陸離連跑帶躍,忙慌下山。
雖然沒聞到血腥味道,但是陸離還是覺得鼻腔里被填滿了腥黏。
下面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展鴻湄身上沾了這么多血,陸離腦里混亂,下坡路滑,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往下,她聽到打喊動靜,遠看去也不是大陣仗。
陸離看到24號營牌,上面濺了一潑血紅,還沾印著不知誰的手掌紋,那像似留下掙扎的訊息。
她匆匆掃了一眼,不見石段,便再往下下。
趕來25號營地,那一地積的都是血水,紅腥一片,味道難聞。
地上四橫八岔躺著一片人,不知誰的傷口還涓涓的流著血,淌到積水洼里,紅水又添一分鮮艷。
那幫人,像死也像活,有的還有力氣罵爹罵娘,有的只是嘶嘶的呻吟怪叫。
中行醫(yī)務(wù)人員的白衣上濺的都是泥水血水,混做污穢一片。
陸離想起來有次她穿著新的白呢子褂出去皮,弄上了泥灰,回來被她媽指著頭罵,說陸離不如要自己的命,這難洗。
雖然后來還是洗掉了,但是那件白呢子褂再不給她穿,說留著等她妹妹長高了穿,可她妹妹一直都長不到陸離這樣高挑的個頭。
她妹妹嘻嘻地說一定是陸離不想讓她穿,背地里咒她不能長高。
陸離這會想的就是那白衣洗起來一定費勁。
擔架抬走一個又一個傷員,那像是廠里的工作間出貨。
陸離要再往下走,剛轉(zhuǎn)了身,腳要邁步,就有劍刃往自己身上刺過來。
陸離側(cè)身閃過。
那漢子身上帶著酒臭和腥味,鼻頭通紅,不知是喝紅了臉還是殺紅了眼。
漢子勁大,但是速度上有點遲鈍了。暈混混的腳上還踩的不穩(wěn),陸離都不必要御氣,就放到了那漢子,拿了人頭。
陸離屏著氣,不愿去聞那臭味,別過臉去摸掏那人口袋,抽出來一包銘牌和幾塊銅幣。
陸離把銘牌銅幣都倒到自己袋子里,丟了那漢子的袋子。
她歪頭聞聞自己,覺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怪臭。
陸離第一次見天上飛這么多小東西。
雖然陸離覺得石段兩人不可能會丟掉人頭,但是她心里還是有陣忐忑的不安感,催她快點找到石段。
她跑的飛快,往26號營地趕去。
段素絹就在大帳篷前站著,身上也沾的都是血,他一個勁的往帳篷上擦蹭手上不知是他還是誰的血。
陸離剛要喊他,又看到那坡上還有兩個在打斗,其中一人揮刀往另一個人身上甩砍來,段素絹認得那人,剛才還幫自己擋住了刀,就忙喊了聲“躲開”。
那人聽到,可是躲開了,就見那長刀直往段素絹身上旋來。
段素絹去躲,可沒能快過刀。
刀砍過他肩膀,鮮血迸涌。
段素絹要不躲那一下,這就能把他劈開。
刀沾帶著段素絹的血往陸離這邊飛來,那刀結(jié)實實的插在陸離身旁的樹上。
刀上甩出一滴血,落到陸離鼻尖之上,那是段素絹的血,還溫熱著。
段素絹只感到一瞬間的疼痛,他腳下踩著的地像是棉花似的,輕軟的,飄飄的,在雙眼發(fā)黑之前,他看到天上又壓過來一片黑云。
段素絹準備好后腦磕地,可頭卻被人穩(wěn)穩(wěn)的撐住了。
那是誰的手?好暖好柔軟。
眼前越發(fā)模糊昏暗,只能看到那人大約的輪廓,那虛化不清的臉龐。
但他安心的閉上眼睛,因為他看到一抹橘紅,他知道那是陸離來了。
頭頂又是一聲炸雷,震耳。
飛的小東西集體串電,嗡嗡異常,各閃了幾個火星,就摔下來,放肆的冒黑煙了。
陸離踩過黏腥的血泥路,跑來抱住昏死過去的段素絹,他肩膀上止不住的往外冒血,陸離用手去捂,按的一手都是滾燙黏稠的鮮血。
段素絹昏死不動,陸離覺得他好像死在自己懷里了。
看他肩膀的血涌的一塌糊涂,陸離比段素絹還疼,好像那血是從自己血管里淌出來的。陸離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血,腥味濃厚讓她記不得空氣原本該是什么味道。
陸離失措,不知該怎么止血,怎么處理傷口,她慌地只有嘴里一遍遍的喊著段素絹的名字。
看段素絹慘白的臉,宛如死尸,陸離伸手去探他鼻息,原本微弱的氣息就讓陸離驚慌,她那血淋淋的手又抹了段素絹一臉血,這看著更讓陸離害怕。
頭頂劈過一道閃電,嗚呼呼猛的刮來一陣大風,好似哀嚎;嘩啦啦驟然一潑大雨,恰如嚎啕。
陸離弓著身給段素絹擋雨,她撕心裂肺的呼喊救命,只有風雨雷電,此外,再無回應(yīng)。
且說方才對打的兩人,還沒停手分出勝負,繼續(xù)打斗,轉(zhuǎn)到林中去了,不提。
陸離忽然看到有中行的人抬著擔架從山上下來,如獲生機,忙的呼救,中行一人卻給她手勢,她不懂那是何意。
“山上傷員太多,派去的人手不夠,得再調(diào)撥去一批?!?p> “雨勢太大,已有局部山體滑坡,救援車等在77號,不敢再上?!?p> “受雷電影響,部分探測器短路異常。”
接連不斷的意外狀況,山下指揮部機器報警的聲音格外刺耳。
施杰忙的焦頭爛額,“他媽的,這幫孫子凈給我亂來!”
“誰給他們配的刀?”
“當時西山的安檢機到最后那會不知怎么壞了……”出來一個人怯生生的說。
“壞了?不過安檢你們也不搜身??!一個個都怎么做事的!”
施杰氣的不知朝誰亂吼。
“小崽子跟我?;ㄕ校康任也槌鰜砹?,都得給我死!”施杰不過是氣的胡話。
“多少年沒遇見過混戰(zhàn)了,今年說不定真有點本事?!被靵y當前,顧海棠靠在墻邊一副不管己的樣子。
“你看戲呢!要我給你搬個小板凳坐好?”施杰氣的耳根都通紅。
“著急就有用了?”雖然這樣說著,顧海棠還是往施杰這邊走來了。
控制室的屋頂被雨落的噼里啪啦作響。
山上,段素絹還在流血,氣息越來越微弱,身體也開始冰涼。
陸離等不了下一批中行人來,再等,就是讓段素絹等死。
陸離攙起段素絹,他完全死了似的,冰涼的身體有點僵硬,陸離心里慌怕難受。
“你可是說好了要護住我的人頭的?!?p> 陸離聽到何溪的聲音。
她天真的以為,援軍到了。
她剛要開口求助何溪,就從何溪那暗抑的灰瞳里看到了冷漠,她確定,何溪那是要放任段素絹死的意思。
陸離就是鏡子,原模原樣的回了何溪同樣的冷漠神情,
陸離架起段素絹,往自己背讓送。
她向來不是什么柔弱不禁風的女子,雖沒有扛鼎之力,但背段素絹下山還是可以辦到的。
她馱穩(wěn)了段素絹,御氣按住段素絹那放肆流血的傷口,丟下一句,“我說話不算數(shù)?!?p> 便往山下走。
何溪看著陸離背著比她大一圈段素絹,他竟然想知道,陸離吃不吃力,她到底有多大的勁,那張臉上走到哪層會流汗……
雖然是御了氣按住段素絹的傷口,但還是有血往外滲,不光陸離御的氣,連同陸離的肩膀,臉頰都被染的通紅。
陸離感受著段素絹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嘴里更像是自言自語,“你要死也得是到了中行因搶救無效死,要是死在我背上,那我這一路可白累了!”
落下來雨被風吹的七零八亂,風雨交加,冷的段素絹流出來的血都不存余熱,陸離像背著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