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寂靜無聲,孫道方與馬平師徒早就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四周的下人也回去休息了,只有靜靜的坐在席位上,面色通紅,好像在發(fā)呆。
今天他也喝的不少,只是仗著修為比這師徒二人高深一些,不容易喝醉罷了。因為王生今天要走,小梅讓孫道方叫了過來,坐在他身邊,如今天色已晚,她躺在懷中睡著了。
“時間差不多了,也該走了?!蓖跎p嘆一聲。
只是這三人他都有些放心不下,他看了看小梅,拿出了一枚洗身丹。這丹藥洗經(jīng)伐髓,修復暗傷,凡人若是服用了也可以起到清除體內(nèi)雜質(zhì)的功效,對以后修行好處不少。
只不過此丹藥性剛烈,尋常人直接吞下,未必能承受的住。王生將其從儲物袋拿了出來,捏成了粉末,只取了一小部分,送入她的嘴中。
洗身丹藥性剛烈,一旦服下,全身熾熱無比。小梅幾乎在瞬間就醒了過來,朦朧的眼眸剛剛看了一眼王生,后者就在她眉心輕輕一點,她又昏睡了過去。
王生將靈力輸送到它的體內(nèi),幫助化解藥力。沒多長時間,小梅張口一吐,一灘黑血噴了出來,氣色看上去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一枚紅色的丹藥放入了她的口中,這是王生從血長老的儲物袋中得來的,里面的丹藥無數(shù)。這一枚丹藥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王生之前試了一下,應該也可以幫助凡人凝氣。
寬厚的手掌按在小梅的背后,冰藍色的靈力,在周身流轉(zhuǎn)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
小梅的丹田,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體內(nèi)無數(shù)道靈力溪流匯聚到了一起,在王生的引導下,逐漸形成了一個氣旋。
從這一刻起,小梅已經(jīng)從一個普通人,成為了一名凝氣一層的修士。
王生將她平躺放在席位上,走到孫道方師徒面前,拿出了一份地圖。
上面當初從萬青三人身上得到的紫陽谷的地圖,那處靈泉對王生已經(jīng)沒有用了,正好留給他們師徒兩個修行,甚至還可以培養(yǎng)更多的修士,世代守護陳國。
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以后,王生從地上舉起了一個酒壇,咕咚咕咚連續(xù)灌了幾大口,他意猶未盡,直到將酒壇喝空了以后才停了下來。
哈哈一笑,酒壇直接被王生摔在了地上,此時的他面目通紅,興致高漲,真有幾分喝醉了的意思。
國師府的下人們聽到好像有酒壇摔碎的動靜,立刻趕了過來,等他們到達這里的時候,王生早已消失不見。
……
一個月之后。
薛國,青州府。
穿著普通的青布長衫,王生沒有使用葫蘆,而是步行走在一條平淡無奇的山野鄉(xiāng)村的小路上,他感受著這里每一寸土地帶給他的溫暖和熟悉,內(nèi)心充滿著歡快。
這里就是王生長大的地方,這里就是生他養(yǎng)他的百柳村。從陳國出來以后,王生并沒有急于回到宗門,因為這里是他的家。
他在外漂泊六年了,已經(jīng)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了,他蛻變成為了一名修士,一位凝氣七層中期的修士。
可以說現(xiàn)在的他,如果展露修為走到薛國的國君面前,整個朝廷都要像他跪拜,但他并沒有那么做,只是想回到家里看一看。
天空陰云密布,等王生到達村落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不少人家里亮起了燈火。
但也有一部分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這些都是空著的房子。六年前的那場旱災,許多村民消失在逃荒的路上,那些空著的房子必定是還沒有回家的人,也有可能……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王生有些沉默的立在原地,走到了一處最為熟悉的屋舍旁,看到里面亮著燈,心中有些欣喜。房子里面的是柳叔和李嬸二人,從小王生受他倆的照顧最多,今天來他還故意帶了一壇柳叔最愛喝的桃花釀。
他已經(jīng)是修士了,不需要進屋子,就聽到了里面熟悉的聲音。本來想直接進去的,可忽然間又有點猶豫。
“你小子,別偷懶。好好的把上面的字練會了,知道嗎?”一位中年女子對著眼前十一二歲的少年說道。
王生一看,六年不見,大頭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說話的女子叫李嬸。在王生小時候,家里非常窮,經(jīng)常吃不飽飯,街里街坊的沒少幫忙,這一家人是幫忙最多的,所以一直很感激他們。
“娘,這上面的字我根本不認識啊,光照著上面寫有啥用?”桌子上有一本破舊不堪的書,大頭趴在桌子上,心不甘情不愿的,一筆一劃的寫。
“不認識不要緊,你先練會了再說,等你爹把錢攢夠了,送你上學堂,到時候就會有人教你認識字,要知道只有好好讀書才能出人頭地,知道嗎?”李嬸嚴厲的說道。
大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繼續(xù)拿起毛筆,繼續(xù)按照書上的字不停的練習著。
房間的另一邊,炕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心事重重的望著窗外。初春時節(jié),天空陰云密布卻一直不下雨,百柳村都是種地為生的莊稼漢,心里怎么不著急。
六七年前的那場大旱,讓他們在外漂泊了數(shù)年,好不容易回到百柳村,沒過幾年安穩(wěn)日子,天好像又要旱起來。
李嬸好像看出了柳叔的心事,她整理了一下發(fā)絲,安慰道:“孩子他爹,沒事的。我找人算過了,今年必定是豐年,天一定會下雨的?!?p> “希望是這樣吧。”老天下不下雨的誰管得著,柳叔知道愁也沒有用,長嘆一聲后,也沒再說些什么。
相似的場景,讓李嬸這里又想起了一個身影,她忽然說道:“不知道水生這小子怎么樣了,六年前他跟我們走散以后,就再也沒見過面?!?p> 水生是王生以前的名字。
柳叔一聽到他的名字,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說道:“是啊,你說這小子能去哪呢?”
“爹,水生哥他該不會已經(jīng)……”
李嬸拿起一根小木棍,打在他身上,說道:“你個烏鴉嘴,趕緊寫你的字,你水生哥才不會有事呢。”
“這小子真是天生的善良,又勤快,又聰明,而且老實本分,老天會保佑他的。”柳叔止感嘆道。
“你看自從王婆婆走了以后,這小子靠自己的本事,攢下了多少銀子。平常只要得空,就來地里幫著村里人干活,我從來沒看見他休息過一天,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p> “是啊,當時旱災剛起頭的時候,他把所有的銀子拿出來換成了糧食,分給了村子里的人,每天沒日沒夜的出去找吃的,找到了以后自己不舍得吃,全分了出去。
你還記得嗎,那會兒水生餓的就剩下了一把骨頭,瘦的……瘦的都太嚇人了,可他仍然不停的給大伙找吃的。”說到這里,李嬸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柳叔也有些感慨,說道:“這就叫患難見真情啊,水生這孩子不說別的,有情有義,老實善良,上天一定不會虧待他的,你我不用太擔心。他只要活著,肯定會回來跟我們報平安的?!?p> 王生在屋外聽著他們的話語,他的眼睛也濕潤了,淚水從臉頰滑落。
“你還記得春花嗎?”李嬸對著柳叔問道。
“這我當然知道了,王生喜歡那姑娘,喜歡的不得了??墒沁@小子太慫了,從來不敢跟人家說?!绷寤卮鸬馈?p> “水生哪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春花家境不錯,他一窮二白的,不好意思跟人家張嘴,老是覺得等攢夠了錢以后再找媒婆提親?!?p> “他不知道的是,春花也很喜歡他,不介意這些,可人家一個大姑娘家的,也不好意思主動提,兩個人就這么耽擱了下來。”李嬸抹去了眼淚,遺憾的說道。
“這就是命運弄人啊。”柳叔長嘆一聲,心中期盼著王生這些年能平安無事,能過的越來越好,早日成家立業(yè)。
百柳村的村民怎會知道王生這六年來的際遇,跟王生當年一樣,不知道世上還有修行這回事。
聽著他們的話語,往事不斷的出現(xiàn)在王生的腦海中,他沒有忍住,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哭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管他今日的修為有多高,在村民的印象中,他永遠都是那個善良的大男孩。
修行至今,王生第一次哭了,他哭了很久。
因為是晚上,村里人睡的很早,很快亮著燈的屋舍一個接一個的暗了下來,柳叔和李嬸沒過多久也進入了夢鄉(xiāng),王生一句話也沒有說,將眼淚擦干,走到了村外。
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王生駐足良久。
一只冰藍色的手掌伸了出來,十顆寒魄珠出現(xiàn)在掌心形成了一串,王生用力的一推,十顆珠子分成不同的方向,朝著天空飛去。
“砰砰砰!”
悶雷般的聲音出現(xiàn)在天空,整個村落的上方被這股極致的寒冷所包裹,云層又厚重了幾分,風也趁機刮了起來,帶起了陣陣的嗚嘯聲,幾道閃電劃破天空。
“轟?。 ?p> 一道春雷炸響,閃亮的電光劃破天空,云層仿佛又厚了幾分,空中變得濕潤起來,一滴春雨從天空中滑落,落到了王生的身前。
很快就是,第二滴,第三滴……開春以來,一直沒有下過雨的百柳村,終于開始下起了春雨。雨越下越快,越下越急,整片天地好像都歡快了起來。
王生任由這些雨滴打落在身上,腳下已經(jīng)一片泥濘,他最后一眼看向了百柳村,隨后轉(zhuǎn)身向村外走去。
“你不跟這些村民見一面,說點什么再走嗎?”李大春忽然說道。
“不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就這么走吧?!蓖跎曇粲行┑统?,嘴唇微微顫抖,他目光又變得模糊起來,也不知究竟是雨還是淚。
踏著春雨,在這茫茫的夜色中,王生從此消失在百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