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閣里,高禮拿起一支羊脂玉簪細細品鑒,眉目專注,然而身側(cè)的康平卻在他家少爺拿起這簪子之后,眼神逐漸變得直愣愣的,一聲倉促的吸氣聲中,眼前似乎只有嘩嘩撥動的算珠,和胸口愈發(fā)沉重的恐懼。
高禮轉(zhuǎn)動著手中的玉簪,忽然嘖嘖搖頭,似乎不甚滿意,看著自家少爺輕輕放下手中的物事,繼續(xù)一腔興致地脧巡,康平心口微微落下的石頭,復又提起,懸?!缓蟊罎ⅰ?p> “你家少爺錢不夠了,不還有你呢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偷偷藏私房錢……”高禮一臉揶揄地看著康平,以及康平僵硬的嘴角。
不行,頭可斷,發(fā)型不可亂,少爺可以得罪,私房錢不可以上交!
康平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少爺,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借上不還,小的也沒有銀子借給您了……”周身一冷,康平鼓起勇氣,在他家少爺冷漠失望又受傷的眼神中梗著脖子……
封府。
秦夫人坐在上位,摩挲著李霜的手,柔和道:“表妹年華尚好,可想著,再結(jié)良緣?”
李霜低頭,抿唇一笑,似有嬌羞,只眼神,一派清明……嘴角一聲輕嘲,幾不可聞……
——已經(jīng)開始試探她了嗎?結(jié)良緣?若是能不結(jié)……能不結(jié)嗎?
秦夫人看著李霜嬌羞的模樣,雖是梳著婦人頭,卻絲毫不見土氣,反倒愈發(fā)顯得脖頸修長,嫻靜如嬌花照水,眼神里藏著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羨慕,抑或,妒忌……是啊,雖是孀婦,可終究,還年輕著呢……
“京城門第高的,許是探不上了……”哪里是許是,是根本就探不上啊,秦夫人未說的弦外之音,李霜一笑置之,秦夫人許是怕李霜覺得自己看不起她的出身,復又說道:“攀上了又如何,高門貴婦也不見得,就過得比閭閻門戶好到哪兒去,這家家戶戶,不過是各有各的難處罷了……”
這話,倒是真的……李霜輕輕頷首,也不曾出聲。
看著李霜又變回一副清淡的樣子,秦夫人覺得是自己說的話有些傷人,氣氛才變得些微壓抑,為了緩和一下,于是就拍著李霜的手,笑著道:“明日便是七夕,表妹也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玉河邊兒上熱鬧得很,媞兒……被他爹拘著學規(guī)矩,就讓琎兒和沁兒一道陪著你,順道兒接上阿元,你們幾個年紀相仿,應(yīng)是都能說到一處去的,玩兒得也開心些……”
李霜看向秦氏,點頭道:“霜兒謝過表嫂?!?p> 宋府覓園。
“小姐,李姑娘住在封府,單憑她一人之力,如何使得?”歸鴻看了一眼閉著的門扉,側(cè)身低聲道。
阿元目光投在窗前的那瓶插花上,眉目之間仿佛映著山川洪流,又仿佛什么也不曾出現(xiàn),淡淡回道:“她不是一個人,會有人幫她的,甚至……竭盡全力……”
——若她猜的不錯,舅母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她雖看著端莊柔婉,可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個女人……人總是在走得很遠之后,就會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
一聲嘆息,是無奈消散之后的豁朗,就是這樣,才很有趣啊……
歸鴻看著阿元微微瞇起了一雙鳳眼,舒服地抻了抻腰,愜意地看著窗外打鬧的丫鬟,微垂的眼瞼遮住了眼里大半的精光,連日光都變得散漫……那一瞬間,眼前的人影仿佛和記憶里的人影微微重疊,相似的眉目,初看時相似的性格,可眼前人偶爾的玩味和狡黠,卻在時刻提醒著她,這是兩個人,不同的兩個人……
門扉嘩地被推開,打破了阿元的靜謐小憩,歸鴻皺眉看去,只見阿霜將胳膊搭在阿芷的肩上,阿艽在兩人身后推攘,阿菂一副看熱鬧情態(tài),阿芠低著頭默默跟在最后,歸池一臉迷茫,余下歸清和歸瀾似乎很是無奈……
“你們,這是要……弒主?”阿元起身,挑著眉毛看向門扉處。
眾丫鬟一臉驚慌,忙道:“小姐,恕罪。”
“罪倒不至于,想來是我這個憊懶的主子還是惹惱了一眾美人,罪過罪過……”看著小姐還有心思調(diào)笑,眾丫鬟松了口氣,畢竟知曉自己理虧,擾了小姐休息,不看別的,單看歸鴻那冷刀子似的眼神便也能窺見一二了……
“說吧,這架勢,是出了什么事兒?”阿元問道。
“小姐……就是……明日不是七夕節(jié)嘛……”阿霜摳著手指,難得扭扭妮妮的:“聽歸字姐姐們說,每年七夕節(jié)玉河上都熱鬧得很,我們幾個……都想去見識見識……您看……”生怕阿元不同意,阿霜竟是一把將阿芷推出來:“阿芷說,她也想去看看!”
即便阿芷低著頭,也知曉她此刻怕是羞得厲害,耳朵尖兒上戴了紅翡似的……
——呦呵,還使了美人計……竟然脅迫阿芷……就這么想去?
阿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光掃向角落里的兩人。
“還對你家小姐使這計量,你們幾個,膽子大得很嘛?!闭f著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看在美人實美的份兒上,明日午后,準你們出府去見識見識,不過,怎么出去的,就給我怎么回來……”
“是是是,謝過小姐?!?p> 門扉闔上的一刻,阿元嘴角的笑意也無跡可尋。
杜府。
杜康作為他家小姐的隨從,也算看著他家小姐長大的叔叔輩了,此時,眼睜睜看著他家小姐將一腔怒氣發(fā)泄在人型靶子上,還是不留全尸的那種,莫名有種自己贏了靶子的感覺……
自從那日白山寺一別,她家小姐似乎很是受打擊,老將軍已經(jīng)明里暗里打聽了很多次了,可他覺得,人家姑娘說的句句在理啊,人各有活法,何必將自己認同的觀念強行施加在別人身上,君子,和而不同嘛……
卻不知,小姐到底在氣什么……
抹了把頭上的汗,杜衡扔下手里的一截殘肢,吐了一口濁氣,調(diào)節(jié)著急促的呼吸,走向杜康,仰著臉道:“杜康,這宋府大小姐,我交定了!”
杜康一臉詫異,還沒等想明白,又聽到一句:“你去打聽打聽,她明日是否出府,幾時出府,可有結(jié)伴,走的哪條道兒……哦,還有,阿衍的信呢,可說了他明日是否回府?”
杜康:“……”
——交定了……是交朋友吧……可別是交仇交定了呀,又不是什么大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