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否正在病房里用筆記本電腦工作。這幾天都是這樣度過的,一邊守著奶奶,一邊在一旁無止境地敲打著鍵盤。目前奶奶的所有治療,都僅限于輸液,一瓶又一瓶的藥液卻也沒有喚醒她。
而否,一天比一天身心疲憊。她不愿意回到奶奶家,她憎惡鄰居們虛情假意的關(guān)心。明明小時候都如見到魔鬼一樣疏遠(yuǎn)她,現(xiàn)在又來好奇地窺探她的生活。人心,為何向來都這樣自私,沒有人顧及到自己的言行會給他人帶來什么傷害。如果不是近三十年前他們的赤口毒舌,媽媽怎么會選擇死亡。
他們?nèi)徊恢刈鲋鴥词郑缃駞s依然口蜜腹劍。
而最近,最讓否頭疼的,是奶奶的病情。
否迫切地希望奶奶趕緊醒來,可醒來的辦法似乎只有做手術(shù)。否多次找來醫(yī)生懇請醫(yī)生想想辦法,醫(yī)生卻一二再再而三地強調(diào),奶奶大腦出血的位置不適宜開刀,百分之九十是無法下得了手術(shù)臺的。但眼下最緊急的是,奶奶的肺部感染太嚴(yán)重了,再這樣躺下去,用不了多久,全身的器官就會全部衰竭。即使要靠呼吸機維持,也撐不了些日子了……
艱難的選擇在否面前擺下,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在這崎嶇的世界踽踽獨行,沒有人扶持她走下去。所有的決定似乎都她是自己做的,可是現(xiàn)在要怎么辦。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呢?可不可以出現(xiàn)一下,救救奶奶……
她做了很大的思想斗爭才給玄打了電話,詢問玄對此的建議。而玄的說法和醫(yī)生是一樣的,甚至說的更加直白一些,不過最終他也沒有給否一個肯定的答復(fù)。畢竟這種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誰也不敢替別人下決定。
并且在電話的結(jié)尾,玄囑咐否,那些藥即便手里還有剩余,也暫時先不要再服用了。玄含糊地說他也不清楚那些藥的成分,自己也是托關(guān)系才送去了檢驗,等有了回復(fù)一定第一時間告訴否。
否道了謝,心情卻更加沉重了。
想哭,卻也沒有眼淚哭得出來。到底該怎么辦,她不想失去奶奶的啊……
否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到奶奶的床前,悲傷地望著她。
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奶奶了,八十年的風(fēng)雨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皺紋。她就這樣固執(zhí)地睡著,眼皮都不帶顫一下。否暗自地想,如果此刻父親忽然出現(xiàn)了,再床邊輕輕地喚著奶奶,奶奶會不會睜開老淚縱橫的眼睛?
終究是自己不夠重要啊,才沒有喚醒她的能力。
否太累了,她幫奶奶翻好身,便決定回家好好睡一覺,剛要轉(zhuǎn)身,一個聲音肆無忌憚地闖進否的耳朵。
“殺了這個老東西……
她從沒愛過你……
她才最應(yīng)該去死……”
頓時,否幾乎要睜爆了雙眼,她緊緊捂住了嘴巴!
這個空靈的聲音再一次充斥著整個病房,否的眼珠在眼眶里瘋狂的轉(zhuǎn)動,卻不敢將視線移至墻角的黑暗處。背后發(fā)緊,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她!
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流過她捂著嘴巴的手!她驚恐至極,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了,本以為已經(jīng)消失在生活中了!
她筆直地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后脖梗越來越發(fā)涼,好像有東西在背后靠近她,離她越來越近……
否不敢回頭,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在止不住地打顫!她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卻努力克制自己不發(fā)出聲響,生怕驚動了這駭人的不速之客!
周圍的空氣是冰冷的,凝結(jié)著來自地獄的陰氣!
這一刻,否的耳朵什么也聽不到。聽不見奶奶監(jiān)護器的聲音,也聽不到奶奶氧氣套管的聲音。自己與整個世界被似有似無的黑霧隔絕開來,中間包裹地只有她和她的魔鬼……
“差不多到時間了,家屬該走了??!”
忽然,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嘹亮的人聲以及敲門聲,打破了這屋內(nèi)毛骨悚然的一切!瞬間,凝重感散去,周圍明亮起來,否的靈魂也歸位了……
她甩了甩腦袋,回頭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確定她還安好,便手腳凌亂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踉蹌地逃離了病房……
次日,否決定先在家打理一下家務(wù)。她的心底還是充滿希望,萬一哪天奶奶醒來出院了,看到家里整整齊齊的,一定會很開心吧。
她將奶奶的床單、被罩都煥然一新,把一些零散的小物件也歸納整齊。在她整理小物件的時候,否發(fā)現(xiàn)了一張彩色的照片。
照片顯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顏色雖是彩色,卻并不鮮艷。四個邊角也微微泛了黃,上面還有不少褶皺。
這看起來是一張全家福,照片里一對年輕的夫婦牽著一名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小男孩,快樂的笑容洋溢在他們?nèi)齻€人的臉上。女子長著一頭卷卷的長發(fā),而男子右臉頰卻嵌了一塊巴掌般大小的胎記,但也絲毫蓋不住他一臉的幸福與滿足。
否沒有見過他們?nèi)谌耍恢浪麄兪钦l。
但是否的目光卻挪不開了,她竟然好羨慕照片上的小男孩。他有他的父母守護著,他的成長一定是用母愛與父愛灌溉的。
否剛要收納好照片,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她走過去打開門,冷風(fēng)迎面撲來,一位灰白頭發(fā)交雜的老爺爺背著雙手出現(xiàn)在眼前。
否沒說話,上下掃視著他。
“否啊,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奶奶從小到大的老友啊,我就住在后面一排的院子里?。 崩蠣敔斝Σ[瞇地說,看起來和藹可親,“上一次見到你,你還是個小娃娃啊!好久沒回來過了吧?”
否輕輕的點了點頭,這樣一說,她隱約對爺爺有了些印象。
爺爺?shù)哪抗庖浦恋椒竦淖笸?,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居然兩條腿站在地上,立刻抬起眼睛,問道:“你……你是否嗎?”
否再一次點了頭,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假肢?!?p> 她雖嘴上說的輕易,內(nèi)心卻排山倒海,又是這樣的目光,真令人厭惡。
老爺爺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尷尬地扯開嘴角。
“哦……哦,哈哈……那個,我就是來問問你奶奶怎么樣了???那天是我給你打的電話啊……”
否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將他請進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