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大門前的犀地犬狂吠。
碧宸帶著十大郡王唰唰到了,不過有個是橫在烏檀手里的。
“現(xiàn)在起,夕照山交給你了?!眻逈_對奕煊意味深長的一頷首。他的聲音一向沉厚,輕輕一句,就像彈指揮間移了座大山到跟前。
奕煊抬頭看去大山,陰影暗重,龐大不可覦,壓迫感隨之而來。可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想做戰(zhàn)神的夙愿,想起昨夜父君單獨與他發(fā)人深省的話,他已是責無旁貸,退無可避。
奕煊手里化出他的法劍——朝暉劍。銜遠山,吞江河,朝暉夕陰,橫無際遠。
這是他當年初立太子時,天君送于他的。
奕煊領著眾師弟們,一起飛向大門。老遠看見人行正中的深綠色,心里又暗了暗。
而碧宸也沒有好好落在地上。他帶著他的人,齊齊凌空高過華表,差不多與犀地犬在一個平面上。
他此時在空中等得極不耐煩,手里對著犀地犬彈著山核桃,引得兩只犬齜牙裂齒,叫聲更是兇惡。
不知道瓏玥喜不喜歡吃狗肉?
碧宸打著腹誹,想起瓏玥的傷勢,心里也暗了暗。
眼見前方迎客的人姍姍來遲,打頭的居然不是堔沖,而是夕照山最小的弟子——奕煊。碧宸忍不住大笑,遠遠將自己的冷嘲熱諷送過去:“夕照山已經(jīng)淪落至此了嗎?”隨即轉向身后,提議道,“要不我們今天滅了夕照山?”
“堔沖沒在,小心為妙。”一郡王提醒道。
碧宸皺了皺眉。
他再看向奕煊時,總覺得哪里怪。那身天青色,以前也不是沒見奕煊穿過??扇缃衲且簧硪律L姿,由遠及近飛來,活像襲來了一片青山遠黛般的云霧,氣勢很是磅礴。他身后跟著一群白衣飄袂,尤顯得他獨領風騷。
奕煊到了跟前,與碧宸保持同個高度。他喝停了犀地犬,見碧宸他們沒出兵刃,手里一挽,雙手負去身后,瞬時不動聲色收了劍。
很平常的一個動作,碧宸卻不由得看了看天際,仿佛剛剛奕煊收得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場呼風喚雨的氣概。而奕煊臉上,也多了些一時捉摸不透的東西。
一個恍思,碧宸被這點自己未知的東西落了勢去,可他到底是一介大王,還是魔界大王中最大的那個。他穩(wěn)了穩(wěn)心智,輕佻一笑:“這次回來,你送了我一份大禮,我真心感謝啊?!?p> 奕煊臉一黑,血氣上涌。這份“禮”不用說,他也知道是什么。
他飛來的路上,看見烏檀手里有個女子的身形,第一個念頭竟以為是瓏玥。幸好靜夜和瓏玥的身形相差甚遠,教他第二眼便確認清楚了,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可碧宸這樣輕浮的話,他沒辦法接,只好由著碧宸繼續(xù)輕?。骸八阅?,我也備了份禮送你。這叫禮尚往來。哈哈哈?!?p> 烏檀把手里的重物朝對面一拋。
奕煊急忙飛身接過,這才發(fā)現(xiàn)靜夜已經(jīng)經(jīng)脈全斷。他怒不可遏:“你何以對個女子下如此重手?”
“哈哈哈?!北体沸Φ酶p狂了,“你心疼?”
奕煊一時語塞,對個風流成性的人真是無法溝通。想想當初碧宸假扮黎冉,還算是正經(jīng)規(guī)矩,那是為了隱在瓏玥身邊有多隱忍了他自己?如今回了正身,瓏玥在他那里豈能安好?
這一想,奕煊氣得抱著靜夜的手抖了抖。
靜夜以為他抱不動自己,微弱道:“你把我放地上便好?!?p> 可扶貧救弱的憐憫容不得奕煊拋下一個女子。他重新緊了下,回道:“我沒事。”
碧宸從對面斜著眼睛看過來,卻看得一片郎情妾意,又是一陣大笑:“奕煊,你若還有點記性,你該記得靜夜已經(jīng)入了我魔界。今日我把她送給你,你是想三昧真火呢,還是就這么抱回榻上去,全都隨你心意啦?!?p> 話到這里,眾郡王才明白碧宸想看得笑話是什么。
靜夜入了魔,又曾在凡界做下那些傷天害理之事。按夕照山一貫做派,自是抓了她丟進三昧真火??伸o夜若死在夕照山,勢必惹怒蠻海王。那蠻海和夕照山必成水火。
而如果夕照山不敢得罪蠻海,將靜夜送回蠻?;蚴且韵山缧U火雷刑懲罰之,那無疑也是一場自取其辱的笑話。
總之,靜夜這個魔山芋,現(xiàn)在便是在奕煊手里,在夕照山了。
眾郡王們互相眼色一番,都笑著欽佩起他們的大王來。
對面夕照山的弟子們卻都不由得身子晃了晃,奕煊更是手又抖了抖。這會他是真的覺得靜夜太重了,自己真該放下她的,可是逞過的強此刻再反悔只會教碧宸看去更多笑話。
他只得咬咬牙,就這么接著。
幸而碧宸講完他的話,也沒再拉著人寒暄。
奕煊一等他走遠,急忙將靜夜丟給月石。自己恢復了一下胳膊,扶了扶額頭冷汗。
==
堔沖給靜夜檢查了一下傷勢,那經(jīng)脈全都斷在皮膚之內(nèi)。表面看,完人碧玉,連個血點都沒有。可手一按下去,斷裂的經(jīng)脈如收縮的皮筋在肌膚內(nèi)形成一個個米粒疙瘩。
“沒想到,碧宸的法力已如此強悍?!眻逈_不由得擰了擰眉毛。想想那些百年劫,千年劫,萬年劫都是助長這些老資歷妖魔的福澤,心頭更是說不上的煩憂。
“碧宸為什么要把你傷成這樣?”奕煊向靜夜問道。
靜夜臉色灰白,靜靜躺在榻上。經(jīng)脈被挑斷的一剎那,如針刺扎進心窩一般。碧宸挑了她多久,她就痛了多久。
而在那痛里,她也終于領悟到,那個自己一見鐘情,非他不嫁的人,對自己是真的毫無憐惜,連僅剩的一點蠻海珍珠的價值也舍下了。
靜夜心如死灰。
她沒有回答奕煊的問題。沒有了情,任何緣由都是借口,倒不如想想自己將來該如何活下去。
她對堔沖道:“你放我回蠻海。只要你留下我的命,我一定殺了碧宸,還你一條命。”
“你被他傷成這樣?你還能憑什么殺他?”
“我被他傷,不過傷在情。如今我與他之間只有仇,我一定要用我的仇殺了他?!?p> “情這東西最不可靠,一時愛一時恨,誰知道你下一刻是不是又反悔?”堔沖譏誚一笑。
“我以我蠻海的名義起誓,今日起我靜夜與碧宸生死仇殺,不共戴天,我將用一生的力量去殺他,非死不休?!膘o夜幽憤悲嗆,心頭涌上的淚都教這份誓言蒸發(fā)成空。
堔沖嘴角的譏諷更深了。
奕煊站在旁邊,默默聽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若是當初自己和這女子順利成了親,那她如今是不是便不用受這份情傷?可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和瓏玥又算什么?
幸好沒有如果。
可瓏玥的身份,父君說得那些關于雪蓮一族的秘辛史,又該教自己如何處之?
一時愛一時恨。
“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了你的?!?p> “我們之間,已經(jīng)完蛋了。”
“你昨晚答應我什么?”
瓏玥的話字字如惜,字字在耳。
瓏玥,你現(xiàn)在想“殺”我?還是想殺我?
奕煊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