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葉翕音向人真借火鐮,販子有些發(fā)急,怒道:“我這么貴的皮子給你燒,燒壞了,你這窮丫頭能賠得起么!”
中年男人卻道:“她燒過,若證明你這皮子是真的,我出錢買下便是。”
人群里不知是誰,果然將一副火鐮放在葉翕音的手里。
手里掂著火鐮,葉翕音繡目從容含笑,睇向皮貨販子。
販子眼看推脫不過,突然抱起地上的皮子,分開人群就跑。
“騙子,真的是個騙子!”人群頓時一陣喧鬧。
“真是,這姑娘年紀(jì)不大,眼光可真毒!”
“這小姑娘真厲害!”
中年男人身后的家奴,突然扯住一個男孩,高聲怒喝:“這小崽子,連我們樓老爺?shù)亩ㄥX也敢誆,看我不打死你!”
被揪扯住的男孩卻突然撲跪在地,一把抱住葉翕音的腳踝,放聲嚎哭:“姐,姐救我啊!這都是你們教的,錢也是你們拿的,不能讓我一個人頂杠挨打啊……”
中年男人原本想跟葉翕音說幾句話,可見她竟與這拉皮條的小子揪扯不清,便翻身上馬走了。
家奴見小男孩居然認(rèn)識葉翕音,立刻指著葉翕音怒斥:“敢情你們都一伙的,趕緊把誆我家老爺?shù)你y子還來!”
紅于一把推開家奴指住葉翕音的手,跨步擋在葉翕音身前:“剛才要不是我家姑娘,你們老爺早被那皮貨販子騙了,你倒反過來誣陷我們!”
家奴指著地上的男孩:“是他說認(rèn)得你們?!?p> 紅于附身去扯那男孩,邊扯邊罵:“誰認(rèn)得你這小騙子,快放手!”
男孩也不理紅于,趴在地上死死抱住葉翕音的腳踝:“姐,求求你別每次都把我撇下,他們打人可疼了?!?p> 葉翕音低頭看著耍賴的男孩,氣極反笑,伸手?jǐn)r住紅于,俯身對男孩道:“你說,你認(rèn)得我?”
男孩看著葉翕音帶著笑渦的清秀眉眼,不覺愣了愣神,隨后趕緊點了幾下頭。
“那你說說看,我是誰?叫什么名?家住哪里?年方幾何?與你什么關(guān)系?”葉翕音啟唇笑問。
男孩被問得張口結(jié)舌,只顧看著她清澈的笑靨發(fā)呆。
見男孩答不上來,葉翕音向他身上略一打量,繼續(xù)問:“你是從秋水縣來的吧?”
男孩原本怔愣的眼睛驀地睜大,嚅囁問:“你,你咋知道的?”
葉翕音拉開男孩的胳膊,把自己的腳踝釋放出來,微笑道:“你鞋邊沾有紅泥,附近只有產(chǎn)茶的秋水縣是紅泥地,其余包括烏豐在內(nèi)的幾個縣全是黃泥地?!?p> 抽身往后退了一步,葉翕音拉開自己與男孩的距離,轉(zhuǎn)而看向旁邊的家奴:“你可聽清楚了,我和他,沒關(guān)系。”說完,拉著紅于轉(zhuǎn)身便走。
身后立刻傳來家奴的咒罵,小男孩的哭嚎更加慘烈。
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大叫:“你這樣打是要出人命的……”
人群吵鬧的厲害,男孩的叫聲陡然尖銳,聽得走出不遠(yuǎn)的葉翕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忍不住停駐了腳,轉(zhuǎn)回身,葉翕音看見家奴把孩子高高舉起正要摔。
“等等!”
家奴聞聲停手,看葉翕音去又復(fù)返,便道:“姑娘既與這小騙子不認(rèn)識,就莫再管閑事,這狗崽子誆了我家老爺?shù)亩ㄣy,今日定不能輕饒!”
“他騙你多少錢?”葉翕音問。
家奴看她一眼,將男孩放下來,隨手往旁邊一丟:“五兩!”
葉翕音摘下荷包,將里面幾塊碎銀子全倒在手心里,往前一遞:“你就算摔死他也沒用,銀子必定在那皮貨販子身上。我只有這么多,看在剛才的事上,放了他吧?!?p> 紅于一把攔住葉翕音伸出去的胳膊,急地直跺腳:“姑娘,這銀子不能給啊,咱家欠張老爺?shù)你y子,眼看就要到期了,倒時還不上,他們就要你……”
“紅于”
葉翕音打斷紅于的話:“雖說他騙人不對,可這事兒畢竟因我引起的,且我就算去張家抵債,也不至于丟了性命,可你看他……”說著,目光往那男孩身上看過去。
紅于低頭,見那男孩瘦弱的身子趴在地上,臟兮兮的臉上此時已被血涂滿,腫地連眉眼都快分辨不清了。
雖然急得眼都紅了,可看那男孩實在可憐,紅于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
家奴接了葉翕音的銀子,朝男孩臉上啐了一口,轉(zhuǎn)身走了。
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開。
葉翕音靜靜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男孩,領(lǐng)著紅于也離開了。
不遠(yuǎn)處,一位身著藏藍(lán)色短綢衫子的老者,眨著爍爍精亮的眼,看著葉翕音漸行漸遠(yuǎn)的嬌柔背影,回身伶俐一躍,跳上停在路邊的錦車,掀開絲繡青竹錦簾鉆進(jìn)車內(nèi)。
看了眼車?yán)锒俗哪凶?,老者笑道:“少主,這個小姑娘挺不簡單啊!”
男子白皙雅俊的臉上波瀾不驚,語聲涼薄:“五兩銀子都拿不出,居然能看出真假珍珠裘,是挺不簡單?!?p> “咦?原來少主也注意到這個啦?!?p> 老者的屁股忍不住往男子跟前挪了挪,巴巴地湊過去,陪著笑繼續(xù)問:“少主感覺怎么樣?這小姑娘,挺有意思吧?”
男子抬起頭,清朗高華的眉眼,覲著老者幾乎挨到自己鼻尖的笑臉,抬手拍了下身旁的軟墊,緩緩道:“冷伯,你坐過這邊來。”
“噯!”冷伯趕緊答應(yīng)著,起身挪到男子身邊坐下。
刻意壓低了聲,冷伯一雙笑眼充滿期待地繼續(xù)問:“少主若覺這小姑娘不錯,老夫這就著人去探她家世,必為少主謀劃周全!”
男子卻不再開口,側(cè)身去拿旁邊扣著的一卷書。
冷伯見狀,皺眉問:“少主讓老夫坐過來,不是有話要說?”
展開書卷,男子頭也不抬,語聲清淡:“你剛才坐在我的琴匣上了。”
嘴角一抽,冷伯無語地看向他剛才坐的位置,果然是個琴匣。
車輪碾過街市古老的青石板路,揚起微塵,擦著葉翕音身邊駛過去,帶起微風(fēng)撩撥起葉翕音鬢邊的散發(fā)。
街上依舊人來車往,將方才那一場喧囂不著痕跡地遮蓋。就在這無數(shù)擦肩而過的紅男綠女中,總有誰和誰驀然相遇。
于是,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