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無恥之徒
陣陣喧囂入耳,蕭遙意識漸漸復(fù)蘇,只覺腦袋似跑火車般轟鳴,精神前所未有之萎靡。
縱然一夜沉睡,他依舊疲憊不堪,身下溫潤如玉般的柔軟更讓他眷戀不已,不愿醒來。
抬起略顯沉重的眼皮,視線如漣漪般打開,一張精致小巧臉龐映入眼簾,正眨著一雙撲閃的大眼睛凝視著他。
“?。?!”他一聲驚呼,徑直從床上彈射而起,直摔了個狗吃屎。
床邊,一個三四歲的女娃咯咯直笑,隱約可聽得她道:“哥哥掉床了,不羞,不羞?!?p> 她的“掉”字又說的含糊不清,好似說成“尿”字,讓人哭笑不得。
蕭遙揉了揉腦門,無奈道:“睡覺有什么好看的,一睜眼便看到一張人臉,怕是神仙都能被嚇?biāo)??!?p> 默默嘻嘻一笑,不解道:“哥哥睡覺沒什么好看,只不過你為什么壓著那個姐姐睡啊?她和旁邊那個更小一點(diǎn)的姐姐是誰啊,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p> 望向床邊的同時,昏迷前的畫面倏然自他腦海升起,蕭遙心下一陣忐忑,驚聲道:“你說我適才壓著那個姐姐睡覺?”
“是啊。”默默點(diǎn)頭,道:“哥哥睡相真差,她被壓著肯定很難受吧?!?p> 她一臉后怕,那表情仿佛在道:“幸好沒壓到我,不然我得被壓得比紙還薄吧。她現(xiàn)在還沒醒,也不知道是被壓死了?!?p> 不過蕭遙哪里還能注意到她的表情,雙手按摩著太陽穴,臉上充斥著各種恍惚,心道:“我無心之失,昏厥后便倒在她身上睡了一整夜嗎?甚至不及為她重新穿好衣裳?!?p> 饒是以他心性之淡然,此刻亦不免手足無措。往日常說的什么隨遇而安、隨心所欲,盡成一灣春水向心流。
再望向床上,兩女雖依舊未有蘇醒的跡象,但臉色紅潤,呼吸勻稱,顯然已是大有好轉(zhuǎn)。
目光微聚,在看向方然的時候,他臉色不免一紅。
少女身段曼妙,容顏脫俗,雙腿筆直而修長。身子朝下而臥,潔白的衣裳被退至腰間,裸露出晶瑩的美背。
雖不是真正意義上春光乍露,但卻如春雨綿綿,潤物細(xì)無聲,于不經(jīng)意間化入懵懂少年的心間。
昨夜救人心切,蕭遙無暇顧及美色,現(xiàn)下卻也不敢多瞧,只因還有默默在場。
“咳咳?!备煽葞茁?,他正色道:“我的確是睡相不好,這件事你可千萬別在提了。”
默默道:“我可不依,除非你帶我去參加那什么莽荒試煉。”
蕭遙無言,道:“你年齡不到,不被允許參加試煉?!?p> “哼!騙人!”默默皺鼻,道:“你可以偷偷帶我去啊?!?p> 見蕭遙沉吟,她心下一喜,顯然此事已是大有可為,又撒嬌道:“你便帶我去嘛。不然我去跟雷哥哥告狀了。就說你睡相不好,差點(diǎn)把一個小姐姐給壓死了。”
顯然,在她看來,蕭遙很害怕睡相差這個缺點(diǎn)為人所知。
蕭遙哭笑不得,嘆道:“帶你去便是了?!毙南耄骸霸缰袢?,便不該從卜和手中將這小娃娃尋回,自作自受??!”
當(dāng)然,這不過是他的一種自嘲罷了。
默默對于被擄走一事顯然全然不知,只因卜和使用了某種手段,使得她昨日皆在睡夢中度過。
于她而言,今日只是她與蕭遙來到莽荒城的第二日。
卜和以她為餌,蕭遙不得不入九幽閣中與之一見。
這也讓他徹底卷入此次滅門禍?zhǔn)?,或許再無法脫身。但不能說他是被逼無奈,從頭到尾他都有著置身事外的主動權(quán)。
再看向方然,蕭遙心想:“我當(dāng)為她穿好衣裳才是?!?p> 雖說最穩(wěn)妥的辦法顯然是叫默默代勞,但小家伙連自己的衣服都穿不整齊,又如何為方然穿好衣裳呢。
再說了,她顯然也沒有足夠的力氣將方然扶起。
如是想著,他邁向床前的步伐愈發(fā)大義凜然,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舍己為人之風(fēng)范。
卻并沒有察覺到——高床軟枕之上,方然長而挺翹的睫毛微微晃動,纖纖玉指亦有著細(xì)微的抖動,似有蘇醒之意。
床前,蕭遙緩緩將方然扶起,目光澄澈,在短短的幾步之間,卻是已將心中一切雜念壓下。
他素來心志堅定,尤其是在踏上修行之路后。如今唯一的欲望便是強(qiáng)大己身,紅塵誘惑可亂他性,卻不可動他心。
“得罪了?!彼琅f坐于方然身后,對她身前禁忌之地更不看上一眼,雙手按在其雙肩之上,抵住她身子的重量。
如軟玉般滑嫩而冰涼的觸感入手,只讓他心下一聲暗贊。
搖了搖頭,他將后者的衣裳拉起,手指卻不可避免的滑過其腰肩。
忽聽得一聲若有若無的嚶嚀聲同時響起,蕭遙目光陡然一凝,一股深深的不安驟然縈繞心頭。
片刻的沉寂,等來了疑惑的回眸。
烏黑長發(fā)舞動,現(xiàn)出一張清秀動人的容顏。
時人道:“花花世界滿天殤,回眸一視入骨寒?!?p> 四目相對,一雙靈動而皎潔,寒光流轉(zhuǎn),另一雙深邃而靜謐,惶惶不安。
冰冷的寒氣霎時充斥了整個房間,空氣,陡然凝固。
“咳……咳?!笔掃b一陣干咳,道:“如果說我只是打算幫你穿上衣裳,你信嗎?”
“萬惡的淫賊!”方然美目寒芒四射,道:“我必殺你!”
話音尚未落下,但見一道潔白無瑕的身影躍起,白色裙帶飛舞,落地時一身衣裙已然穿戴完整。
腳尖輕盈點(diǎn)地,她飄身掠向蕭遙,秀氣的小腳直踢蕭遙胸口。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如蝴蝶穿梭于花叢,不染半點(diǎn)塵埃。
攻勢迅捷而凌厲,更無絲毫多余的動作,只一招便教蕭遙阻擋不及,不愧方玄的后裔。
她身為尋龍方家子弟,自是天賦卓絕,早已晉入結(jié)丹境。雖遠(yuǎn)非古洛云的敵手,對付蕭遙卻是綽綽有余。
無可抵擋,四個無力的文字自方然動手的一刻便于蕭遙心間生出,意味著巨大的實力差距。
砰!他胸口如遭重錘,巨力泄下,身體頓時不由倒飛而出。
一股腥甜涌上咽喉,被他生生咽下。
“真特么狠?。 比舴撬?jīng)以雷霆淬體,體魄遠(yuǎn)勝尋常武者。這一腳,便可取他性命。
饒是知道她對自己大有誤解,乃情有可原,他此刻亦不免心生怒意。
“呵呵,什么是翻臉無情的白眼狼,我今日算是見識了?!?p> 方然心中一凜,已然明白眼前少年或許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目光雖然依舊冰寒,卻已有柔色,道:“你這淫賊,心術(shù)不正??v然救我百遍,亦是世間的禍害。”
蕭遙嘿嘿蔑笑,道:“你說我是淫賊,盡且說說我如何淫你了?!?p> “你……無恥!”方然臉上一紅,啐道:“我念你救下我與靈兒性命,今日便放你一馬。但如若再犯,勢必親手取你性命。”
她并沒有感覺到身子的異樣,顯然蕭遙的確沒有做下什么無恥行徑。再回想起適才的情景,后者也的確是在為自己穿上衣裳,難道真的只是一個誤會?
如是想著,她不免心生愧疚,但驕傲如她,自然不會表露出什么歉意。
蕭遙見她神態(tài)之變化,已猜出了她的心思,知其傲嬌不已,不可能認(rèn)錯,當(dāng)下?lián)u頭嘆息,道:“唉,可憐啊,可憐。”
方然道:“你……你為何嘆息?”
蕭遙聽她如預(yù)料般發(fā)問,心下得意,臉上卻故作傷感,道:“我想起幾個故事,不禁為主人公叫苦呢?!?p> 方然奇道:“什么故事?”
蕭遙繼續(xù)裝模作樣,道:“我猜你肯定沒聽過,卻偏不說于你聽。”
方然啐了一口,道:“稀罕嗎?不說便罷,我也懶得聽?!?p> 她嘴上如是說道,心下卻儼然有萬只螞蟻爬過,好奇不已。
一旁,默默歡呼道:“哥哥快講,我要聽故事。”
蕭遙樂開了花,心道:“小家伙這話著實說的及時?!?p> 他揉了揉默默的小腦袋,道:“好吧!我便給默默講講?!?p> 只聽得他話音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語氣抑揚(yáng)頓挫,情緒更是慷慨激昂,一發(fā)不可收拾。
默默聽得津津有味。方然羞得滿臉通紅,這幾個故事她雖未聽說,但她怎能聽不出蕭遙含沙射影之意。
蕭遙道:“我適才說了農(nóng)夫和蛇,東郭先生與狼,呂洞賓與狗。默默可聽出了什么道理。”
默默笑吟吟道:“那三人真可憐,自作自受,救什么狼狗蛇,要救的話也應(yīng)該救救小兔子,小貓咪什么的吧?!?p> 童言無忌,這話落入方然耳中卻分外刺耳。
蕭遙強(qiáng)忍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道:“這三個故事算不得什么,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才是真的引人入勝哩?!?p> “故事的名字叫蕭遙與方……”
“夠了,別說了?!狈饺粠缀鯚o地自容,道:“我錯了還不行嗎?”
“哦?”蕭遙道:“既然知錯了的話那是否應(yīng)該道歉呢?”
方然腦袋幾乎埋入胸口,紅唇親啟:“對不起!”
聲若蚊蠅,細(xì)不可聞。
蕭遙心滿意足,知道這已是她的底線,自不再得寸進(jìn)尺。
只聽他道:“你既誠心道歉,此事便就此揭過。你我概不相欠,你以后不必找我報恩,我救你也只是一時興起,又或者只因為你命不該絕?!?p> “謝謝?!?p> 默默老氣橫秋的教育道:“姐姐早該道歉了,蕭遙哥哥不就是睡覺的時候壓著你了,這也不至于一腳把他踹飛?。 ?p> 蕭遙嘴角抽搐,氣得一口心血幾欲噴出口中,腳底微微滑動,便欲神不知鬼不覺的“畏罪潛逃”。
方然愣住,道:“什么壓著我睡覺?誰壓著我睡了?”
話說到最后,聲音顯然高了幾個分貝。
默默無辜道:“難道你不是因為被蕭遙哥哥壓著睡了一整晚才生氣的嗎?”
稚嫩的童音卻遠(yuǎn)勝鋒利的長劍,瞬間擊潰了方然的一切心里防線。
她的一張俏臉頓時漲得通紅,只覺五臟俱焚,尖叫道:“無恥小兒,你果然還是個淫賊!”
若非親眼所見,很難想象,淡雅如她,卻也有這般炸毛的時候。
她環(huán)顧四周,卻哪里還有蕭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