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浩天來說,這是極其平凡而普通的一天,至少在他進入左都御史白黎的門前都是這樣。
“拜見大人,下官張浩天,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浩天啊,來到御史臺多長時間了?”白黎端起茶壺給張浩天倒了一杯水。
“已經半個月了,大人?!睆埡铺煨睦镎\惶誠恐的答道,白大人的這杯水讓他預感到來這里應該沒有什么好事。
“半個月了,時間應該夠了,喊你到這里有一件及其重要的事?!闭f著,白大人拿出一個朱封的信封交給了張浩天。
“這是皇上的諭信,從今天開始你就拿著皇上的這份圣諭赴武云府調查李謙云之事,記著,對外你只是御史臺派到外面調查各府近年之大案,不到萬不得已,這份圣諭你是不能拿出來的。”
“是,下官謹記?!闭f著,張浩天的腦海在搜索著李謙云的信息,自殺之前,此人是青云府衛(wèi),世襲青云將軍。但是就在兩年前,先帝圍獵時遭人刺殺身亡,青云衛(wèi)也牽扯其中,后來這個組織就銷聲匿跡了,李謙云雖然當時不在青云衛(wèi),但是也受到了牽連,被貶在武云府的家中,永世不得進京。后來,御史臺和大理寺接到人舉報,說還有青云衛(wèi)的余孽藏在李府,邊派人到李府搜查,誰知道在進入李府之后卻發(fā)現(xiàn)李謙云已經自殺。
雖然皇帝震怒,但這件事不知道為什么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大人下官仍有些疑惑?”張浩天問道
“說”白黎抿了一口茶水。
“御史臺,論資歷論能力我都是最小的,為什么輪到我,還有李謙云的案子,我記得幾年前大理寺已經查過了,為什么圣上有找到我們御史臺來重啟這個案子,還不讓對外聲張?!?p> “第一個問題我可以解答你,我已經調查過了,整個御史臺,只有你的家底最干凈,不要看在這些人每天都是一副在朝堂之上誰都敢咬的瘋狗嘴臉。你以為真是的是他們正直嗎”白黎冷笑了幾聲,“你還太年輕,但正因為如此,你的家底是最干凈的,李謙云這個事情,說不好只是一個蓋子,誰都不知道揭開地下是什么,任何跟這個蓋子有瓜葛的人都不能參與到這件事里來?!?p> “至于為什么要重啟這個事情,有傳聞說是當年的刺殺集團又重出江湖,你先去查,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吧,已經好幾年了,估計也不會有什么結果了,但還是要給圣上一個交代?!卑桌鑼埡铺煺f道。
“大理寺當年的卷宗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但是不能明說是圣上查的,所以還得一段時間,你先去武云府看看,切記,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闭f著,白黎將一把精美的匕首放在了張浩天手里。
“謙云兄,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了,命運使然,你也不要怪兄弟?!卑桌杩粗鴱埡铺斓谋秤白匝宰哉Z道。
武云府是京畿周圍最重要的一個地點,不僅因為背后靠著京都附近最大的朱雀湖,更是因為扼守在入京的商路上,為來往的商隊提供食宿。
在臨危受命三天之后,張浩天趕到了武云府,來到了李宅門口。
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已經破舊不堪,絳紅色的大門早已落滿了灰塵,門上的七十二顆銅釘已經生滿了銅銹,大理寺殘破的封條還掛在上面,搖搖欲墜。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若干年后張浩天回憶起來,命運的軌跡應該就是從他推開絳紅色大門的那一刻改變的。
“這里封了多長時間了?”張浩天問道。
“回大人的話,自從李大人死了之后,這里就再沒有人進來過了,本來案子已經結了,張家人也表示院子不再要了,但是很多人都嫌晦氣,沒有人要?!蔽湓聘玫娜嗽趶埡铺旌竺纥c頭哈腰的。
他不明白兩年前這個屋子的主人死掉之后,這家人以及這個屋子就再沒有人打聽了,仿佛消失了一樣,這個京都御史臺的年輕官吏難道是想要替某個大人盤下這棟房子?
想到這里,府衙的張總管靠前了一步,對張浩天說道,這家人現(xiàn)在就剩一個兒子了,是江南府一支駐軍的守備,大人如果對房子有意思,下官可以找人聯(lián)系一下,應該可以用一個好價錢拿下。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有事我會再找你的?!睆埡铺炜戳怂谎郏悬c厭惡。
“下官告退?!?p> “狗腿子?!睆埡铺炜锤玫娜俗叱鋈ズ螅÷曕止玖艘痪?。
這是一個三進的大宅院,看得出來,破敗之前是一個大戶人家。枯枝敗葉和斗拱之間的蜘蛛網無不顯示著這里已經好久沒人來過了,穿過堂屋,臥房門上依舊貼著大理寺已經掉色的封條,張浩天一用力,推開了房門,門框上的灰披頭蓋臉的掉了下來,嘎吱一聲,已變成暗紅色的房門慢慢的打開了。
屋里基本上已經空了,武云府衙的人說自從李謙云過世之后,他的兒子李雨就將家里的所有的之前的古玩字畫全部搬走了。
張浩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來調查這個案子,且不說這是兩年前的老案,當年大理寺定案的人都已經成為地方的大員,而且如今讓御史臺的人來查大理寺定的案子,這不是激化兩個部門的矛盾嗎
說著,張浩天已經走出了破敗的李府,兩年過去了,這里有價值的東西已經沒有多少了,據武云府的衙役告訴張浩天,李謙云死后他的夫人因為悲傷過度也跟著他去了,他的少爺李雨目前在江南府的一支部隊的守備,當年處理完他爹娘的后事之后就回了江南府,再也沒有回來過。據從江南府回來的人說,他已經在那里安家了。
張浩天向他的旅店走去,他要先填自己的肚子,然后去府衙看看李當年的官府的記錄和仵作的報告,雖然是大理寺主查的,但是一些東西理論上在府衙應該還存有備份。
張浩天入住的叫東陽旅店,是整個武云府最好的旅店,可以看到遠處的朱雀湖,可以想象,若是春夏湖邊一片綠意,百花驚艷的時節(jié),這里定時游人如織的。
梨花木的八仙桌上雪白的羊肉上撒著翠綠的小蔥花,朱雀羊肉,武云府的名菜,由朱雀湖山坡上的青草養(yǎng)出的嫩羊配上運河運來的小蔥花,羊肉的嫩在蔥花的香味下越發(fā)的濃郁,是馳名京都的名菜。
而張浩天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面前的這道名菜上,眼前旅店的繁忙景象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此時正處于寒冬時節(jié),京都的陣陣烈風能把來往的旅人吹的東倒西歪,而作為武云名勝的朱雀湖早已進入了封凍的階段,除了幾戶為了給大旅店冬天提供鮮魚的漁民,大多數(shù)早已離開這里準備過冬。而來往的商旅人士從上個月就已經開始了基本減少了,換句話說,現(xiàn)在這個光景里,除了一些達官貴人留下在這里看家護院仆人的家屬,張浩天這樣的人已經算是這家旅店接待的顯貴了。
但是東陽旅店這兩天卻格外繁忙,自從張浩天住到這家酒店之后,來往之人似乎就沒有斷過,遠沒有往日的蕭瑟之意。
“你們最近生意不錯啊?!睆埡铺煜蚪o他添茶的小二說道。
“誰說不是呢,您估計不知道,往年這個時候,店里能有超過十個人打尖就已經不錯了,像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也沒見過,店里備的菜都不一定夠了?!毙《χf完就趕忙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張浩天環(huán)顧一周,和一個人對上了眼,一身粗布衣服難掩其凌冽的眼光,面前一碟小菜、一壺熱酒,正看著張浩天這邊。男子小酌了一杯,并未將眼光收回,張浩天招呼了一下小二幫他將羊肉端起來,自己拿著酒杯來到了男子的桌旁。
“兄臺不介意和我一起喝一杯吧,請您吃羊肉?!睆埡铺熘噶酥感《种械谋P子,男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張浩天就勢做到了男子面前,到了一小盅酒。
“京都張浩天,不知兄臺貴姓?”說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但男子卻沒有喝酒的意思,“不知張大人此行是否有頭緒?”,男子邊說邊挑釁的看了張浩天一眼。
張浩天心中一震,心想果然那幫言官的嘴和漏斗沒有什么區(qū)別,除了御史臺的人,張浩天此行是沒有人知道的,否則就是地方政府的泄密,想來他們還沒有這么大的膽子。不知道這個人什么路數(shù),還是謹慎點吧。
張浩天這樣想著,說道“哦,看來這位兄臺認識我?”
“一介草民怎么會高攀上大人這樣的人物,只是關于李謙云的是想提醒大人一下罷了?!蹦凶舆呎f邊自顧自的喝著酒。
“您也知道李謙云的案子?不妨說說看?!睆埡铺炖^續(xù)問道。
“大人可曾知道,在您過來之前已經有御史臺已經派了三個人過來調查此事?!蹦凶幽闷鹨活w花生,在咯吱咯吱的嘴里吐出來幾個字“均死于非命。”
張浩天自認不是一個很慫的人,但此時腦袋也是嗡的一聲,怪不得之前聽到“李謙云”三個字,整個御史臺的人臉色都變得鐵青。
“有趣,有趣。”張浩天強打精神,“敢問兄臺是何方神圣?”
“我,草民一個,不想看到有一個人枉死而已?!闭f著,男子站起身來,抓過自己的草帽蓋在頭上,向門口走去。
張浩天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子的腿又些一瘸一拐的?!斑€會再見面的”男子走出的時候小聲的說道。
午間時分,張浩天已經在武云府衙里了,旁邊站著武云府的一個年輕的人,眼前是浩如煙海的庫房,年輕人正埋頭在煙塵中尋找張浩天的案卷。
“大人,您先去前廳休息一下吧,我剛剛到這里兩年,之前的卷宗我還得找一下,況且當時大理寺也介入了,案卷還沒有我也不確定?!?p> “當時的那些人哪?”張浩天在這個破舊的倉庫里繞行有興致的轉著,問到。
“說來也奇怪,當時的人基本都不在這里的,李謙云的事發(fā)生之后,武云府的人基本上已經換了一遍了?!蹦贻p人抬頭將一個布滿灰塵的卷宗交到了張浩天手中。
“全部都帶調走了嗎?”張浩天接過卷宗問道。
“是的,而且調動的很快,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武云府的人都被調走的了。如果不是急著找人,我一個新手也不會來的這里?!蹦贻p人說到。
“小伙子,不要這么說,誰不是從年輕人過來的”張浩天一邊安慰著年輕人,一邊在心里苦笑,如果不是被調到這里查案,自己這個小小的刺史也許正在江南的和風細雨中喝茶。哪里需要操這份心擔這份
張浩天抖了抖卷宗上的灰塵,翻到了昭帝二十三年的那個冬天。
文件卷宗很簡單,約莫只有幾頁紙,因為后來案件被大理寺接管,所以記錄的只是最初武云府接到案件的過程。
昭帝二十三年冬小雪時節(jié),御史臺拿著皇上的手諭找青云府衛(wèi)李謙云,卻發(fā)現(xiàn)京都之中的李府早已人去樓空,李謙云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讓家里所有的仆人回家了。
京都中留下的只是一個空房子。
李謙云也不知去向,御史臺兵分兩路一路前往他在武云府的住宅,一路前往江南府去找他的兒子李雨。
而此時武云府也接到李府的報案,李謙云在幾日前進入到自己的臥室中,再未出來,管家叫門沒有人應,而且臥室門已經被反鎖了,他們擔心李謙云出事,但因為李謙云不讓他們打擾他,他們只能來報官。
我聽走的最晚的一個衙役說老爺本來管不了也不想管這個事情的,但是這個時候御史臺的人到了,正好衙門的人就把御史臺的人帶到的了李府。結果就在臥房中發(fā)現(xiàn)了李謙云的尸體。年輕人對張浩天說到。
“就只有這些嗎?”張浩天問道
“后來就是衙門里的張仵作驗了尸體,證實是上吊自縊身亡?!蹦贻p人說到。
“這里怎么沒有記錄呢?”
“大理寺后來就來到了這里,接管了案子,所有的資料和現(xiàn)場的證物都被拿走了,剩下的都被李大人的兒子李總兵拿回家了。就衙門里現(xiàn)在剩下的這些資料估計也是當時太忙亂放錯了地方才沒有被拿走,后來才被我整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蹦贻p人回答到。
張浩天嘆了一口氣,查了一圈又回到御史臺了,不過大人在我走的時候為什么都沒有告訴我這回事呢。
“那你知不知道張仵作后來去了哪里?”張昊天轉頭又問到。
“聽說是回老家了,好像在老家謀了一個好差事?!蹦贻p人說到。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的了,話說你們的知府大人呢?”張浩天問道。
“大人說是去下面巡查去了,正在往回趕,不過大人您也知道,您是下來辦案的,還是發(fā)生在前任知府的任期內,誰有愿意往自己的身上惹一身騷呢?”
張浩天苦笑一聲,想端起茶杯喝口茶,卻發(fā)現(xiàn)已經冷掉了,無奈只能拿著案卷轉身走出了府衙。
看來還得回去找御史臺,不過之前應該再去李府找找說不定會有什么線索。張浩天對自己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