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山一如既往地平靜安詳,仿佛昨夜的暢懷談笑不過是一場說散就散的夢境,只是那空氣中飄蕩著酒香清楚地提醒著司無涯昨夜的一切是那么真實。
指尖掠過冰涼的酒壺,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想要撫笛吹奏一曲,卻是渾身僵硬得似乎無法動彈,靜靜望著玉笛,司無涯惘然輕笑。
遲來的人或事最是一闕難訴離別的回憶,可終究錯失了正當(dāng)風(fēng)華的彼此,瘋狂生長的野草將那些青蔥蓊郁的韶華盡數(shù)覆蓋,驀然回首流淌了滿地荒涼的白月光,也許能做的不過臨風(fēng)把酒說聲遺憾的再見,時時惦念渡余年。
他與她終究無緣無分,因為他來遲了,而且從未準(zhǔn)時過。
老參頭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掃之前的不羈朝司無涯躬身行了一禮道:“君上不該這樣做的?!?p> 司無涯容色雪白雙肩微微顫抖,一絲血紅融進了紫玉長笛,他似乎毫不在意,咽下口中翻涌的咸腥輕輕一笑,那笑容仿佛是失去一切依靠之后的死寂與空洞:“除了這件事,我想不到還能為她做什么,而且她以后也不需要我了。”
“君上,可是要離去了?”
司無涯道:“百草仙,多謝你幫我演完這場戲,若是她以后再來問起我的下落,你就告訴她我云游四海去了,讓她不要記掛我。”
老參頭微微怔忡,百草仙是他的仙職稱號,如今這一句稱呼,便是意味著君上要走了。
“小仙恭送君上?!?p> 微風(fēng)徐徐,花香裊裊,安詳平靜的似是一場夢境,睜開眼卻不見那青衣公子溫潤如玉的容顏,只剩桌上幾只東倒西歪的酒壺泊著幾分殘存的冰冷酒香。
昨夜星辰燦如云霞,昨夜笛音悠揚婉轉(zhuǎn),昨夜美酒醉得月弦歌腦袋突突的疼。
喝酒這種事情真的應(yīng)該量力而為??!
月弦歌心里暗罵自己沒用,平時在千嬌閣喝上七八壺酒都沒事,怎么喝上一壺清泉蘭芷釀就手軟腳軟的?這天下第一佳釀的后勁還挺大。
晃晃悠悠地走到宣越王府的后墻,月弦歌打著呵欠翻墻進入宣越王府,酒意一下子涌上來,雙膝一軟竟是直直朝地上跌去,她認(rèn)命地?fù)Q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打算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身下的土地像是一團軟和的棉花,暖暖的帶著迷蘇沙華的清香,伸手一摸掌心感到堅實穩(wěn)健的跳動,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原本糊涂的腦袋瞬間清醒了大半。
“天氣真不錯啊,阿翊?!痹孪腋栌樞χ稽c點從軒轅翊的懷抱里挪走。
軒轅翊手臂收緊將打算溜走的月弦歌牢牢困在懷里,聞著她身上的酒味冷冷一笑道:“天氣是很好,好到你都成了個醉鬼?!?p> 他臉色陰沉仿佛暴雨來臨前遍布烏云的天幕,黑壓壓的一片令人戰(zhàn)栗,事到如今,他是連裝都懶得裝了嗎?
月弦歌無所謂的輕笑道:“就準(zhǔn)你享盡人間富貴,不許我貪圖俗世歡愉嗎?”
“俗世歡愉和我的命哪個更重要?”軒轅翊的聲音突然低沉,手指輕觸她潮紅的臉頰。
此情此景,月弦歌對酒能壯膽和酒后吐真言這兩個詞可算是有了深切體會,她不但體會了其中真意還落實在了行動上。
“排除掉一切客觀因素,你的命于我而言實在不夠金貴。”
軒轅翊手臂驟然一緊,恨恨的說:“我果然不該對你抱有什么期待?!?p> 他摟的過于用力,弄得月弦歌渾身發(fā)疼,無奈身體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她瞪著他慢條斯理地說:“正好我喝多了使不上力氣就麻煩你把我抱進房里讓我好好睡一覺,放心我不會忘了明天給你解咒的?!?p> 月弦歌縮進軒轅翊懷里,烏黑的秀發(fā)輕輕摩挲著他的下顎,濃烈的酒意與一夜未睡的倦怠將她擊潰,身后貼著的胸膛溫?zé)釄詫嵙钏X得安心,她忍不住闔上眼靜靜沉睡在他的懷抱。
懷中溫軟的身軀像是一株緊緊纏繞著軒轅翊心神的藤蔓,清淺的呼吸和著她身上迷醉的酒香縈繞在他的胸膛,他沉默許久,終是微微苦笑道:“我的命就如此不值一提嗎?”
長夜未央,繁星皓月,宣越王府的煙雨閣燈火昏黃。
月弦歌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wěn),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金絲檀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被,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衣服,確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后松了一口氣。
“你放心,沒人會對你感興趣的。”
軒轅翊坐在桌前,手中執(zhí)著一只青玉茶盞,用余光瞥著月弦歌語氣涼薄冷淡。
他那張陰沉沉的臉弄得月弦歌渾身一顫,她實在想不明白他因為什么不高興。
“阿翊,誰惹你不高興了,我?guī)湍憬逃?xùn)他出氣?!痹孪腋枰槐菊?jīng)的說。
她現(xiàn)在還有求于他,自然只能放低姿態(tài)。
軒轅翊走到床邊靜靜坐在床沿,盯著月弦歌紅潤的臉頰,突然笑了:“我還以為你會出言反擊我,可惜你沒有?!?p> “我就算逞得一時口舌之快那又有什么用?到最后我還是斗不過你,還不如直接認(rèn)輸,少吃點苦頭。”月弦歌撐著腦袋靠著枕頭說。
軒轅翊淡淡道:“你剛才不是問我誰惹我不高興了嗎?還說幫我教訓(xùn)那個人,是真話還是假話?”
月弦歌一個機靈從床上做起來,用力點頭道:“我要是撒謊,就天打雷劈?!?p> 適時窗外傳來一聲轟隆隆的雷鳴。
“看來老天都看不下去你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避庌@翊嘆口氣似乎很是遺憾這道雷沒把月弦歌劈死,緩緩道:“惹我不高興的人還不就是你,所謂言出必行,你又是修仙之人,應(yīng)該很明白這個道理,既如此你就自己懲罰自己吧?!?p> “喂喂喂,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哪里惹到你了?”
月弦歌被他一把拉到懷中,鼻梁正好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疼得厲害,聽見他的輕笑。
軒轅翊一笑,臉上的表情無辜又嚴(yán)肅:“你喝得爛醉如泥與我無關(guān),可是你弄得我滿身酒味和口水就與我有莫大的關(guān)系了。”
月弦歌怔住,她只記得自己翻墻的時候正好掉在軒轅翊的懷里,剩下的事情她全不記得了。
軒轅翊扯了扯衣襟處的幾塊水印,淡淡道:“為了防止你不認(rèn)賬,我還特地留下了證據(jù),你還想抵賴嗎?”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我陪你一件不就好了?!?p> “你再仔細看看這衣服?!?p> 月弦歌湊近軒轅翊,臉色一變顫巍巍地說:“阿翊,你這衣服不會是千年銀蠶絲做的吧?”
“弦兒果然識貨?!?p> 月弦歌想撞墻……
千年銀蠶絲水火不侵刀劍不入,最重要的是可以凝聚日月精華辟除妖魔鬼怪的侵?jǐn)_,軒轅翊居然拿這么貴重的靈物做衣服,真是奢侈?。?p> 問題是這么金貴的東西一旦被弄臟了,清理干凈可是個麻煩活。
“阿翊,我重新給你做一件比這千年銀蠶絲更好的衣服吧,就當(dāng)我給你賠罪?!痹孪腋枵UQ劬Φ?。
在長生門的時候,她就常常給她那些生活自理能力極差的師兄們縫縫補補,做一件衣服實在是很容易,再怎么說也比這清理千年銀蠶絲容易。
“你親手做的衣服?”
“當(dāng)然!”
軒轅翊微微一笑道:“我等著你為我做的新衣服?!?p> 白天睡了一整天,月弦歌此刻十分精神聞了聞自己身上的酒味和汗味,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目光落在屏風(fēng)后蒸騰的水霧。
“阿翊,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痹孪腋璩嘧阆麓脖谋奶刈叩狡溜L(fēng)后。
軒轅翊擋在她面前,詭異地笑著說:“我也要洗澡?!?p> 月弦歌瞅了瞅白玉堆砌而成的巨大浴池,嘻嘻一笑道:“好啊,那就一起洗吧?!?p> 軒轅翊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月弦歌踢下了水,緩緩從水里浮出來,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片飛濺的水花迷離了他的視線。
水霧氤氳,溫?zé)岬某厮褚律?,水珠不斷從發(fā)間墜落。
月弦歌把軒轅翊按在池邊,貼在他耳邊,以一種曖昧至極的聲音道:“我脫一件你脫一件?!?p> 眼前一片黑暗,四肢仿佛被無數(shù)絲線牽扯住,只能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擺布。
傀儡術(shù),她的膽子還挺大。
“你的思想倒是挺開放?!避庌@翊淡笑道:“封閉我的視覺,讓我聽得見看不著,真是魅惑男人的好手段,跟誰學(xué)的?”
月弦歌靠在池水的另一端,素手輕揚將一件外衫扔到池邊,笑著說:“所謂技多不壓身,多學(xué)點本事總是好的,何必在意跟誰學(xué)的?!?p> 受到傀儡術(shù)的控制,軒轅翊不由自主地也開始脫衣服,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的說:“你還挺好學(xué)的,這調(diào)戲男人的功夫你練的不錯?。 ?p> “過獎了,我女扮男裝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調(diào)戲美女?!?p> 軒轅翊氣得快要吐血,要是知道她跟誰學(xué)的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他一定把那個人炸成灰。
一件件衣衫緩緩?fù)嗜ィ庌@翊身上只剩下殘留的里衣,薄薄的絲綢里衣被水完全浸濕,隱隱露出他白皙的胸膛,對面?zhèn)鱽韲W啦啦的潑水聲。
“怎么不繼續(xù)脫了?”軒轅翊不能視物,朝著水聲傳來的方向緩緩道。
月弦歌往身上揚了一把水道:“便宜占夠了,也該適時收手,還有你這身材挺不錯啊!”
“你喜歡嗎?”
“我最喜歡美男了?!?p> 軒轅翊笑了笑:“能得你一句喜歡還真不容易?!?p> “阿翊,你還冷嗎?”
朔望咒發(fā)作時渾身血脈猶如被凍結(jié),雖然還未到滿月望日,但是也該稍稍發(fā)作了幾分,忍到現(xiàn)在又不吭一聲,她還真有些佩服軒轅翊。
軒轅翊淡淡的說:“習(xí)慣了?!?p> 月弦歌笑道:“以后都不會冷了。”
溫?zé)岬娜硽柚趄v的水霧驅(qū)散那刺骨的冰寒,軒轅翊知道是月弦歌正在為他驅(qū)寒,眼前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他轉(zhuǎn)動著沒有焦距的眸子望著另一側(cè)的她,此刻的她會有怎樣的表情?應(yīng)該是在調(diào)皮地笑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