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珺妤以為謝家此后就沒自己什么事了,誰料到還沒出城就聽到了風言風語,能傳得這么快,自然是因為有人在背后煽風點火。
說的是什么呢?
當日馮瑞來謝家讀書,帶的書本不多,被謝知端問到,諾諾的應(yīng)了幾句,稍微深奧點的東西便答不上來了,又推說進京的時候帶的書本沒夠,京中物價又貴等等。
可他與馮秀秀住在謝家,吃穿用度皆不用自己掏錢,又能窮到哪兒去。
謝知端身在侯府,家事有人打理,出去吃飯也不會去街邊嚼蠟,又常聽人言京中物價高,北邊一個一文錢的饅頭,到了京城也要翻幾倍,理所當然的以為馮瑞身上的錢不夠了。
對這個有功名在身的侄兒,謝知端還是有些惜才的,讓謝夫人從賬房里支一筆書本費給馮瑞。
若謝夫人對侄子侄女上心,又何須等到謝知端提醒呢,她從未提過與娘家姐妹關(guān)系如何,但不代表她心里不記仇。
金雀提議道:“大姑娘院子里不是有許多書嗎?不若先借給馮少爺看著,總歸放在那兒也是蒙灰?!?p> 這樣荒唐的提議謝夫人竟覺得極有道理,后來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流言,便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
謝珺妤去莊子上時,也帶了不少東西,但紫鳶閣里的書她早就看過,就是閉上眼也能默出來,便也沒想著帶走。
可誰料到謝夫人會做出這樣的事!
書本上還有她偶爾寫的心得注解,文稿上都是她的字跡,若落到男子手里,就算是兩人私相授受。
謝珺妤是真沒想到,東西留在紫鳶閣也會出這樣的紕漏。
弄清楚了流言的根結(jié),謝珺妤望著來回話的后院管事:“陳媽媽,這事父親可知道了?”
陳媽媽在管事里并不顯然,這樣不討好的事情才落到她身上,她低頭回道:“這事一傳出來,老爺就讓人關(guān)門,說要整頓家里下人,這會兒正在府上呢?!?p> 謝知端總算也聰明了一回,知道前腳送了二女兒出門,緊接著就傳出大女兒與人私相授受的事情,總歸不好聽,何況外人哪里對府上的事情了解得這么清楚。
當機立斷,讓人守住門,又拿了傳話的婆子,正好敲打一番。
“媽媽稍等,我收拾一番就跟你回去?!敝x珺妤并不想帶云環(huán),謝府上的糟心事沒必要將外人牽扯進來。
晉玄走到她身邊,仿佛不經(jīng)意的開口,聲音縹緲低沉:“放心,無事?!?p> 她不知晉玄做了什么,但奇異的原本忐忑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
她帶著瓊砂瓊?cè)剑骸白甙?。?p> “丫頭?!痹葡壬鷣G開手里的棋子:“有時候該狠的弱了,別人只當你軟弱可欺,草原上的狼才令人害怕,什么時候兔子會讓人瑟瑟發(fā)抖過?”
?
“荒唐!”謝知端瞪著謝夫人:“女兒家的東西怎可隨意拿出來交予男子?這道理難道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這事是我做得欠考慮。”謝夫人眼角還有些發(fā)紅:“但那不是想著瑞哥兒和妤姐兒怎么也算是表親,把書借過去看看又如何呢?誰料到那起子小人會在中間亂嚼舌頭!”
“況且老爺?!敝x夫人坐到謝老爺身旁:“咱們家的妤姐兒你也是知道的,從小身子就弱,便是將來成婚了,怕也是子嗣有礙,少不了得看婆家的臉色過日子,若能嫁去我娘家,便是看我這個姨媽,看在咱們謝府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她?!?p> “我那位妹妹,在家時雖然性子跳脫了些,可也不是個刻板的人,定也不會刁難妤姐兒。”她用手指捻著帕子,輕輕擦了擦臉上的粉:“再說瑞哥兒,心善,又愛讀書,不是正好與妤姐兒意趣相投嗎?”
謝知端哼了一聲:“你可別忘了,前些時候咱們府上發(fā)生的事情,那個鮑家的姑娘與瑞哥兒還有些不清不楚的?!?p> 謝夫人笑道:“老爺說到哪兒去了?那不是正好說明瑞哥兒心善嗎,眼瞧著姑娘落水里,難道只袖手旁觀?何況鮑家也送來了謝禮,兩家人之間只當做此事沒發(fā)生過,往后各自嫁娶也無礙的,只要妤姐兒愿意,其余的皆是小事?!?p> 謝知端收回目光:“家中下人隨意編排主子,這也是小事?”
正說著話呢,就聽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案赣H說得是,若此事也算小事,還有什么算大事?”
謝珺妤雙手藏在火紅色的皮草袖籠中,款款走了進來,行完一禮,看著謝知端:“依女兒看,母親管理家事,一向?qū)Υ氯祟H為寬宥,縱容得有些人心都大了,不僅不好好干活,反而閑得將主子的事情當做茶余飯后的消遣。”
“妤姐兒,這話有些過了吧?”謝夫人臉色有些不自在,她竟不知謝珺妤何時有這樣的氣勢了:“不過是聊了幾句閑話,讓人罰些月錢便是?!?p> “不行?!敝x珺妤瞧她一眼:“沒了月錢,不過是一時手中稍微不便,卻難以記住這個教訓?!彼x知端:“若父親覺得麻煩,就將此事交給我處理,說來我也算是深受其害,讓我出口氣,如何?”
謝知端瞧著她這幅模樣,簡直越來越像大裴氏,心中生出幾分心虛,不愉快的揮揮手:“既然你愿意,便你自行處理。”
謝珺妤轉(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母親可要一同去看看?”
謝夫人哪里敢應(yīng),頭疼似的捂住腦袋,揮了揮手,謝珺妤自顧自的帶著人走了。
?
謝珺妤回了院子,先讓后院和前院的幾個管事將手下的人都叫到一起。
粗粗一看,約有三四十人,好在紫鳶閣的路修得寬敞,這么一來有些擁擠,但也不是站不下。
瓊砂搬了把椅子放在廊下,又給手爐里換了熱滾滾的新碳,這才退到一旁。
這么冷的天,站在院子里吹冷風,不少人心里都不服氣,心里氣不平,臉色自然難看,外院的鄭管事上前道:“姑娘,府里的下人都在這兒了。”
謝珺妤不緊不慢的飲了一口熱茶,瓊?cè)降皖^給她擦擦嘴角,收拾妥當了,她這才將目光落到人群里。
許是被她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激怒,人群里有人提聲道:“姑娘,咱們大伙手里都有事情,要是一直待在這兒可干不完活兒?!?p> “剛才是誰在說話?”
人群里你瞧我我瞧你,都默不作聲。
謝珺妤也沒揪著不放,輕聲細語道:“我沒當過家,也不知府上賞罰的規(guī)矩,可俗話說得好: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做對了做好了,應(yīng)當獎賞,做錯了也必定要罰!”
見沒人啃聲,謝珺妤道:“剛才那人說得好,諸位手里都有事情要做,若做不完也要受罰,可如今卻不是我要讓你們站在這兒吃冷風的?!?p> 她視線掃了一圈,見有人面色麻木,有人偷瞄她,而有人眼睛里閃著渾然不在意的神態(tài)。
她抿了抿唇,想起了些不好的回憶,也沒心思糾纏:“你們今日被叫到這里,想來也應(yīng)該知道原因,我也不多說了,萬事只追究首惡,當日傳話的人自己站出來吧?!?p> 這時候誰會站出來?都是下人,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便是惹怒了這個不怎么得寵的大姑娘,也比得罪了不知道何時會在背后給你下蛆的小人來得好。
劉媽媽抬眼看了一眼謝珺妤,心里冷笑,夫人在府上十幾年的經(jīng)營,里里外外早就換上自己的人手,哪里是被人三言兩語就能挑撥開的。
謝珺妤也不怒,認同的點點頭:“這府上的謠言究竟是從哪兒傳出去的,怕是也難以追究到頭了,我也明白,這里里外外的,親朋舊友的,彼此都連著親,自然不愿意出頭做小人。”
這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對主子說實話那叫盡忠,可如今盡忠為何變成了小人之舉,不都是因為府上下人之間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為了保住親戚的情分,聯(lián)起手來對抗主子么?
鄭管事不敢接這話,劉媽媽也趕緊埋下頭,兩個管事做出這幅模樣,下面敢鬧事的人就歇了火。
謝珺妤道:“既然你們念著親戚朋友的情分,我也成全你們,鄭管事?!?p> 她點了名,鄭管事沒辦法繼續(xù)裝聾作啞,拱了拱手:“姑娘您吩咐?!?p> “府上對隨意傳播主子的流言,可有什么懲罰的章程?”這還真沒有,鄭管事嘴里發(fā)苦,又不敢不答話,他是看明白了,大姑娘今日算是來者不善,定要將怒氣給發(fā)泄出來。
謝珺妤點頭:“咱們府上沒有,京城其他府上的事咱們也不清楚,不過眼前倒有個可以借鑒的,瓊砂?!彼溃骸安恢斖醺捎蓄愃频恼鲁??”
瓊砂字正腔圓的答道:“自然是有的,凡是造謠者杖三十,傳播流言者杖四十,不服者刑罰加倍。”
不過謝府上有些是家生子,有些是寫了契書的,只賣身多少年,而王府里卻都是賣了身的奴才,生死都掌握在主家手里。
這么重的懲罰,別說一幫上了年紀的婆子,就是年輕力壯的漢子也受不住。
就有人不服氣了,喊道:“姑娘,咱們就聽了一耳朵,可沒跟著一起傳?!?p> 一時不少附和的聲音此起彼伏,有說咱們只埋頭干活也沒留意是誰說的,也有說自己人老實沒摻和進去,做主子的也不能隨意打罰下人。
但謝珺妤今日來這里,又不是來講理的,她點點頭,瞧了眼劉媽媽,又盯著鄭管事,指著下人道:“瞧瞧,不服管教的刺頭還挺多?!?p> 劉媽媽埋頭,遮住快要揚起的嘴角,心道,這下大姑娘也該知道這里面水深,不是誰都能隨意插手的道理。
就聽謝珺妤柔柔和和的說:“既然不服,就打到服好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