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卻得知兩人都已經(jīng)回來了,見到謝珺妤,瓊砂連忙上前打量了一番,替她拍去衣上的雪水,關切道:“姑娘可還好?”塞過來一個湯婆子:“奴婢做了暖湯,正放在爐子上熱著,先喝一碗去去寒氣?!?p> 謝珺妤四下瞧了瞧,問道:“小環(huán)人呢?”
瓊砂蹲下身,替她脫去已經(jīng)打濕的鞋襪,一邊回答:“云先生將她喚過去了,說是有話交代,若姑娘有事,我這就讓人喚她回來?!?p> 謝珺妤又想起了關寒生,想不到他那樣的人竟然會拜云先生為師,又想起今日遇到的那幾個紈绔對關寒生的嘲諷,想來幼年在文昌伯爵府定是吃了不少苦頭,怪不得后來下手那般不理情面。
瓊砂用干燥的布帛將腳擦干,瞧著臉上的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謝珺妤看她一眼,笑道:“有什么事嗎?”
瓊砂垂下眼眸,小聲道:“姑娘,今日和寒生公子一起,竟是難得的開懷。”
謝珺妤點頭,肯定道:“確實如此?!彼娭岁P寒生不同傳聞的一面,又覺得兩人有些相像,都被世人所誤解,在夢中,她遭遇那么多流言蜚語,自是明白被人誤解的滋味,如今瞧著關寒生還有幾分頑皮的樣子,便覺得自己改變了些什么,至少關聞月活著,關寒生不會對世間太過絕望。
瓊砂瞧了瞧,聲音又低了些:“那……姑娘可是對寒生公子……”
謝珺妤看著她,見她臉上帶了幾分羞澀和難以啟齒的模樣就知道她想歪了,生出幾分想逗弄她的心思,轉念一想,若真的誤會了,可不好收場,因此正顏道:“我喜歡關公子,但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當然,說知己有些過了,但若說是同命相憐也有些奇怪。
瓊砂聞言,似是松了口氣,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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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寒生走了兩步,見小廝寸步不離的跟著,回頭問:“還有事?”
小廝忙回道:“云先生囑咐了,若公子回來,請您立刻去書房見他?!?p> 關寒生邊走邊想,京中流民增多的事情也該告訴師父,進了書房,卻見不止云先生,他兄長關聞月和師妹云環(huán)也在。
他上前對著云先生行了禮,又對著關聞月帶著關切道:“阿兄如今身體剛好,還是應該多靜養(yǎng)?!?p> 關聞月垂首一笑,將手掌翻來覆去的看著,并未作答。
關寒生瞧著氣氛有些不對勁,視線從兄長和師父臉上滑過,云先生正氣定神閑的泡茶,最終只能對一旁的小環(huán)道:“平日里不該說的時候,話不停,今日怎的扮起鵪鶉來了?”
他這位師妹還在襁褓時被師父撿回來的,當做女兒般養(yǎng)在身邊,兩人之間差了六七歲,感情卻很好。
云環(huán)睨他一眼,道:“師兄,你出去辦事干嘛帶累了謝姑娘?”
云先生手上的動作未停,看了云環(huán)一眼,后者機靈道:“師父,謝姑娘回來定要找我,我先回去看看她,也不知她今日是否被嚇著了,我得給她煎兩幅安神藥。”
說完便利索的出去,順道關上門,怕等會師父教訓師兄的話被其他人聽到,總要給師兄留點面子,她真是個體貼的師妹!
關寒生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解釋道:“本來想私下把事情解決了,沒料到半路上跳出個關聞詹,不過那傻子也沒討到好。”哼笑了一聲:“挨了謝姑娘一腳,可惜沒廢了他?!?p> 云先生哼了一聲:“胡鬧!你頑劣就算了,還想帶壞人家好好的姑娘,若今日的事情傳出去,你打算怎么辦?人言可畏的苦頭你還沒吃夠?”
關寒生神色一凌,眼里閃過一絲陰霾,嘴上硬氣道:“那王八蛋若有膽子出去胡說,我就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云先生簡直氣笑了:“等輪到你出手,滿城都是流言蜚語了,到時候做什么都晚了,我平日里就是這么教你的?”
關聞月淡淡一笑,道:“這事說好解決也好解決,說麻煩也麻煩,不過要看謝姑娘愿意不愿意了?!?p> 關寒生幾乎下意識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連忙擺手道:“阿兄莫胡說,我與謝姑娘雖一見如故,但萬萬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不過是較為談得來罷了?!?p> 云先生神色莫名:“難道謝丫頭配給你,你還委屈了?”
關寒生正色道:“謝姑娘人品貴重,才貌雙絕,便是太好了,我才不敢亂想。”他看著云先生笑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氣:“何況我瞧著謝姑娘也不是迂腐之人,若因此決定她的終身大事倒是折辱了她?!?p> 關聞月看了他一會兒,笑得很有幾分欣慰之色:“你如今也會替別人著想了?!闭f完,他看著關寒生,略有些出神。
云先生輕咳了一聲,將關寒生的目光引過來:“后面的事情好好處理,不要讓人留下話柄?!睖喨徊挥X自己過分關切了。
關寒生忙作了個揖:“是,徒兒立刻讓人去辦?!?p> ?
關聞詹覺得關家最近不知道撞了哪門子的煞,先是三弟關聞月受了重傷,而后他長兄關聞赟不知惹上了什么是非,整日惶惶不安食不知味,不過半月有余就瘦得兩頰無肉,走路若飄,仿佛隨時要羽化登仙一般。
關聞詹原先并不覺得如何,他那位三弟本就是庶出,小娘也不是什么受寵的人物,非要說有什么本事,不過是靠著拍馬屁攀附上了謹王長子晉玄,誰不知道,那晉玄不過是個留在京城的質子,還當成什么了不得的靠山。
自從巴上了晉玄,關聞月那小子看到自己,也沒了往日那副唯唯諾諾低頭不語的樣子,關聞詹拿他沒辦法,就等著哪日謹王府與朝廷翻了臉,到時候別說他關聞月,怕是晉小王爺也得先被祭旗。
而長兄關聞赟雖與他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卻是個心眼繁多滿口詩書圣賢的偽君子,仗著兄長的身份,沒少當著眾人的面斥責他,旁人都道長兄如父,讓他忍下一口氣,可縱然是再不計較,心里能沒一點怨氣?
作為文昌伯家的二爺,關聞詹走到哪里不是被人給捧著,偏偏是自家兄弟不肯給他留臉面,這份不甘日積月累,怕是他自己都沒察覺不妥,直到關聞赟惹上是非,他現(xiàn)在雖不知道內情,但看關聞赟的樣子也知道事情不小,若操作得當,說不得這關家的繼承人就得改改名字了。
關聞詹帶著幾分好奇,打著關心的名義想從長兄口里套出點消息,誰料關聞赟如今如驚弓之鳥,剛聞到味兒,就大聲斥責了起來,將關聞詹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也無法回,只能掩面逃走。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不知何時站滿了人,除了下人,還有府上的女眷,他的妻子劉關氏上前來,眼中帶著痛惜憐憫的神色,大約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她站出來對著關聞赟充滿歉意的領訓,任誰都要說一聲是個賢妻。
但關聞詹愛面子,他覺得這個妻子不僅看不起自己,還偏幫著無理取鬧的兄長,帶著一肚子的氣出了門,呼朋喚友的打算去雅風樓喝酒。
結果遇到了一向看不順眼的關寒生,這個他不想承認的四弟,小時候在家中活得猶如一條狗,他至今都記得對方剛被帶回文昌伯府的時候,眼神猶如一只兇狠的狼崽子,那時候關聞詹以欺負關寒生為樂,將糕點扔在地上,看他趴著用雙手抓起來吃,看的關聞詹樂得哈哈大笑。
下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見能討好二少爺,免不了也有樣學樣,給他吃餿掉的飯菜,但這小崽子命硬,哪怕吃了肚子疼也沒死,后來送飯的人干脆隔三差五才送一回,反正餓不死活不好的,而且又沒人替這個四少爺出頭。
就這樣,關寒生仍然如同野生的雜草般活了下來,后來關聞詹才知道,在餓到極致后,關寒生從狗洞里悄悄爬出去,靠著偷吃下人的剩飯活了下來。
那日他看到關寒生,還有跟隨在關寒生身邊的貌美女子,心中極為不忿,這個弟弟,是文昌伯府的恥辱,也是他的恥辱,怎么配得上這樣的美人。
他想從關寒生身上將丟掉的臉面給找回來,沒料到對方兩個人都不是善茬子,連那個看起來姿容不凡的美人,竟也全然不顧旁人的眼光踢出一腳,反倒讓他成了一群人里的笑柄。
關聞詹發(fā)誓,若關寒生和那女子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定要讓對方好看。
可惜他很快就自顧不暇,也不知誰將他在柳樹胡同包養(yǎng)外室的事情捅到了妻子劉關氏面前,他這位妻子出身清貴,平日里最愛在人前扮作一副知書達理的賢惠模樣,但私下頗有些喜歡金銀之物。
所以當她得知自己在外包養(yǎng)外室的時候,竟然不在意的說愿意讓他把外室接回家中為妾,不過得讓外室將手里的銀錢都交出來,不能留一點兒私產。
那外室本就是個青樓出身的女子,比起其他,自然也更看重傍身的錢財,何況關聞詹買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子給她,不入文昌伯爵府,她就是這兒的當家娘子,入了府,她身份就低人一等,還得受正室的磋磨,哪里愿意去做妾?
但她在歡場見多了男子,自然知道硬碰硬對自己沒好處,溫聲軟玉的對著關聞詹嬌嗔了一番,關聞詹自然也覺得養(yǎng)著外室更刺激,只是劉關氏不如意,便生了惱怒和怨懟,整日在家里猶如潑婦般吵鬧不休。
偏偏這個時候,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流言,說他與關寒生因為玉姬樓的雅伎花如錦,爭風吃醋,在大街上帶著人毆打關寒生。
關聞詹聽后簡直一口淤血卡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
權貴門第也要臉面,處理事情講究方式,又不是市井潑皮,動不動就聚眾斗毆,有身份的人更喜歡私下用手段,哪怕正是要動手腳,也不該親自出面,否則如何還能繼續(xù)裝作文質彬彬儀態(tài)萬千。
何況明明吃虧的他!
關聞詹覺得,這后面胡亂嚼舌根的人,心思實在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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