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雷站了起來。他已經(jīng)不復(fù)之前搖搖欲墜的狀態(tài),干枯的身體中重新噴涌出魔力。伴隨著天空中兩輪圓月刺透云層的光芒,傾盆的大雨被止住了,高漲的魔力流無聲無息地沖過,紊亂自然間的元素流動。云層翻滾間久違的朔月潮汐降臨了。
朔月潮汐的出現(xiàn)規(guī)律無法被預(yù)測,卻能被某些存在探查到痕跡。當年的靈每當雙月降臨,紅綠的光芒撒遍大地的時候,就會在這片浩瀚的林海上空翱翔,祂的聲音像是在歌唱,森林里的生物都會在那個時候靜靜地望著天空,敬畏地看著它們眼中神一般的存在,聆聽這偉大的圣曲??稍谌倌昵暗哪莻€夜晚,雨水也是大
出奇,曾響徹天地的歌聲變成了無奈的哀鳴。一切都改變了,靈墜亡后的身體落了下來,強大的魔力流化作浩劫席卷了森林的每個角落,無數(shù)的野獸驚恐地逃命,卻少數(shù)生命頑強的野獸殘存下來,一連幾百年的時光,這邊土地的生機都不復(fù)從前。
老人的血液里流動著靈的力量,這股力量在此刻使他能夠在潮汐得到補充恢復(fù)到巔峰的狀態(tài),可他畢竟只是個凡人,凡人的身體怎么承載如此偉大的力量?就在老馬雷的身體到達極限的時候,他與外界的聯(lián)系變得微弱,魔力停止增長。但他開始變得詭異,面目猙獰,青黑色的氣息像霧氣一般從他身體表面溢了出來,像是魔鬼從地獄里爬出,要去吞噬這世間的生命??伤凵裰辛魈手苍斢滞钢饷摰纳裆?,魔鬼和平靜等死的老人雜糅在他臉上。
咒文開始閃爍,隱約的電光在空氣中不停浮現(xiàn)。強大的魔力在匯聚逐漸在巨獸周身逐漸形成漆黑的漩渦,黑的像要連人的心神都一起填進去。模糊的影子突然在漩渦中心成型。咒文強行將靈的魂念困在這個已經(jīng)死亡的肉體中。源自祂的力量如今變成了囚籠,于是祂扭曲著身體,嘶吼聲頓時響徹老馬雷的腦海,帶著無盡的不甘與恨意,猶如山洪一樣要將他淹沒。
這么多年來祂的痕跡一直都跟隨著這個強盜的末裔,現(xiàn)在祂來了,來終結(jié)這場時間久遠的恩怨。
天空電閃雷鳴,一道道藍色的光柱直直地劈向?qū)χ诺撵`和老馬雷,卻是落在他們周圍,擊的地面塵土四濺。老馬雷刻下的咒文已經(jīng)將那方圓陣包裹成與外界隔離的世界,不是為了防止靈逃竄,祂現(xiàn)在只是一道殘存的魂念,依循最后的怨念順著仇人血液的氣息找上門來,怎么會逃走了?祂蘇醒了,便是不死不休。這道囚籠根本是為了防止靈從朔月潮汐中得到補充,那些自然中游離的能量被吸引匯聚過來,化作比閃電的形態(tài)想要融入進去,卻突破不了那層看不見的墻壁。
靈猛地下沉,暗淡的影子落入底下的巨獸體內(nèi)。巨大的眼睛閃著猩紅的光芒亮起,祂從地上爬了起來,無聲的壓力迎面撲向面前的像是小不點一樣的老人,老馬雷被巨大的推力帶著“嘣”的一聲撞向后方那層墻壁,他身上縈繞的黑色霧氣混著那些咒文中屬于靈的力量飛快地被融進它們主人的新軀體。靈在召喚那些被奪走的力量,外界的魔力無法突破進來,可老馬雷用來搭建囚籠的材料本就屬于祂,現(xiàn)在祂只是取回自己的東西。霧氣終于被完全吸收殆盡,巨大的身影表面流淌著金屬液一般的亮光,月亮的光輝映在上面,使人覺得應(yīng)該是不世的珍寶而非是前來殺戮的復(fù)仇者。在靈還翱翔在林海上空的時候,祂的光芒又該是何等的耀眼?
老馬雷無聲的笑了,露出的牙齒沾染了血跡,僅僅是靈復(fù)蘇的氣勢,就讓這個老人受了不輕的傷。他掙扎地爬起來,念起古奧森嚴的語言,手掌按在胸前,點點熒光自四周浮現(xiàn)涌入他的身體。老馬雷在乘靈還在適應(yīng)新的軀體的時機用魔力治愈自己的傷勢。隨著體內(nèi)靈的力量被剝奪,老馬雷感到一陣陣虛弱,在朔月潮汐中汲取的魔力迅速流逝,在這種大戰(zhàn)在即的時刻,一絲一厘的實力都是活下去的保障,可他臉上分明是藉慰的神情,原本黑漆漆的皮膚現(xiàn)在比紙還慘白,像是死人的身軀。他閉上眼,體會著沒有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自己的詛咒的時間,笑了。終于他睜眼的瞬間眼神又堅毅起來。他必須要乘著靈的魂念尚未強大起來的時機將他消滅,祂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在上古之戰(zhàn)守衛(wèi)生靈的偉大存在。人類的屠刀將祂斬落的時候,祂就已經(jīng)是從尸體中誕生的魔鬼,生來就是要毀滅一切的。先祖的過錯老馬雷已經(jīng)無法彌補,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今夜阻止這個惡果造成更大的災(zāi)禍。若是讓祂走出森林,奪回完整的力量,現(xiàn)今不復(fù)上古時期的大陸不知道還有什么人能攔住祂的腳步。為此......他一生都在準備著。
空氣忽然猛的一顫,無數(shù)的巨大的石刺從巨獸跟前接連升起直突向老馬雷。靈終于展開了攻勢,祂感應(yīng)到了仇人的虛榮,不情愿給他治愈傷痛的機會。老馬雷快速丟出一個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鐵牌,上面刻著古樸的文字,木牌在石刺臨身前爆開,明亮的咒文組成一個光圈擋在他的身前,石刺帶著巨大的動力撞擊在光圈上,
卻未能突破,煙塵與碎石瞬間充斥著整個狹小的空間。
老馬雷乘機像靈巧的狐貍一樣閃到一邊的角落蜷縮起來,再度念起咒語。帶有強橫魔力的光球在他揮手間誕生又被推了出去。那飄在半空的光圈還是破裂了,在石刺之后是靈沖擊而來的身軀,祂并未再使用魔力攻擊,而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像猛獸一般撲了過去,尖銳的巨大利爪一擊的就打碎了老馬雷面前的防御。猩紅的目光渴求著仇人的鮮血,可祂沒有嘗到獵物的滋味,反而一頭撞在空間的邊緣,無匹的力道使得咒文組成的結(jié)界發(fā)出玻璃破碎的聲音,結(jié)界在搖搖欲墜,被抽離力量后咒文并不足以維持太長時間。靈卻被反沖得身體僵直,老馬雷襲擊而來的光球就在祂身猛地上爆開,憤怒的吼聲咆哮開來。祂新生的軀體還無法有效地抵抗強橫的魔力,足以氣化鋼鐵的溫度在祂背脊處熔出一個口子。咒文布下的空間對祂而言太過狹小,舊力未去新力未發(fā)之下靈只得生生承受了老馬雷的攻擊。
巨大的青銅鎖鏈突然從虛空中出現(xiàn),像捕食獵物的蟒蛇一樣纏住了靈。老馬雷為了鎖鏈注入魔力,火紅的光芒亮起,淡藍的電弧合著鎖鏈上的高溫試圖將這個巨大的身體蒸發(fā)。靈發(fā)出一聲悶雷般的吼聲,蟒蛇就“砰”的一下碎裂,像是煙花一下消散。祂調(diào)轉(zhuǎn)身體對著老馬雷,身上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祂望著面前的老人,眼中盡是些嘲弄。這個強大生物的前身本就是這個世界頂點的存在,當人類還在苦心鉆研更加高深咒文知識以求得強大權(quán)能的時候全盛時期的祂一呼一吸之間就能影響天地的局勢。這種攻擊怎么能影響到祂呢?若不是現(xiàn)在的祂只是從殘骸中新生的魂靈,力量又不完全,老馬雷在祂出現(xiàn)的那個剎那就該如同暴露在狂風(fēng)中的燭火一樣歸于虛無,燭火又怎么能反抗太陽的光芒呢?
老馬雷對于靈的反應(yīng)毫無驚訝,他只是喘著粗氣地準備迎接一下波攻勢。他當然清楚自己面對的什么存在,可是他還有機會。魂念畢竟不是從前那個強大的靈了,他從靈的尸體中誕生,汲取著靈不甘的怨恨成長,生來就是要復(fù)仇。可是百年的封印并未給祂成長的機會,現(xiàn)在是祂最脆弱的時候,能傷到祂就能殺了祂。只要把握住機會,就能把一切終結(jié)在此。
光芒再度出現(xiàn),無盡的碎石自地面懸起,從內(nèi)部出現(xiàn)的溫度將它們化作一團團赤金色的熔巖,遠遠望去就像是無數(shù)的燈光在黑夜中亮起。靈微微前傾,那些熔巖就以絕高的速度沖向老馬雷,迸濺出的火光頓時盈滿整個空間淹沒了那個遠遠看起來小小的影子。
“我說你就這么看著?不上去幫忙?”吳君腿肚子有些發(fā)抖。老馬雷很靈開始對峙的時候他還饒有興趣的看著,可是他看著那層咒文結(jié)界瀕臨破碎的時候他就想下線避避風(fēng)頭,現(xiàn)在的場面對他而言的確太過刺激。就像在電影院里看大片,里面的角色你來我往的放大招,看的人人血沸騰,恨不能自己也有不同尋常的能力對著反派就是大手一揮,什么光影雷電洪水泛濫天降隕石的就把那傻嘟嘟的喜歡講爛話裝牛逼二愣子給秒了?,F(xiàn)在他真的親臨戰(zhàn)場了,還是作為一個毫無作用的雜兵出場,所以他下意識地就是跑路??墒菂蔷龥]有機會,他在腦海里抽風(fēng)一樣下達登出的指令,但是視野中的信號不停地提示“處于戰(zhàn)斗場景,無法下線”,急地他臉都抽搐了。一把抄起還在啃著果子的小妖精眼淚嘩嘩的求拯救。小妖精驚嚇之余委實不客氣,抬起小手一巴掌糊在這個癟三的臉上,安慰說戰(zhàn)斗時候無法下線很正常的操作吧!打完了基本任務(wù)就結(jié)束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于是吳君只能又躲在男人的背后尋找點安全感,為了保險他還把小妖精請到了自己的頭上待著。
“年輕人要有耐心,還沒到我出力的時候呢。”男人說地風(fēng)輕云淡,頗有些教訓(xùn)后輩的樣子。不過吳君惡意猜測這家伙只是單純地消極怠工。
“老家伙還能堅持堅持,別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早些年可是教會里的一把好手。多少妖魔鬼怪被他做成烤碳,戾氣重的那些宵小聽見他的名號就發(fā)抖。”原本靈的魂念才出現(xiàn)的時候他像是準備沖鋒的戰(zhàn)士,氣勢比刀鋒還凜冽。那邊打起來他又成了一個碎嘴的中年漢子,吐著一股股陳年舊事,“我跟你說,當年我住老家伙隔壁的時候,經(jīng)常去偷他家樹上結(jié)的果子,被抓到就拎著我給我家的老頭子告狀,還一本正經(jīng)地教育說什么年輕人要學(xué)好。老頭子也是的聽說過他的威名赫赫,點頭哈腰送走他都痛打我一頓。我心里就挺討厭他的,挨打第二天準去老家伙家逛一圈。后來有一次我遇上事心里不痛快,路過他家門口的時候就想進去搞搞破壞。”
“還記得那天我翻窗戶進去,找了老半天一個銅子都沒看見...我就想啊,真是個窮酸鬼,頂著教會的名號居然窮的連狗都不來,怪不得怪里怪氣的。于是心里氣不過,我就把他最愛的那盤花給剪了。正準備撤的時候房子突然發(fā)生爆炸,有人咒術(shù)直接轟擊了他家,那場景...每一個角落都火光閃耀,房子被沖的四分五裂,那
天花板掉下來還沒落地就成了碎塊,當時我就都嚇傻了,以為肯定死定了。忽然就有人從后面抱住我沖了出去。原來老家伙一直都待在家里只是發(fā)現(xiàn)是我個小屁孩就沒去管我......他替教會辦事受了傷,那群人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想乘機滅了他?!?p> 他嘆了口氣,眼簾低垂,仿佛看見了從前的時光“我貼著地面翻滾幾圈,全身的骨頭都痛的不得了,背后冷冰冰的手摸上去一看全是血,我還以為自己受了重傷要死了就哭個不停,其實那是老家伙的血。抬頭一看,那群人就已經(jīng)圍了過來,好家伙......三個咒術(shù)師加上兩個高階戰(zhàn)士,排場夠大吧!老家伙拼命打傷了其中一個人,扛起我突圍了出去??墒撬芰酥貍€帶上一個累贅,跑不過那些人。最后被追上來,有一個人一劍砍在他背上。要不是教會的人及時趕過來那天我倆全都死在那?!?p> “后來我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他了,聽說是給接到教會修養(yǎng)。畢竟像他那樣的教會里也不多,可舍不得就這么丟了。”
吳君心想你小時候可真夠渾的,你家老頭咋就沒打死你呢!可他沒敢說出來,只能聽著男人講故事。
“再后來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看見老家伙穿著教會的白袍已經(jīng)在我家那破房子門口。我家老頭子站在他旁邊臉上滿是激動,這種表情我只在他被那些老爺打賞的時候見到過,有一次一個貴族賞給他幾枚銀幣,他樂呵地好幾天,嘴里還念叨著要發(fā)達了,會有貴人來幫他發(fā)財。其實就是個外地的落魄貴族來尋人辦事,找了個熟悉地方人帶路而已,事情辦完了人家就回去了,哪里還記得一個糟老頭子。老頭子一見到我就說著‘卡納斯’大人看中你了,要領(lǐng)你去教學(xué)里學(xué)習(xí),將來還能在里面謀一份差事,以后就發(fā)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被看中了,難不成是沒自己爬他家的樹他不習(xí)慣了?可他現(xiàn)在家都沒了,樹葉倒了。反正我就這樣跟著老家伙去了教會,學(xué)了幾年的劍術(shù),后來受不了里面的規(guī)矩出來單干。走的時候老家伙到?jīng)]說什么,簡單叮囑兩句有事可以回來找他。老實說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可比教會的導(dǎo)師嚴厲多了,我在里面惹事他就教訓(xùn)我,明明是個咒術(shù)師用起劍來比我還熟練。當年我還指著他的鼻子說以后要報復(fù)他呢?!?p> “閑聊就先到這里吧,我要準備上了,帶著小家伙躲遠點?!?p> 男人忽然止住話語,他昂起頭對著前方的戰(zhàn)場沖了過去,睜眼欲裂。他沒有提著那柄重劍,那柄劍早就毀了被他丟在一邊,就這么赤手空拳地沖了過去,一邊奔跑一邊吼叫著,他的速度快的腰間的獸皮都要被風(fēng)刮了下來,腳下的泥塊都被踏的粉碎,可聲音卻那么的悲切。
吳君來不及表達自己對他的熊孩子事跡的看法,來不及說前輩,你這些都不是事,你是沒見我們那邊,比你更渾的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這點東西擱我們那兒就是調(diào)皮搗蛋點,誰小時候不調(diào)皮搗蛋,我還偷看家里的保姆阿姨洗澡過呢。他就這么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個男人很憂傷,就像是參加誰的葬禮。
他說著那些陳年往事,也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