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與沙海是蠻沙峭原大部分風景構成,偶爾出現(xiàn)的綠洲作為點綴尚有真假之分,更不要說這里過往的行客。
身披斗篷的黑影穿梭在沙漠中,極為迅速。
出生于戈壁沙海,卻在過往近八萬年的時光里游離在故土之外。近鄉(xiāng)情怯,他不禁想,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回到這里,回到原本的族群。
……
兩張堆滿公文的案桌并排擺在嵩林寺的堂屋兩側。
三石賓右衛(wèi)門每日夜釣的時間是兩人難得的休息機會。他們每個月都要抽空來一趟這里,雖然躲過家族和皇室的監(jiān)控已然熟練,但地魔峽谷這一路仍舊危機重重。
幸而無地魔種徘徊——作為地魔種對內至高圣地,對外首席禁地,地魔峽谷內遇見地魔種并不奇怪,但外種族人只要被發(fā)現(xiàn)一律格殺勿論!
藍浮將剛調好的藥膏裝進瓶里。素月坐在一旁翻看著域系相關的書籍。
平靜的夜晚悄然起了風,月光透過云層降臨大地。
素月稍作休息時,維和手環(huán)顯示有一封加急文書上報?!啊炀ХN幾小時前召開的八樞會議上通過了與黎虎煬君的合作計劃。”
“哦?景星鳳主知道嗎?”藍浮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據(jù)眼線回報,他自去年十月去了趟巨木騎林拜訪十尾仙音狐,歸程順路去巨森堡參加了〔新芽節(jié)〕,與森皇閑聊了幾句后就閉關修煉,至今未出。所有公務都交由青鸞風主代理?!?p> 藍浮沉思了一會兒,問:“優(yōu)衣覺得景星鳳主對黎虎煬君是何態(tài)度?”
“模糊不清。”素月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后解釋道,“他繼位后收拾殘局,只有黎虎煬君一部頑固反抗。而八萬年前發(fā)生在蠻沙峭原黎虎部落的談判經(jīng)過,以及沖突爆發(fā)的因果已然不可考——精靈作為當世壽命最長的種族,史書的撰寫權變相握在他們手中,想要篡改其中的情節(jié)極為容易?!?p> “他們之間糾纏著太多時間無法理清的東西……恩恩怨怨,縱使是承繼黃甲將軍初硯的光之雪情報處也尚未完全解讀?!?p> “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p> 視線交錯,兩人心臟皆輕顫一下。
素月不由自主地別開眼,望著月亮輕嘆道:“也許是吧?!?p> “黎虎煬君對計劃的干擾性不大,倒是極限組織的那群異化魔法師?!彼齻壬韽陌缸郎掀渲幸豁澄募锶〕鲆环葸f給他過目。
藍浮看過之后思考了很久才開口:“極限組織與靈精種暗中合作,想來是要制約魔法師委員會。他們需要更多的異化魔法師擴充力量,借靈精種之手,針對的正是伏幻學院年初的提案。”
“還有一點令人注意?!彼卦律裆珖烂C地說,“地君由蘭對于極限組織的態(tài)度,她那般聰慧穩(wěn)重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其中利害,但她仍一票否決了提案?!?p> “優(yōu)衣懷疑……地君與極限組織中的某位高層有很深的交情?”相關猜測,他也曾有過。而他之所以選擇這一種,是因為——
“克拉爾拍賣場的實際控股人是兩位?!碑惪谕暤囊痪湓捵寖扇藞远俗约旱呐袛?。
素月托腮苦笑道:“為何你的情報靈通度比我更高呢?”
“噓——秘密?!彼{浮略顯得意地笑著,而后望向夜空,悵然道:“等哪天我取代了那些老家伙,獲得真正的自由之后,我們之間就不需要秘密了……”
素月聽著,心里稍許感觸,顧自回道:“好呀。但口說無憑,立字為契!”
藍浮回眸看向她,認真地問:“那這個契約的時限是多少?”
“……”素月答不上來,不自覺蹙起眉。
“不如用你的爪子在這里刻下只能由你消除的文字?!闭f著,他袒露出右小臂。
她的……皓月爪?
利爪出鞘又收回。
在暗處觀察著一切的,金色頭盔下的眼睛已經(jīng)充滿了殺意。
反抗的利爪被高貴的毒芽壓下——在這片沙漠里,身份地位的鴻溝在過去十萬年里不斷放大。時至今日,他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竟已成為奴役的滋生地?!
一記重擊,簡單粗暴。
他就靜靜地看著那些狐假虎威的仆人對自己在言語上怒罵諷刺。他們自知不是對手,卻還是仰仗著主子的身份地位作威作福。
悲哀至極。
“有族無種,不過只是下等生靈而已,還有資格談尊嚴嗎?可笑?!?p> 有族無種?
“你敢再說一遍?”這是他今日說的第一句話,帶著深深的怨與怒。
“哈哈,你真當黎虎族還是精靈十大屬族之一嗎?”那名仆人像是抓住了他的弱點一般,語氣更加囂張,“現(xiàn)在的黎虎族不過是任人奴隸的罪族!想殺就殺,想打就打,想玩弄就……”
話未盡,人已倒。血腥味迅速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呵,不堪一擊。”
“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問我?”黎虎煬君轉身看著余下的幾名仆人,“回去稟告你們的主子,森精種想在黎虎族的土地上欺負黎虎族的人,先試試我黎虎煬君的爪?!?p> “你是黎虎煬君?。?!”
“另外,夙景夜決定不了黎虎族的命運……”有族無種,呵,他以為我們稀罕他的庇護嗎?
等幾個森精種連滾帶爬地逃走后,黎虎煬君回身看向早已遍體鱗傷、氣息奄奄的幾位同族。
他眼中的怨恨被愧疚代替,俯身想要扶起一位同族,卻因對方一句話僵住了手。
“你是,黎虎煬君?”
盯著他的那雙眸子異常狠戾,不甘、憤懣、悲愴……
負面情緒一旦出現(xiàn)輕易是止不住擴散的。在此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身上。
曾在他夢中無數(shù)次重復初心的問題如今就擺在眼前,他無法逃避,所以閉目沉聲答復:“是?!?p> “都是你害的!”
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哭喊,同族的利爪刺向了他的胸膛,可惜被甲胄阻擋。
氣若游絲的人已經(jīng)用不上族群在這世間最驕傲的特長——〖無念一心〗。
面對垂死之人的發(fā)狠,他默默忍受著。可惜,萬語千言終究只剩一句:“對不起。”
黃沙吞噬了不知多少生靈才造就的屏障,依然擋不住外來的侵略與瘋狂。
再睜眼,只剩幾顆靈核靜靜懸浮著,其光芒轉瞬即逝。
這黑夜,終究還是沒有光。
戈壁崩碎出一道裂縫,少年自夾縫中沖出,大喊道:“秾秾?!?p> “哥哥!”
黎虎煬君這才發(fā)現(xiàn)被藏在沙坑中的女孩。
“沒事,已經(jīng)沒事了?!鄙倌臧参恐蚝ε露奁呐?,全然不覺他的靠近。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警惕地抬頭,卻還是回答了他,“單名一個字,涅?!闭f完繼續(xù)安撫妹妹。
他佇立在兄妹二人身旁,不知如何開口。
“謝謝?!蹦鋈徽f。
他試探著問:“能否帶我去找黎虎族遺民?”他不確定少年在山洞中聽到了多少,心中又作何想法。
涅點點頭,道:“跟我來吧?!?p> 少年黑色的蜥尾護住背上的女孩走在前面領路,黎虎煬君在后面跟著,一路無言。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處山洞,洞口被陣法保護著。少年上前輕敲了一下陣法,隨后陣法轉動、打開。
隧道兩壁的油燈自動點燃,少年回頭對他說:“路上有機關,請跟緊我?!?p> “嗯?!?p> 進入山洞,他注意到兩壁上刻著的文字——八萬年來他所錯過的人與事盡數(shù)在此。
“寧爺爺!”
正失神的黎虎煬君被涅這一聲拉回思緒,抬眼才發(fā)覺已到目的地。掛著油燈的簡易帳篷分散在昏暗的礦洞內,族人的身影穿行在巖壁間。
他還注意到,這里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保持著“黎虎”原身。十萬年精靈可化人形,他們是不愿還是不能呢?
“是涅!大伙,涅回來了!”打鐵的中年男人看到背著女孩一路狂奔的少年,興奮地大喊。
族人們迅速圍了上來。黎虎煬君則靜靜站在遠處觀望著,看著他們把秾秾抱回帳篷,看著德高望重的老者趕來察看秾秾的情況,并安慰族人們……看著他們忙前忙后,而自己只配做一個旁觀者。
可是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他知道躲不過去,便搶在涅之前告知了一切。
他閉目等待著,憤怒也好,殺意也罷,都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可他沒想到,一片死寂之后最先聽到的會是質疑。
“黎虎煬君……不可能,他早在八萬年前就死了,是景星鳳主親手處決的!”
“你究竟是誰?”老者眼神犀利地盯著他,似要將面具下的他看穿。
“……寧伯?!彼樟宋杖钠鹩職鈫柕?,“那次談判,真的是哥哥設下的鴻門宴?”
聞言,老者閉目仰頭長嘆道:“我原以為,你也難活。”
“我也曾這么以為過?!笨赡莻€男人意外好心地留自己活到了現(xiàn)在。
“你是黎虎煬君的親兄弟?”人群中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是。”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令人群開始騷動。
“當初要不是你哥哥,我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也得不到你們的原諒。要怎么處置我隨你們滿意。我只說一句,我相信哥哥當初的決定——他是我的信仰!”
即使語氣堅定,他仍舊低著頭。由心而生的愧疚和自責在此刻無限放大,他緊握著拳頭,害怕自己產生逃跑的念頭。
周圍的環(huán)境越來越吵,他漸漸聽不清人們的話語。憎恨的種子一旦種下,開花結果只是時間的問題,如今這顆惡果就由他承擔吧。
“你們不能傷害他!為什么偏要把對一個人的憤恨強加到另一個人身上?”
“涅,你讓開!”
“我不!寧爺爺您說句話呀,我求求您了?!?p> 少年的行動出乎他的意料,可正是這份無根無源的善意讓他有了抬頭的底氣。
“你回來,想要做什么?”
正視著寧伯的眼睛,他堅定地回答:“救族。”
“憑你一個人?”
“一人足矣?!?p> “好!”寧伯看著他眼中的那份堅毅,仿佛看到了過去的黎虎煬君。
“那你就證明給大家看,你究竟有沒有資格回來?!?p> 礦洞內火光躍動,映在眼中卻是炙熱無比。
之后他向寧伯了解了現(xiàn)今的情況,待到夜深人靜,他獨自前往森精種的礦場。
不久,他就站在了目的地西南方的懸崖上。隨后映入眼簾的是露天礦區(qū)上方懸浮著的類似于天晶八樞陣的巨大陣法。
他曾在夙景夜的藏書中見到過,“天地靈森花”五大種族各自擁有一套完備的〔陣法防御系統(tǒng)〕,而這套陣法的核心技術則來自于十大王之精靈,第四位,幻屬性,紫玉——幻龍。
他磨著爪子觀察的正入神,突然有人問他,“黎哥哥,我們現(xiàn)在要做什么?”
“解救被奴役的族人。”答完,他發(fā)覺不對,回頭看見涅從懸崖側面吃力地爬上來。他急聲問:“你怎么跟來了?”
涅跑到他身旁,“我想幫你?!?p> “快回去,這里很危險。”
“我對這里很熟悉,一定能幫上忙的!”涅內心覺得必須證明自己有用才能讓他改變主意。
然而,他還沒整理好語言,就聽見他說:“我們來玩?zhèn)€游戲,你贏了就可以留下?!?p> 會作此決策,是因為他不擅長應付小孩子,加之他確實需要更多關于礦場的信息。
“好?!?p> “一人問對方三個問題,有一個問題回答不出來就算輸。怎么樣?”
涅連忙點頭,生怕他反悔。
“第一個問題,礦場里有哪些人?”
“除了被奴役的礦工,監(jiān)工的森精種,還有一些戴面具、穿白大褂的?!?p> 最后一類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二個問題,場內的基本布局?!?p> “東南角的大棚帳是礦工的居所,監(jiān)工都住在東北方的窯洞里。工人和監(jiān)工都分好幾個時段下礦洞勞作……”
“第三個問題,你們的出逃路徑?!?p> “地道。”
“對了,逃出來之前我們聽到幾個戴面具的討論,說什么圣手的計劃又近了一步?!?p> “五毒圣手?”
“好像是這個名字?!蹦行┎淮_定地撓了撓頭,“那些森精種盤踞在這里近萬年,似乎在挖掘什么稀有礦藏,聽說要完成一件很厲害的武器?!?p> 森精種那位五毒圣手的計劃嗎?
思考了一會兒,他對涅說:“現(xiàn)在輪到你問我三個問題了。想問什么就直說,不必拘謹?!?p> 雖然他很坦率,可涅還是猶豫了很久才開口:“我想知道,你的名字?!?p> “黎冬?!彼ь^望向夜空,“與之相對應的是‘春’,因此,我的名字叫,黎、春。”而后,他又補充道,“但你仍舊可以稱我為〔黎虎煬君〕?!?p> “過往那么久的時間,你怎么不回來?”
“……我被困在一場精心設計的幻夢中,無法感知外界。后來我打碎夢境,卻又陷入了現(xiàn)實的牢籠?!?p> 他閉上眼,似乎陷入了回憶。
“我們……黎虎族真的會有未來嗎?”
“會!我保證?!?p> 他抬起右手發(fā)誓,放下的時候卻變換成手刀將少年劈暈。“抱歉,涅。我可不能讓你跟著我犯險。”
小心地將涅平放在地上,使用黎虎天生三靈技之幕色,讓他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接著又用那個男人教過的防御陣法將涅護在其中。做完這些,他轉身望著露天礦場。
“森精種,好好享受你們最后的月光吧,因為接下來,是本君的盛筵——”
玄冰霧靈
本章感謝一直以來支持我的朋友們! 現(xiàn)實中波折萬千,但看到你們的留言和足跡,不論是多久之前的,都是我更新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