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令妃去看望太后,太后和她一同觀賞乾隆為太后畫的畫。太后說:“皇帝每逢哀家做壽,就會給哀家畫畫。他說,花再多的錢辦壽,也只是身外之物,體現(xiàn)不出心意。所以,親自畫畫是對哀家最好的敬意?!?p> 令妃一看,是一幅叫《多祿圖》的畫,不是揮毫潑墨的大寫意,而是工筆畫,很符合皇帝的性格。他首先是一個非常細致的管理者,對太監(jiān)犯了什么錯要打多少板子都規(guī)定得很細很細的人。令妃看畫中的山石樹木溪流草地都挺逼真挺形象,關(guān)鍵在于那幾只鹿。因為是多祿圖,祿同鹿諧音,畫中之鹿是取吉祥之意??墒沁@幾只鹿,卻與畫中山水不甚協(xié)調(diào),更像是簡筆畫。
令妃越看越想笑,不覺笑出了聲。太后問她:“瓔珞,你笑什么?”
令妃說:“臣妾失儀,請?zhí)笏∽铩!?p> 其實是她覺得這畫不知為何,自帶喜感,尤其是鹿。
令妃是個有心人,陪太后看了一回畫,聊得開心,便關(guān)切地稟告太后:“太后,昨夜兒媳感覺皇上似乎有心事,猜想是不是新疆那邊的戰(zhàn)禍讓他不安?!?p> 太后素知魏瓔珞聰明伶俐,能猜到皇帝的心思,便對她說:“既然你猜是這樣,那應(yīng)該就沒錯。哀家希望你,多為皇帝分憂。”
令妃回答:“兒媳遵命。”
太后說:“瓔珞,哀家給你講一講皇帝的為人,你可想聽?”
令妃回答:“太后,兒媳當然想?!?p> 太后說:“哀家年輕時,雖不是先帝的寵妃,但由于皇帝的緣故,也有機會與先帝接觸。當時先帝經(jīng)常觀察皇帝,發(fā)現(xiàn)宮里如果有小貓小狗死了,他也會難過好久。因為這件事,先帝不止一次對哀家說,圣祖康熙選了弘歷做接班人,是否真的合適?這孩子有時過于仁慈柔順,恐怕沒有一個皇帝該有的鐵腕。”
令妃若有所思。
太后接著說:“即便做了皇帝,哀家也仍然看得出來,他不是一個真正心狠手辣,心腸歹毒的人。只不過,為了平衡各方面勢力,如果他不堅持原則,沒有一定之規(guī),就會一敗涂地,葬送掉大清的江山。哀家記得,他弟弟弘瞻,雖本性不壞,畢竟是十分的紈绔做派。有一次宮里失火,太監(jiān)們都跑前跑后救火,弘瞻看見,不但不幫忙處理,反而嘻嘻哈哈,手舞足蹈,當一樂子。可是他這樣,日后讓皇帝還如何管理宮中太監(jiān),如何讓宮里的人注意防走水?皇帝當時其實是很生氣的,只是礙于有外人在場,又正在救火,就沒有立刻處置弘瞻。而接下來的幾天,弘瞻和弘晝來給哀家請安,又不小心跪在了皇帝的位置上??傊瑤准虑榧釉谝黄?,皇帝決定整治弘瞻,將他一擼到底,不再有爵位,也不再領(lǐng)俸祿。弘瞻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委屈,自此一病不起?;实勐犝f后,與哀家一同去看望弘瞻,弘瞻想下地都下不了,就在床上跪著給他磕了一個頭,說自己再不敢了?;实鄄胖浪P得重了,立刻對他說,朕不奪你的爵位了,俸祿全部給你補齊??墒呛胝岸堂€是歸了西?!?p> 令妃聽罷,對太后說:“皇上每日都要權(quán)衡很多人的行為舉止,作出公斷,真是勞累?!?p> 太后點點頭,又說:“皇帝并不像外面?zhèn)餮缘哪菢永淇釤o情,只不過在國法和親情之間,永遠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唱黑臉,得罪了很多人,才會被人議論,不討別人的好?。 ?p> 令妃心中十分感慨:一樣是雍正皇帝的兒子,皇帝自強自立,克己復禮,弘瞻王爺卻紈绔作風,毫無建樹,這是多么大的反差!真是一母生九子,九子還個別。
新疆的問題引起乾隆的高度警覺,他決定把在新疆發(fā)展當?shù)剞r(nóng)業(yè)提到議事日程,并放在首要的位置。本來兆惠對新疆熟悉,可是兆惠不在京城,而是在****,所以他召見了劉統(tǒng)勛,問他這件事情具體應(yīng)該怎么辦。
劉統(tǒng)勛說:“啟稟皇上,新疆人口不足,如果開墾荒地,需要向當?shù)匾泼?。?p> 乾隆說:“臨時移民,有誰肯去。依朕看,阿睦爾撒納叛亂平定之后,駐新疆黃旗軍有很多官兵在當?shù)赝艘?,不妨讓他們就地搞種植。朕會派永貴去新疆負責這件事。劉統(tǒng)勛,你算一算具體需要多少物資?”
劉統(tǒng)勛說:“北疆土地開闊,地域廣大,又是我大清西北邊陲,臣覺得,需要一萬五千只牲畜,五六千副農(nóng)具,外加七八千石種子?!?p> 乾隆一聽,心想,劉統(tǒng)勛作為一個老臣,功勞不容抹殺,但他的提案,就未必那么好,因為他的想法太不切合實際,等于畫餅充饑,天方夜譚。便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劉統(tǒng)勛一見皇上搖頭,又說:
“如果這些無法供應(yīng),那可以先召集所有的維吾爾人,將其聚攏在一處,大規(guī)模開墾,外加各旗退役官兵一萬人,即可實現(xiàn)新疆糧食自給自足?!?p> 可是乾隆仍然不滿意。他不是這樣的思路。作為下屬,往往大臣們考慮問題都不會特別實際,不注重效益和成本。但對乾隆而言,他是需要敲定方案并支付預算的人,不可能不控制成本。如果他每件事情都冒很大的財務(wù)風險去實施,家底早就被折騰空了,會入不敷出。
他說,開荒的事情,需要先搞實驗。因為一下子聚集那么多人,本來就沒有糧食,又如何安置?
劉統(tǒng)勛問:“那您的意思是?”
乾隆說:“退役軍人五百人,外加維族家庭五百人,先試種一年,收獲后看產(chǎn)出到底能不能供給他們自己的口糧,再決定是否大規(guī)模推廣?!?p> 劉統(tǒng)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中央政府不支付財政預算,而是鼓勵當?shù)匮驖u進逐步自己解決糧食問題。他想,皇上可真是算到了骨子里。
從現(xiàn)代管理理論的角度來講,乾隆是一個風險控制的專家。
直到今天,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仍然是農(nóng)業(yè)部獨立出來,與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農(nóng)業(yè)廳,局,并列的一個重要單位,是建設(shè)新絲綢之路的起點。我們的新疆,有多么重要,它永遠是我們很可愛很可愛的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