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硯臺與和尚
正是酷夏,秦若若背著小山一樣的雙肩包,穿過擁擠的人流,進到了這家古董店里,擦了把汗。
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旅游高峰期,也不知學校組織他們出來實習為什么偏偏挑一個這樣的時間。這下好了,和大部隊走散又迷了路,手機還沒信號。想要問路,這邊人的方言在她耳中又像鳥語一樣難以辨認。
秦若若走的腳下生疼,看到個人少的鋪子,忙不迭地一頭就扎了進來。
她咕噥著抱怨了幾句,便開始環(huán)顧四周,打量起了這家店。
外頭人擠著人,屋里卻只有兩三個旅客在展臺前輕輕踱步。
鋪子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照著木質的架子顯得十分厚重。有風吹過,門口懸著的那簡陋的風鈴就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
柜臺里坐著的是一個裹著披肩打盹的老太婆,不時磨一磨牙,愜意得不像話,好像即使有人拿起東西就跑她也無所謂似的。
正在秦若若盯著那老人打量時,她豁地睜開了眼,像極了一只被擾眠的狐貍。
為什么會像狐貍呢?秦若若不明白心里掠過的這絲想法來自何處,卻分外地清晰又肯定。
“你來啦?”
耳畔只聽得這樣一句話,秦若若登時心中大駭。
那老人分明沒有張嘴,這樣略微混著梵音的聲音傳到自己腦海中好似驚雷。
沒等秦若若從驚嚇中緩過來,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終于決定要取走你的記憶了嗎?”
秦若若確實在她十八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將從前的事都忘記了??蛇@事除了家里人,她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婆婆又是從何知曉的?
一股慌亂的情緒籠上心頭,她想離開這里,身子卻像被控制一般動彈不得。
她心頭懊悔,早知道就多和爸媽學一些如何捉妖的知識了。
秦家在當地以捉妖收鬼頗受鄰里看重,而秦若若卻對這些一向不聞不問。
她自詡新時代的好青年,馬克思主義堅定的擁護者,怎么會信那些牛鬼蛇神的糊涂說法?
可此時,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讓她心頭不可遏制地籠上了一層恐懼。
秦若若在心頭淚流滿面地拼命呼叫著漫天神佛,不管是誰,來救一下她就好。
“姑娘?這硯臺你到底買是不買?”
再一回神,轉眼間,柜臺里坐著的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妝容精致,語氣卻不甚溫柔的年輕女人。
硯臺?
秦若若拭了拭額上的冷汗,低頭一瞧,眼前的柜臺面上不知何時放了一只荷葉形狀的硯臺,通體青黑,透過那絲絲絡絡的紋路仿佛能看到歲月浸潤的痕跡。
她只搭上一眼,便覺得此物絕不一般。
但這鋪子詭異,還是小命要緊,秦若若才不要買下眼前的東西呢。
她一邊伸出手去拿那硯臺,想將它放回原來的位子,一邊道著歉,“不好意思啊,這硯臺我不……??!”
在秦若若手觸到那硯臺的一瞬,她只覺眼前一黑,一陣深入骨髓的悲慟驀地充滿了她心口的那個位置。
失去意識之前,她努力平穩(wěn)著自己的情緒,按住胸口安慰自己,不慌,這題她會,不就是穿越嗎?
再見了,爸媽;再見了,學校生活;再見了,我的塑料姐妹。
眼前的黑暗不知持續(xù)了多久,漸漸的,有光出現在眼前。這些光點慢慢又匯聚成一段又一段的影像,有些清晰,有些模糊,瞧著都陌生又熟悉。
這是哪里?秦若若的頭還暈著。
是了,觸到那硯臺的一瞬,她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四下觀察了下,沒有丫鬟,沒有古色古香的床,只有這科幻電影里一般的景象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悠。
秦若若欲哭無淚,這算哪門子穿越,這是被困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了吧?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這破地方沒有出口,亦看不到盡頭。該如何出去呢?
秦若若思考片刻,靈光一閃,這樣的地方可不跟她玩過的密室逃脫一樣嗎?只要利用這片空間里的一切物品,努力破解找到出口不就可以出去了?
破解這密室的關鍵就應該在于這些飄飄蕩蕩的影像吧?
說干就干,秦若若打算從離她最近的那個開始看起??绅埵亲罱?,與她之間的距離也是十分遙遠。
在這里,她感覺不到自己肉體的存在,只能試著用意念催著那些片段離自己近一些。輕輕一試,果然好用,那影像搖搖晃晃地飛至面前,開始播放。
這個片段中,是一只火紅的小狐貍在山野間撒歡地奔跑。和普通狐貍不同的是,它有著兩條尾巴,毛茸茸地掛在身后,像兩把大雞毛撣子。
秦若若心里吐槽,這狐貍真丑。一尾至少看起來很正常,三尾,四尾再往上,都像一簇紅艷艷的花一樣好看。唯獨這二尾,別扭的很,丑的精妙。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秦若若的嫌棄,那影像鬧脾氣般地啪得消散成一個個小光點,再也聚不起來了。
別啊,秦若若一陣后悔,我錯了還不成嗎?
正糾結著怎么把那光幕哄回來,另外一群光點已經浩浩蕩蕩地沖她涌了過來,自發(fā)形成了另一幅影像,再一次播放起來。
看得秦若若嘖嘖稱奇,這東西還挺智能。
這次的影像看起來應該是在古代,大概漢唐時期,一位年約二八的美貌姑娘身著煙青色襦裙,肩披紅帛,雙手支著頭伏在案上出神地望著那寫字的人,脈脈含情。
那女子頭上發(fā)飾紛繁復雜,以金色為主,輕輕一動便會隨之搖晃。
畫面一移,轉到了那寫字的人。
一身月白色僧袍,直直地跪坐在那少女身旁,五官周正,面露慈悲,在紙上寫著什么。
僧人左手邊是一盞香爐,散著冉冉檀香,右邊的那物甚是眼熟,正是這方荷葉硯。
許久,那僧人凄然道,“沙門袈裟自然變白,法,將亡。”
秦若若看著這張臉,沒由來地心口堵著難受,那樣悲慟的感覺再一次襲上心頭。
“怎會?有小師傅在,便不會亡?!蹦巧倥l(fā)問,聲音嬌媚。
秦若若想捂住耳朵,那少女好聽的聲音在她這里,卻像用指甲刮蹭黑板那樣讓人無法忍受。
“阿偌,你不懂?!?p> 隨之而來的是僧人的一聲長嘆。
這嘆息敲打在秦若若心坎上,像一條無孔不入的蛇,緊緊纏繞著自己,久久不散,讓她不堪其擾。
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又模糊了,耳邊的嘆息也逐漸聽不真切。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一陣嗡鳴,讓秦若若頭疼欲裂,這疼痛越來越重,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識。
再睜眼,自己已是再次回到了那家古董店。
硯臺早已不在自己手中,秦若若從剛剛的巨變中回過神,連忙四下找起這和自己有著密不可分聯(lián)系的物什。
那硯臺中儲存的應該是一些記憶片段,結合剛剛那婆婆的話,說不準她的記憶也在里面。
秦若若一定要得到那硯臺,她渴望填補那十多年的空缺,很久了。
正思及此,耳邊卻傳來了一陣干凈純粹的聲音。
“女施主,行個方便,將這硯臺讓給我吧?!?p> 秦若若扭頭,聲音的來源是個穿著常服的和尚,腦袋光溜溜得煞是可愛。
那和尚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大約二十來歲的年紀,眉間隱隱發(fā)紅,面帶慈悲相,端的是個一心向佛的小沙彌。
怎么又是和尚?不會是巧合吧?
只見他一手拿著剛剛那方硯臺,另一只手上是幾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紙,上面畫的正是此物。
不知為何,見到這和尚,秦若若手腕內側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這感覺停留幾秒就漸漸消失了,像是從未有過一般。
見秦若若抿著嘴不說話,和尚只得繼續(xù)游說,“這硯臺對小僧極其重要,懇請女施主割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