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得勢

　　江上飛雪飄搖，入目所及，蒼茫連天貫地，掩去了兩岸起伏錯落的風(fēng)光。

　　“怎得，如何了？”

　　黝黑瘦漢赤膊而立，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楚相玉，問的卻是床邊的大夫。

　　這漢子乃是二十六水道總瓢把子，江湖人稱“分水龍王”，龔七。此人水上功夫堪稱一絕，入水無影，出水如龍，獨創(chuàng)分水身法，可凌波踏浪，更是能在三十丈水底閉氣半柱香之久，也算是一位奇人。

　　“這位爺背后中了一掌，掌傷倒是好治，但這一掌卻把他背后所有骨頭都拍散了，脈象亂成一團(tuán)，且手法獨到，我行醫(yī)這么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傷勢，恕老朽無能為力?！?p>　　說話的是個面有黑須身形高瘦的大夫，乃是江邊名醫(yī)，只是如今也連連搖頭。

　　龔七聽的眉頭緊鎖，他抱臂而立，沉聲道：“我縱橫江湖多年，也從未見過這般卸骨分筋的狠辣手段?！?p>　　“龔老大，這等傷勢，等閑不敢醫(yī)治，否則弄巧成拙，恐成為手足難動，口舌不言的廢人，除非是傷他的人親自出手為其移筋續(xù)骨，說不定興許還有痊愈的機(jī)會。”老大夫似與龔七早已熟絡(luò)，并無懼意。

　　“如此，就多謝黃大夫了?！?p>　　龔七命人取過一個錢袋，里面鼓鼓囊囊，可見份量不輕。

　　大夫忙擺手?！按诵袩o功而返，不敢受?！?p>　　說罷已出了富麗堂皇的廳室。

　　望著昏迷不醒的楚相玉，龔七的眉頭不時緊皺，不時伸展，只扭頭問向門外的手下?！岸匪蓝嬷鱽砹藛幔俊?p>　　邊問邊往外走。

　　“都到了，內(nèi)堂呢！”

　　“好！”

　　議事堂內(nèi)。

　　大堂兩側(cè)各擺放了十三把朱紅太師椅，其上各有身影坐著，形貌各異，穿著迥異，便是坐姿都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全都是一副經(jīng)年累月在水道上混跡的黝黑膚色。

　　見龔七龍行虎步的走入。

　　“大當(dāng)家的，這么急找我們來什么事？莫不是遇到了大買賣？”

　　有人朗聲笑呵呵的問了句。

　　龔七坐在最上座，虎皮似被勁風(fēng)掀起，卷的一旁的火焰搖曳不停，嗤嗤激響。他烏黑眸子一掃座下二十六人，唇齒一張，沉聲道：

　　“今天這第一件事，便是給你們介紹兩位新弟兄?！?p>　　“擺座！”

　　就見兩個手下各搬過一張朱紅大椅落在堂內(nèi)，只是這位置卻讓二十六人臉色微變，蓋因這兩把交椅竟落在眾人之前，只在龔七之下。

　　“見過諸位！”

　　下一刻，堂外風(fēng)雪忽聽低聲細(xì)語，兩道身影已走了進(jìn)來。

　　各路舵主順聲瞧去，當(dāng)先就見一個青衫挺拔的身影正緩步而入，他身旁還有個弓腰駝背，垂目低頭的駝子。

　　這二人，自然就是燕狂徒與狄飛驚了。

　　“呵呵，莫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敢露出真面目？還有個駝子，龔老大，你分他們兩把交椅，恕我們不服！”

　　一個體型壯碩的光頭大漢冷笑一聲，渾厚嗓音在這內(nèi)堂回響鼓蕩。

　　龔七側(cè)身高坐，不緊不慢道：“好說，你們誰要不服，只管上去搭把手，咱們走江湖的規(guī)矩便是以實力來爭勝負(fù)定輸贏，但凡誰要是能贏了這兩把交椅就歸誰，但要是輸了，可莫要再有怨言，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p>　　“好?！?p>　　那光頭大漢大吼一聲，雙手一按，身下木椅不但未碎反倒四腳齊陷下去，而他整個人已縱身而起，探右臂屈右手五指，迎面便是一擊黑虎掏心，指縫氣勁流走，撲人臉面。

　　他攻的，是戴面具的燕狂徒。

　　不驚，不忙，燕狂徒簡單直接，左臂只如響鞭般抬到空中，本是邁步的左腳無聲一頓，往左橫移而去，右腳同時跟上半步，卻是中盤發(fā)出，左手開拳如拉弓蓄力，勢勁力強(qiáng)，力如穿心之箭，勢如山崩地裂。

　　一拳轟出。

　　“啪！”

　　光頭大漢虎爪現(xiàn)出，這一拳卻不落分毫，反倒有種后發(fā)先至的錯覺，拳爪相遇，但聽得一聲清脆聲響。

　　他躍起的身子已然騰翻倒飛，“噔噔蹬”連連倒退出去，右臂震顫發(fā)抖，面色潮紅，如飲烈酒，喉嚨里像是堵著什么，不停鼓動著，直到他硬生生的咽下去，那潮紅才化作青白之色。

　　“好?！?p>　　大漢長長出了口氣，按椅坐下。

　　“得罪了！”

　　燕狂徒抱拳。

　　“還有哪位弟兄想來搭把手的，大可上前領(lǐng)教一下，往后既是自家弟兄，切磋切磋也無不可，但凡能贏我一招半式，這位子我拱手相讓?！?p>　　“好狂的口氣，手上功夫了得，不知道兵器如何？可敢一較高低？”那右邊十三位舵主中的當(dāng)先一人緩緩站起身來，腰間卻是掛著一堆彎弧雙鉤，寒光閃爍，后綴鐵線。

　　燕狂徒笑道：“誰能借劍一用？”

　　“接劍！”

　　話音剛落，一旁已有人自那兵器架上拋出一把長劍。

　　劍一入手，立見寒光襲來，再聽冷聲響起。

　　“飛天夜叉，岑十一，討教了！”

　　燕狂徒會用劍么？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一聲“嗆啷”，陡見堂內(nèi)劍光乍起。

　　寒鋒出鞘。

　　剛出一半，那兩把彎鉤已糾纏而來，飛旋如月。

　　“撒手！”

　　暴喝一聲，岑十一撥動鐵線，那彎鉤已凌空變了方向，一者橫削燕狂徒手腕，一者橫削他脖頸。

　　“噗！”

　　然這時，卻見那半截明晃晃的劍身上一抹烏影倏然直射飛出，如離弦之箭，釘向岑十一，飛出的，是劍鞘。

　　瞳孔一縮，岑十一口中兀的提起一聲，身形已騰空翻轉(zhuǎn)而起，就見劍鞘“奪”的一聲釘入堂中木柱，直貫入其中，看的各路舵主不禁眼皮一跳。

　　只是他這一躍，手中弧刃卻失了大半勁力，鐵線一拽，尚在空中弧刃便已入手，飛身而落，雙刃已連削帶斬，攻向燕狂徒。

　　但他快，燕狂徒手中的劍更快，落地頃刻，眾人眼中陡見多出十?dāng)?shù)記寒星，卻是瞬息刺出的劍，劍尖抖動顫鳴，只等停下，岑十一正翻身在地一臉冷汗大冒，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眼前仍在顫動的劍尖，生怕再往前遞出那么一寸。

　　他咽了口唾沫，澀聲道：

　　“好，我服了！”

　　“兄弟多有得罪！”

　　燕狂徒說話間手腕一揚，手中長劍便已脫手而出，不偏不倚，徑直入了那木柱上的劍鞘中。

　　“可還有弟兄想要討教的？”

　　堂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先前就這一手，早已技驚四座，眾人也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份量，一個個沉默不語。

　　狄飛驚一直在旁沉默，此刻柔聲道：

　　“誰來討教？”

　　“駝子，可敢比比輕功？”

　　各路舵主中一灰發(fā)干瘦的老者一瞇眼，笑呵呵的道。

　　狄飛驚道：“如何比？”

　　老者一指外面?！叭缃襁@江面飄雪，這江鯉所在深淺不一，咱們便看看誰先捉到一尾江鯉返回這內(nèi)堂，誰便算勝了?！?p>　　“好！”

　　狄飛驚應(yīng)道。

　　“好”字一落，眾人眼前一空，兩道身影已直入雪幕之中。

　　然不過數(shù)息，就見狄飛驚折返而回，手中提著個落湯雞一般瑟瑟發(fā)抖的老頭，懷里還緊緊的抱著一尾鯉魚。

　　“哈哈！”

　　眾人哄然大笑。

　　“行了，也甭比了，二位爺還請落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