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收徒

　　雖然滿寶認(rèn)得的字不少，但太復(fù)雜的故事她還是看不明白，她只能憑感覺來理解這些故事。

　　好在這些書和莊先生書架上的書都不一樣，因?yàn)樗谴蟀自挘灰J(rèn)得字，通篇讀下去，雖不至于都理解，但大概故事還是懂的。

　　滿寶興奮起來，津津有味的捧著書看。

　　書的開頭是序言，序言中說這些故事都是古老歷史中流傳下來的逸聞，有真實(shí)的，也有虛假的，還有的是半真半假。

　　但不論是真假，故事在每個時(shí)代的評價(jià)都不一樣，此書旨在通過這些故事在各個時(shí)代的不同評價(jià)來研究當(dāng)時(shí)的意識形態(tài)，以及意識形態(tài)的演變過程。

　　滿寶年紀(jì)還小，這篇序言上的字每一個都看得懂，但連起來就看不懂了。

　　她努力的看了大半篇，實(shí)在是看不懂，便直接往后翻，翻到故事上來看。

　　還是故事好看。

　　雖然是寫渣爹的，但一開始并沒有看出慘來，第一個故事是排名第十的，一個叫康熙的皇帝。

　　講的是他像養(yǎng)蠱一樣的養(yǎng)著他的兒子們，為了保證自己的權(quán)利，他特意讓他的兒子們相爭，大搞平衡。

　　滿寶一開始沒看出這個爹怎么壞來，只當(dāng)故事一樣看，系統(tǒng)就提醒她道：“你看他的這些兒子的下場，是不是都很慘？”

　　滿寶愣了一下，問道：“他們都是王爺和皇帝，有什么慘的？”

　　科科就給他分析，“你看，他們是王爺，但大部分最后都被圈禁和流放了，知道是什么圈禁和流放嗎？”

　　滿寶理直氣壯的道：“不知道?！?p>　　系統(tǒng)噎了一下，就詳細(xì)給她解釋了一下圈禁和流放，說到底，就是坐牢，和服刑。

　　滿寶都驚呆了，“自己爹是皇帝，兄弟是皇帝，他們還要坐牢??？”

　　科科道：“所以才說是渣爹嘛?！?p>　　滿寶嘟了嘟嘴，覺得這個爹的確不怎么好，她來回看了兩遍，也琢磨出了一點(diǎn)這個故事的含義了。

　　這其實(shí)就是一個想要保住自己權(quán)利的爹，為了平衡，所以故意讓兒子們爭來爭去，最后自己圈禁了三個兒子，然后他選了一個兒子當(dāng)皇帝，那個皇帝兒子又圈了幾個和流放了幾個，于是他的兒子們都很慘。

　　滿寶不太喜歡這個故事，而且這個故事讀得她頭疼，里面有好幾個人的名字她還不認(rèn)得呢，于是指了問科科。

　　科科說了，不僅教她這個字怎么讀，還順便解釋了一下這個字的意思。

　　滿寶翻到下一個故事，然后就哭了。

　　這個爹比前面的那個爹壞很多，因?yàn)樗谷换罨铕I死了自己的女兒，就只是因?yàn)樗畠航恿肃従铀偷囊粔K餅。

　　滿寶還是個善良的小孩子，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和科科怒道：“這個爹真的是太壞了，怎么還是大清官呢？”

　　科科：“一般來說，人類的品行具有多樣性，清官和渣爹之間并不具有排他性，所以一個人是清官的同時(shí)也可以是渣爹。不過這個故事在古代就被認(rèn)為是虛構(gòu)的，這就涉及到人類的又一個品行了，即為了某一方的某種利益，可以編造附和自己利益的故事，你還小，等你再長大一點(diǎn)兒，讀的書多了就懂了，人類為了利益連你們認(rèn)為圣人的語言都可以曲解，這種事也就不算什么了?！?p>　　滿寶一頭霧水，半懂不懂，雖然知道這個故事是編造的，但故事寫得太好，滿寶還是決定討厭他，那個小女孩就跟她差不多大，她就被活活餓死了，該多難受啊。

　　滿寶哭得眼睛都紅了。

　　莊先生下課回來，系統(tǒng)一掃到人到了門口，立即把滿寶手里的書給沒收了，所以莊先生看來就見滿寶一個人正坐在臺階上哭，眼睛紅通通的。

　　莊先生孫子也就比滿寶大一點(diǎn)兒，平日又最喜歡她，一時(shí)心疼得不得了，快走兩步上前，柔聲問道：“滿寶，是誰欺負(fù)你了？”

　　滿寶抹著眼淚拽住莊先生的衣袖，仰頭問道：“先生，你是好爹嗎？”

　　莊先生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道：“滿寶，我孫子都比你大呢，就算論輩分，那也該是爺爺?！?p>　　“嗚嗚嗚，先生，這個世上是不是有很多壞爹，就是專門欺負(fù)小孩兒的？”

　　莊先生問道：“是你父親罵你了？”

　　滿寶搖頭，“我爹對我可好了，他不是壞爹?！?p>　　莊先生就松了一口氣，看了滿寶一下，知道她年紀(jì)還小，便坐到她身邊耐心的問，“那你怎么問這樣的話？”

　　“我看到了一個故事，說有一個清官，他家里吃的東西少，他女兒肚子餓了，鄰居見了就給了她一塊餅，他女兒吃了，他知道以后很生氣，就把他女兒關(guān)了起來活活餓死?！?p>　　莊先生臉頰一抽，道：“哪有這樣的官員？”

　　滿寶堅(jiān)持道：“就是有嘛，書上還說了，那是一個對女孩子要求很嚴(yán)格的時(shí)代，那個時(shí)代的什么形態(tài)就是女孩子露一下腳踝，叫外男看見了都要嫁給對方，要是不能嫁那就得自殺。”

　　莊先生蹙眉，即便知道跟小孩兒不能較真，但這樣的書也不該滿寶這樣年紀(jì)的孩子看，免得教壞了性情。

　　但對方已經(jīng)看到，莊先生只能駁斥書上的內(nèi)容，“就是有，這樣的官員也是沽名釣譽(yù)之輩，譽(yù)為清官，名不副實(shí)了。一塊餅而已，何至于此，若真心清廉，還鄰里兩塊就是?！?p>　　“至于外男的事，那更是無稽之談了，外男就是我之于你，學(xué)堂里的學(xué)生之于你。雖然男女有別，但也不至于嚴(yán)防死守到這種地步，若有，那不是個瘋子，就是個魔鬼?！?p>　　莊先生道：“后者是瘋癲，果然如此認(rèn)為，前者是故意為之，用自己女兒的一條命換一個名聲，這樣的人，以后你都要有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不過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故事，你從哪兒看來的？”好讓他沒收。

　　滿寶立即道：“是一本書，叫《歷史上十大惡父》?！?p>　　“既然是歷史，那就肯定是有記載的了，不知道你剛才說的那個清官是哪朝哪代的人?。俊?p>　　“大明嘉靖年間的人?！?p>　　莊先生就忍不住大笑出聲，摸著她的小腦袋道：“可見全是杜撰出來的人物經(jīng)歷了，這世上哪有什么大明朝？”

　　滿寶眨眨眼，但還是相信科科，在心里問它道：“科科，連歷史都不存在？你騙我的？”

　　一直沉默的系統(tǒng)竟然產(chǎn)生了愉悅的情緒，它道：“沒有，宿主，你這個空間沒有大明，不代表別的空間沒有，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就好比我，現(xiàn)在這個空間，這個時(shí)代，也只有你擁有我而已，但在我發(fā)明者所處的那個時(shí)代，我并不是少見，不敢說人手一個，但只要有錢，又愿意購買，大家就都可以買一個。”

　　滿寶似懂非懂，但還是總結(jié)了自己的理解，那就是，科科沒說謊，但莊先生說的也對，于是她決定兩個的都聽。

　　她抬頭看向莊先生，問道：“那先生你知不知道咱的歷史上有哪個壞爹？”

　　莊先生問，“你怎么對這個感興趣？要知道，子不言父過。即便父親有不對的地方，也很少有人會把事情宣揚(yáng)出來給世人知道，讓父親丟了面子，家族也丟了臉面，于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

　　滿寶一呆，莊先生干脆就借此給她說了禮，扯了一通后道：“滿寶，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我知道你愛讀書，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學(xué)習(xí)，《千字文》你已經(jīng)學(xué)完，現(xiàn)在該學(xué)《論語》了，等《論語》學(xué)完，老師給你講一下《禮》。”

　　滿寶愣愣的，系統(tǒng)就忍不住提醒她道：“宿主，還不快謝謝你老師？”

　　滿寶回神，立即跪到地上，“先生，老師！”

　　滿寶沖著莊先生就磕了一個頭。

　　莊先生話一出口是有一瞬間的后悔的，但見她跪在地上一臉高興的沖他叫老師，那一絲后悔就又消失了。

　　算了，雖然是個女徒弟，但她聰明，可愛，且聊以慰藉吧。

　　莊先生把孩子扶起來，道：“你回去把今天的事告訴你爹娘聽?！?p>　　“為什么，老師不是從不讓我把這兒的事告訴爹娘嗎？”

　　莊先生摸著她的腦袋道：“既然讓你跪拜了，自然要名正言順的好?！?p>　　莊先生摸著她的腦袋幽幽一嘆，忘了要沒收她書的事了。

　　第一次見到滿寶時(shí)，她還只是個剛能扶著墻站起來的小姑娘，似乎才八九個月吧，勉強(qiáng)能扶著墻站穩(wěn)。

　　小錢氏來做飯，因?yàn)槭莿偨舆@個活兒，她很珍惜，從來都是早早就來，不僅要里外里的打掃衛(wèi)生，還要劈柴燒火煮飯，做菜。

　　所以不免疏忽這孩子，當(dāng)時(shí)滿寶就爬到教室的門檻那里，翻過去就抱著門口聽他講課。

　　一開始莊先生是有些生氣的，覺得小錢氏不會做事，所以放下書抱了她就去找小錢氏。

　　本是想讓小錢氏帶好自己的孩子，卻見她正拎著斧頭滿頭大汗的劈柴。

　　莊先生會被白地主請來這么一個山村里來教書，家里自然不多富貴，其實(shí)，他也是這么窮過來的。

　　記憶中，他母親就是這么帶他的，所以莊先生猶豫了一下，沒有叫小錢氏，轉(zhuǎn)身又把滿寶給抱了回去，就讓她坐在門檻上。

　　好在這孩子也乖，她就坐在門檻上，不哭不鬧，給東西就吃，見學(xué)生們朗朗讀書，她也跟著喔喔的自己說話。

　　后來，她說的第一個詞就是“先生”，莊先生堅(jiān)持這個說法。

　　這孩子是真的很聰明，一歲多的小孩剛會說話，她就跟著學(xué)生們一起讀“天地玄黃……”

　　他教的學(xué)生，最小的也有六歲了，讀上十遍，記住了，轉(zhuǎn)天就又給忘了，偏這孩子的小腦袋記得很清楚。

　　當(dāng)然，她也只會嚷，并不認(rèn)得字。

　　所以莊先生就抄了一本千字文送給她。

　　后來，莊先生就更喜歡她了，因?yàn)樗l(fā)現(xiàn)，滿寶不僅背書背得快，稱得上是過耳不忘，字也認(rèn)得快。

　　對著過上幾遍，她就能記住那個字了。

　　這樣聰慧，可愛，又善良的孩子，怎么就不是男孩呢？

　　莊先生不止一次的惋惜。

　　然后他會忍不住教她，教她認(rèn)字，教她道理，還特意找了一些書練字，然后把稿子送給她，讓她收藏。

　　收她為徒的話雖是突然出口的，但這心思卻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因?yàn)樗莻€女孩，所以猶豫而已。

　　其實(shí)他也不過是個被府學(xué)退學(xué)的書生而已，學(xué)識到底有限，又何必太過介意那些虛名呢？

　　難道真要像她口中的壞爹一樣沽名釣譽(yù)嗎？

　　莊先生更加用力的揉了揉滿寶的腦袋，下定決心道：“你現(xiàn)在就去找你大嫂吧，讓你父母選個好日子帶你上門來。”

　　滿寶稀里糊涂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