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整治酷吏,減少冤假錯案,朝廷不久前下過命令,嚴禁地方官府動用重刑,對犯人屈打成招,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嚴懲不貸。
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
若是證據(jù)確鑿,或是案情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人犯還遲遲不肯認罪,那么就可酌情對待朝廷的這道禁令。
剛才那岳東在情急之下,無意中承認了殺害周員外的事實,公堂之上的捕快衙役和堂外的百姓都聽的清清楚楚,根本無法抵賴。
他自知事情已經(jīng)敗露,起初還負隅頑抗,在經(jīng)過了兩道刑罰之后,便承受不住,將一切全都招了。
他因為覬覦岳父家的財產(chǎn),很久之前,就起了謀財害命的心思,于上個月月圓之夜,害了岳父周員外……
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和好友王二串通好,令王二在公堂上做偽證,制造不在場證明,導致案情陷入僵局長達一月……
此外,他還供認出了兇器的藏匿地點,兩名捕快根據(jù)他招供的線索,順利的找到了那把柴刀……
至此,周員外被害一案,徹底水落石出。
這位當今駙馬在公堂之上的表現(xiàn),也深深刻在了京兆府衙役和圍觀百姓的心中。在這洛陽城中,關于駙馬和公主可說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只是從各位說書人的口中講出來的,卻和實際的情況大不一樣……
不過趙惇可沒工夫理會這些了,他和裴峰打過招呼之后就從京兆府的側(cè)門出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吃瓜群眾太多了。裴峰也忙著收尾這周院外一案,所以將趙惇送到門口之后就匆匆回到了公堂上。
只是將趙惇送走前,裴峰抓著他的袖子問道:“上個月十五,到底是晴天還是陰天?”
趙惇低頭望了一眼被裴峰緊緊抓住的手腕,笑嘻嘻地說道:“不知道……”
裴峰沒料到趙惇會這么說,頓時愣了一下,半晌后才說道:“那你為何……”
“瞎說的……”
看著趙惇那張笑嘻嘻的臉,裴峰感概了一聲,果真是性情大變啊,變得厚臉皮了。
上個月十五到底是晴天還是陰天,趙惇不知道,但他覺得,岳東應該也不知道……
不僅如此,岳東應該也還沒有看過周星馳主演的《算死草》……
馬車從京兆府駛出,緩緩地朝著家的方向歸去。趙惇掀開窗簾,打了個哈欠,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還是有些餓的。路過那家聞名遐邇的酸梅湯鋪子時,他還特意下車買了兩碗酸梅湯打包帶走。這個時代怎么說也不可能有塑料出現(xiàn),所以店家就給趙惇拿了兩個大瓷碗,并收了一錢銀子的押金,日后有空將瓷碗送過來就行。
趙惇將食盒放在一旁,右手托著下巴,盯著窗外的景色。兩旁的屋舍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白墻灰瓦上透露著幾許青苔,在樹頭的枝丫中不時會飛出一只不安分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朝著遠方飛去。
午后的陽光不似往常那般曬人,倒是溫暖的很。也很恬靜,如同母親的手溫柔地拂過額頭,呢喃般輕訴,趙惇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安靜的午后。陽光刺的眼睛微微有些生疼,但是趙惇卻漸漸露出了笑容。
生活其實還是很不錯的,陽光、馬車、清風,還有一旁因為顛簸微微碰撞發(fā)出聲響的食盒。在這安穩(wěn)的午后,趙惇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睡著了。
……
時間過得很快,那位張道士表演“神跡”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從周員外一案后已經(jīng)過了四日了,今日是那位被廣陵王姜尚重點推薦的張道士的首秀,這種依靠現(xiàn)代知識,拆穿神棍戲法的事情,趙惇最喜歡做了,這也是從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后打發(fā)時光的一個方法。
其實之前和五經(jīng)除了去洛河邊看人下棋之外,趙惇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茶攤里邊,看著一個個神棍在樹下給來來往往的人們變戲法,當然,也少不了坑錢。對于這種事情,趙惇自然不能放過,變魔術(shù)要打賞可以,但要是想坑錢?那對不住了,少爺我來收拾你。
于是不少神棍在被趙惇戳穿之后,羞愧地收拾東西離開了河邊,從此就沒有再看到過。不知是去了其他城市還是依舊潛伏在京城里。
趙惇坐在馬車上,一旁坐著姜楓。她還是那么喜歡看街上的風景,只是今日是進宮,路上倒也沒什么可以看的東西。公羊?qū)幷{(diào)查了這位張道士許久,也沒調(diào)查出什么東西,和平凡的百姓相同。只是在他給趙惇的情報當中提了一句:“張道士自稱是道教祖師張道陵的嫡系子孫,受過道教祖師的指點。能掐會算,是個面相手相星象全面精通的人物。”
趙惇接到這張寫著張道士生平的紙張時,掃了幾眼后就揉成團丟到垃圾桶里去了。無非是在什么某日在山上打座,忽然心生感應,于是天人合一,受到祖師的指點云云。對于這些話,趙惇只當是個屁。
到了皇城門口,兩人自然就下了馬車?;食侵畠?nèi)除了皇帝、皇后,其余文武百官皆以步行入宮。但好在有太監(jiān)見到趙惇后,領著二人到了御花園去。畢竟施展“神跡”,總不能在皇帝的房間里吧?
趙惇和姜楓來到御花園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亭子里等候著。雖然自小便去過故宮里面,但還從沒有去過御花園,就連場景也是在電視上看見的頗多。對于這些,趙惇自然是感興趣的,畢竟也是歷史的見證人不是?
園內(nèi)遍植了古柏老槐,羅列著閣中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裝景。地面還以各色的卵石拼成了福祿壽等象征性的圖案。而在御花園深處,還有一座石頭堆砌而成的山峰,上面疊石獨特,磴道盤曲,山腳有石雕蟠龍噴水。在頂峰還有一處亭子,可眺望四處景色。
趙惇收回視線,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蔥郁的樹叢映襯著紅墻金瓦,自己面前是一池約莫有一個中型超市大小的水池,上面橫跨這兩座方亭,而將姜武等人就在其中一處亭子里歇息。
在另一座亭子里,似乎還有一位穿著道士模樣的人在蒲團上打座。興許是看出了趙惇的疑惑,一旁的太監(jiān)用尖細的嗓音解釋道:“張道長說御花園內(nèi)元氣充足,在此修行一個時辰能抵外界十日之功,所以皇上就讓他自行在萬春亭修煉了。”
趙惇聽罷點了點頭,狗屁的修行。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朝著萬春亭的方向走了兩步,但也不靠近那位所謂的張道長,只是遠遠觀察著這個神棍。
坐在蒲團之上,倒是看不出有多高,只是顯得有些瘦弱,腦袋看上去比常人小了一圈,頭上戴著一頂桶子樣抹眉梁頭巾。不知是吃不飽飯還是營養(yǎng)不良的原因,臉上的骨骼形狀都凸顯在外,好象沒有血肉一般。身上穿著一領皂沿邊麻布寬衫,看不出身體骨骼。那道士閉著眼睛,瞧不出眼神如何,只是眼眶干癟癟的,還有兩個如鴿子蛋大小的眼袋,下巴留著一縷灰白的山羊胡。
趙惇移開視線,瞥了一眼倚在柱子上的一面幡子,隱隱約約能看清寫著什么“八字生來各有時”之類的話。
仿佛是感覺到了有人再盯著自己,那道士睜開了眼睛,視線和趙惇對上了。隔得太遠,看不清他是什么眼神,趙惇撇撇嘴,扭過頭背著手朝著姜武和公羊?qū)帋兹怂诘姆较蜃呷?。?jīng)過他認真的打量之后,趙惇覺得他的腦門上就寫著兩個字:騙子。
他口中喃喃道:“阿彌陀佛,我向天祈禱,你可千萬不要玩什么紙鍋煮水、徒手入油鍋之類的,這些太沒挑戰(zhàn)性了?!彪S后他轉(zhuǎn)念一想:“不過也不一定,萬一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呢?畢竟連星君這種東西都有了……”
趙惇在觀察張道士的時候,姜楓就去找陶織聊天了,不過她時不時的就朝著趙惇望過去,引來陶織的調(diào)侃。羞得她滿臉紅暈。
看見趙惇走回來,便連忙迎了上去。此時她正和趙惇肩并肩地走著,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拉了拉趙惇的袖子。趙惇低下頭看著她,等她開口。這段日子以來,姜楓就再也沒稱呼過他,大多數(shù)的時候,趙惇不用她叫,就自己跑去找她說話了。少數(shù)有必要的時候,姜楓就扯他的袖子。
趙惇知道她不好再叫“駙馬”,但是叫“趙郎”又很害羞,也就沒說什么。反正扯袖子之類的小動作他也挺喜歡的。
“你覺得這個道士怎么樣?”姜楓小小聲地問道,說罷還偷偷扭過頭望了在萬春亭打座的那位張道士,像是怕他真的有所謂的神通,被他聽見自己的話。
趙惇察覺到姜楓的動作,笑了笑,沒有戳破這一點。什么順風耳?那可是只有竊聽器才能做到的功能,他不認為這位道士也是跟自己一樣的穿越者,還帶來了竊聽器這種神器。
“不好說啊,畢竟我又不會看相?!?p> “到現(xiàn)在了也什么都查不到……會不會很難辦?”姜楓微微皺起黛眉,一臉擔憂地看著趙惇。畢竟趙惇可是向姜武打了包票的,這位張道士交給他處理。
陶織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聽見姜楓的話語,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一絲笑意,調(diào)笑道:“楓兒別擔心,你夫君現(xiàn)在膽子大了,打無準備的仗都能笑嘻嘻的?!?p> “確實,這段日子我和伯言查得比他還勤快。他還有空去幫裴老破案,可見閑的慌啊,替他操什么心?”姜武呵呵一笑,瞥了趙惇一眼,調(diào)侃道。
趙惇翻了個白眼,有些心疼姐姐不疼姐夫不愛的自己三秒鐘。忽然聽見姜楓“咦”了一聲,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那位張道士已經(jīng)從蒲團上起身了,對著恭候在亭外的小太監(jiān)招了招手,說了一番不知道什么話,但趙惇琢磨著是表示他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了之類的話。
果然,那個小太監(jiān)邁著輕快地步子來到了姜武面前,恭敬地說道:“皇上,張道長說他已經(jīng)可以開始施展神跡了?!?p> 姜武點了點頭,威而不怒地說道:“嗯,朕知道了。你們把他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吧?”
“回皇上,已經(jīng)準備好了。剩下的都要張道長自己來了?!毙√O(jiān)作揖道。
姜武朝著小太監(jiān)揮了揮手,說道:“嗯,下去吧。”
“是?!毙√O(jiān)麻溜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