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楊冬案

　　姜楓先是扶起楊夫人，免她行禮，又握著她的手溫聲軟語地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她才慢慢平靜下來。趙惇在一旁看著，只覺得神奇。明明姜楓看上去柔弱可期，卻比他一個大男人更容易令人心安?；蛟S有些時候，溫柔真的比強(qiáng)硬具有更強(qiáng)大的力量吧。

　　那位姑娘見到趙惇和姜楓后，先是朝他們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對著楊夫人說道：“楊姐姐，我先回房了?！?p>　　楊夫人起身后，也淚中帶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燕妹妹先回去吧?！?p>　　“嗯?！蹦枪媚锫勓?，轉(zhuǎn)身就朝著房外走去，經(jīng)過趙惇身邊的時候，她輕聲說道，“燕舒多謝公子那日的增劍之恩?！?p>　　趙惇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用客氣，舉手之勞?！?p>　　燕舒說完，便出了房門，回到自己的房中了。

　　趙惇看著燕舒離去后，這才問道：“楊夫人，方才那位姑娘是？”

　　“我背上途中遇到的燕家小姐，便和她結(jié)了伴。如今她就住在隔壁的客房里。她的兄長和夫君也算是好友，是個性情直爽、待人熱忱的俠客，可惜去得早，可憐燕舒了。也不知道她孤身北上，所為何事？”楊夫人坐在椅子上，口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趙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所為何事，那自然是情事了?；瘟嘶文X袋，將腦中那些雜亂的思緒拋去后，坐到楊夫人對面，溫聲道：“今日我們前來此處，想必楊夫人知道所為何事了，還請楊夫人細(xì)說一番楊冬一事?！?p>　　提到這件事，楊夫人面色頓時有些發(fā)白，淚水又從眼眶中流出，慘笑道：“自然是要的。”

　　楊夫人用袖子輕輕擦去淚水，哽咽道：“去年三月，正是江南風(fēng)景最好的時節(jié)。吏部侍郎之子于淳來蘇州游玩，恰逢小妹楊冬到廟里為腹中孩兒祈福。拜完佛后，她夫君白喻不忍她孕中勞累，就讓她在涼亭里歇息，自己去買一些平安符之類的東西。趁著冬兒身邊只有兩個老仆，于淳立刻出來搶人，將她帶到了不知什么地方，楊白兩家找了一個月也沒找到人?！?p>　　趙惇眉頭深深皺起，問道：“報官了嗎？當(dāng)時廟里的香客呢，有沒有提供線索？”

　　“當(dāng)時有熟識的香客，說是生面孔，帶著不少年輕力壯的仆從。報官了。楊白兩家在蘇州也算是大戶，衙役有幫忙著找，不曾懈怠?！睏罘蛉诵闹须y受，低聲道。

　　“當(dāng)時于淳到蘇州去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嗎？生面孔加上帶著大隊(duì)人馬，查一查新到蘇州去的人，查不到嗎？”趙惇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手指在扶手上輕輕地敲著。

　　楊夫人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那段日子，到蘇州來的文人墨客、行旅商人多不勝數(shù)，并不好查。我們也懷疑過于淳，那時他住在城郊的一處宅子里，明面上不好查，夫君就趁夜偷偷溜了進(jìn)去。找了幾夜，也沒見到冬兒。”

　　“楊清是怎么找的？一間一間屋子的找？那地方會不會有地下室之類的？”趙惇試著詢問道。

　　誰知楊夫人依舊是搖頭道：“是一間一間屋子找的。那處宅子不是于淳自己的，他只是租住，原主是個商人，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密室?！?p>　　“有沒有跟蹤過于淳？或許你們的動靜太大了，他把楊冬轉(zhuǎn)移了？”

　　“跟蹤過幾日，他去的都是些酒肆茶樓或是煙花之地。應(yīng)當(dāng)沒有別的住處?！睏罘蛉霜q豫了一下，說道。

　　“他身邊的女眷多嗎？”

　　楊夫人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只有四個侍女，夫君細(xì)細(xì)地看過了，冬兒不會混在里面?！?p>　　趙惇和姜楓對視了一眼，隨后嘆了口氣道：“……那楊清來京城告狀，帶的證據(jù)是什么？”

　　“冬兒小產(chǎn)之后，于淳大概是怕事情瞞不住，把她丟在了郊外。后來去而復(fù)返打算殺人滅口，被夫君撞見，進(jìn)行了一番打斗。有一個侍衛(wèi)被夫君重傷，沒能逃掉。夫君帶來的證據(jù)就是那侍從的腰牌、衣物和供詞?！睏罘蛉松袂榛秀钡卣f道。

　　趙惇沉吟了一聲問道：“那人呢？”

　　“死了……押進(jìn)牢中沒兩天，就死了?！睏罘蛉丝嘈α艘宦?，只覺胸膛似乎要被撕扯開了。

　　趙惇滿臉詫異地問道“只有腰牌和供詞？”

　　“嗯……夫君說若是能夠控告成功，就能和于淳當(dāng)堂對峙，到時候他一定會露出馬腳的?！睏罘蛉它c(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

　　趙惇不說話了，擺出一副“勇氣可嘉、智力不足”的表情。過了幾秒，就低下頭開始從頭梳理案情。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楊夫人自己也知道證據(jù)太少，看到趙惇一籌莫展的樣子，心頭也狠狠地揪了起來。

　　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著，房間內(nèi)發(fā)出了咚咚咚的聲音。趙惇抿了抿嘴，腦中不斷地思索著。腰牌和供詞的事情在裴大人交給自己的文書上也提起過，刑部來接手案件時，是一起移交過去了。本來算不得多么有力的證據(jù)，刑部私自扣押，倒是給自己有了說頭。

　　趙惇自顧自的左手扶著額頭，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眼睛盯著桌面，眉頭擰成了一團(tuán)。當(dāng)他抬起頭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楊夫人的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姜楓大概是不像出聲打擾他的思考，所以只是輕輕握著楊夫人的手表示安慰。

　　“呃……那個……你不要哭啊。雖然時間隔了這么久，蘇州離這里又遠(yuǎn)，希望可以說是極其渺茫，但是也不是完全絕望了?。　壁w惇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最難消受美人哭。

　　楊夫人擦去眼淚，端正地坐著，一臉認(rèn)真地聽他說。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其實(shí)我還沒有想到什么辦法……”見到楊夫人如此，趙惇苦笑了一聲。他頓了頓后問道，“你還記得楊冬臨死前說過什么嗎？”

　　“她說……‘一月以來，日夜受辱，只因想著夫婿和腹中胎兒才茍且偷生。如今喪夫失子，已無生念，只盼哥哥嫂嫂能幫我報仇。于淳心狠手辣、詭計(jì)多端、下流骯臟，若是人死后能成為鬼魂，我一定化為厲鬼，日夜折磨他，為我夫君、孩兒報仇雪恨’?！闭f到此處，楊夫人眼前又浮現(xiàn)起了楊冬那猶如槁木死灰般的眼神，盡管過去了一年，每每想到此處，楊夫人愈發(fā)覺得心中悲痛難言，仿佛一只手在狠狠抓著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