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莉莉安小姐學(xué)習(xí)快樂
大祭司那一番話說完,莉莉安卻不發(fā)一言。
房間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睡了多久。”許久,她才開口。
大祭司回答:“不到一天。”
“我還以為……”莉莉安若有所思,指了指大祭司背后的窗,“天亮了?!?p> 大祭司循著她的動作瞥了一眼那扇窗,聲音里沒有情緒:“那是燈?!?p> 莉莉安“哦”了一聲,一臉恍然。
話題就這么被她三兩下帶跑了。這么再次沉默下來,大祭司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垂著眸,平靜得從臉色上看不出她心里絲毫的想法。
“吃完。你可以再考慮……”大祭司按下心里一絲沒來由的焦躁,語氣冷硬。
“再和我說說圣者的事情吧?!崩蚶虬矃s彎了彎唇角,打斷了他的話,“反正一時半會也好不了?!?p> 她說要了解“圣者”,仿佛是妥協(xié)了。
大祭司安靜了一瞬,回身走到了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莉莉安還沒琢磨出他要做什么,很快看到一道黑影落在床邊,發(fā)出一聲悶響。
是一件厚斗篷。
“吃完,”大祭司走回來,說了第二遍這句話,眼看著她把粥喝完,才繼續(xù),“斗篷披上,和我來?!?p>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為了不扯著傷口,單手抓著斗篷往身上披。
斗篷很厚,也很重,她這會肢體僵硬,又動作別扭,費勁地折騰了一會還頻頻出錯,沒多久額頭上便多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琢磨著是不是該用個法術(shù),卻是眼前一暗,已經(jīng)有一道人影靠了過來。
大祭司估計是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邊,捏著斗篷的邊角,輕巧地抖開,替她披上。有些讓人想不到,明明是個性格有些暴躁的上位者,這些事情卻駕輕就熟,連斗篷領(lǐng)口的束帶都系得一絲不茍。
靠得近,鼻息里涌來一陣金燈花的花香,莉莉安身體一僵。
……為什么是花香,做這種事情還那么熟練,大祭司你這樣就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解啊。
等她回過神,大祭司已經(jīng)退開幾步,轉(zhuǎn)頭走了。
莉莉安摸了摸鼻尖,下了床,穿上鞋,跟了出去。
……
出了門,她才知道為什么要披厚斗篷。
門一開,暴雨兇猛的勢頭砸碎寧靜的殼,占據(jù)了全部的視線。雨珠爭先恐后地往地上砸,在地面上掀起一層厚重的濃霧。
雨水裹著泥水匯聚成流,沿著低地往下涌,遠遠看去已經(jīng)成了一條小河。
一天過去,此刻竟已是玫瑰五月的最后關(guān)頭。
這一段日子又叫“審判日”。
每年都有這種時候,像女神不滿這污垢渾濁的世界,降下創(chuàng)世紀(jì)那般的洪水,讓人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能撐到下一個黎明。
耳邊盡是雨聲,刺骨的寒意沿著腳踝一路摸到背脊,她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大祭司站在不遠處,一副對此沒有興趣的神態(tài)。
她收了心,幾步跟上。
……
一路沒遇到多少人,她跟著大祭司,一直到那座圓頂?shù)闹鞯睢?p> 她還記得這座主殿中間開了一個洞,像萬神殿,這會兒雨水不要命地砸,一度讓她覺得主殿里那座女神雕像保不住了。
不過那么多年過去,雕像一直在,她便知道自己只是杞人憂天。
有頂?shù)淖叩乐钡街鞯?,除了飄入內(nèi)的雨在斗篷和袍子上暈出一片水霧,倒是沒有其他問題。
踏入殿內(nèi),仍然沒人。莉莉安站在門口,一眼看過去——女神的雕像被瀑布遮住了似的。
“為什么會有個洞?!崩蚶虬泊鴻C會問出了千古之謎。
“傳說里,安萊會降臨在圣殿的上方。”所以開個洞,好讓安萊出現(xiàn)。
莉莉安眨眼看那圓頂,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大祭司沒再說話,帶著她來到主殿一側(cè)的房間。那房間藏在幾座花壇后,很隱蔽,以至于莉莉安跟過來才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一扇門。
大祭司走得快,到了門前已經(jīng)摸出鑰匙開了門,等她走過來,正好看到一道黑色的陰影朝她撲來——她下意識接著,心里腹誹著這大祭司怎么那么喜歡丟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把銀色的鑰匙,細白的花紋填在表面,十分精巧。
等莉莉安意識到這是這門的鑰匙時,心里驚訝。
雖然不清楚這房間是干什么的,但他只因為自己是圣者,便對她信任到將唯一的鑰匙交出來了?
應(yīng)該是……唯一的吧?
興許是從她的眼神中讀到了她的想法,大祭司淡聲:“還有兩把備用的?!?p> 莉莉安:“……”哦。
跟著進了房間,她眼底的訝異又濃了幾分。
圓柱形的房間,沒有窗戶,頂部一盞光芒微弱的燈,四周……
只有浮雕。
浮雕如新,每一處細節(jié)都很精細,但卻不像“這個時代”的。
她在王宮呆了兩年,這個世界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她幾乎都見過,而現(xiàn)在看到的和那些都不一樣。
汀恩王國重視持劍者,大部分人信仰安萊,浮雕常常描繪受到安萊賜福的勇武持劍者,風(fēng)格有幾分粗獷,凡是女神便是卷發(fā),背后生著雙翼,凡是拿著劍的人物便是持劍者。
這里的浮雕卻細膩,每個被描繪在浮雕上的人物都有所不同,甚至連表情上的細節(jié)都很清晰。
莉莉安走近一步,想看清楚,然而剛靠近,她身形倏地一僵。
“這里的浮雕自從安萊圣殿建造以來便存在著,歷史可以追溯到金雀王朝……殊茱花王朝也曾修繕過?!贝蠹浪镜穆曇粼诳帐幨幍姆块g里浮浮沉沉,“只有圣者能看懂其中的意思——也是所有關(guān)于圣者的記錄?!?p> 莉莉安恍然。
大祭司看她不說話,似乎進入了狀態(tài),便默默回身,準(zhǔn)備走。
“哎,等等?!眲傔~出一步,身后響起少女的聲音。
他頓了頓。
“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莉莉安回頭,眸子上一層燈光投下的淺光,“謝謝你帶我來這?!?p> 大祭司安靜了三秒,才開口:“……不重要?!?p> “誒?”
“名字……只是身份的外殼,什么都無所謂?!贝蠹浪居行┥硢。⒊?,“我沒有?!?p> 說完,轉(zhuǎn)身便走開了。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
行吧,你覺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這么想著,她回頭看向那些浮雕,不自覺的,臉上緩緩浮現(xiàn)一個莫名的笑容。
以她的視角看,所有浮雕上都浮現(xiàn)了一塊半透明的屏幕,在她面前的那一個已經(jīng)被她點開,幾塊零散的圖堆在一旁。
【請完成拼圖解鎖】
不知道為什么,經(jīng)歷了幾天逃命的事兒再看到小游戲便倍感親切。
學(xué)習(xí)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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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個夢,日復(fù)一日會重復(fù)的夢,以至于看到滿目火海,內(nèi)心卻已經(jīng)麻木,絲毫不懼。
面前,表情猙獰的母親一句句話重復(fù)地詛咒著什么——那時她還很小,聽不懂。
現(xiàn)在就不想知道了。
“媽媽。”她喊眼前的人。
女人回過頭,好像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眼底的猙獰瞬間化開,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溫柔。
那是她最喜歡的眼神。
卻不長久,甚至只是一瞬,女人沖了上來,拽住她的手——手腕被扯出一段撕裂般的疼。
“你要……”
“要去……”
“安妮——”
……
安妮睜開眼。
背后已經(jīng)汗?jié)瘢~頭上也有細細的薄汗。
她躺在床上,喘了口氣,才坐起來。
等完全回過神,她掃了一眼床頭的沙漏,確認(rèn)已經(jīng)“天亮”,便不再繼續(xù)在床上呆著,下了床。
女仆的宿舍窄小,哪怕是她也感覺束手束腳,卻沒有什么怨言,從除了床外剩下的唯一一件家具,小木桌上拿著女仆制服,一件件換上。
到了最后,卻發(fā)現(xiàn)頭帶不見了。
王宮對仆人的要求很高,制服上若是少任何一件配件都算“衣冠不整”,會被嚴(yán)肅處理。
更別說是這種一眼就能看到的頭帶。
安妮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再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桌子,對頭帶去了哪里有了判斷,回頭往外走,手剛貼在薄薄的門板上,她便聽到門外一陣細碎的討論聲。
“我之前去打聽了,她母親以前還真是威爾森家族……不,是那個被詛咒的家族。”
“怪不得伯爵要處理掉她們。”
“詛咒啊,真可怕……”
“我看著她就覺得可怕,只會為主人帶來厄運的仆人——”
一聲細響。
在門前討論的女仆皆是一愣,看著從里面拉開的門。女孩站在門內(nèi),臉上本沒有什么表情,但卻因為有猙獰的燒傷顯得可怖。
女仆們皆沒說話,不像是要否認(rèn)她們剛才聊過的事情,卻也沒有動靜。
“請將頭帶還給我?!卑察o了片刻,安妮的聲音響起,很輕,像風(fēng)中的殘燭,一吹就散。
女仆臉色微變,卻是不在意她的話:“你在說什么,睡傻了嗎,我們怎么會有你的頭帶……”
另一位面上露出諷刺:“沒有頭帶就去和總管說吧,真是丟人?!?p> 說著,就要走。
但沒能走,安妮拉著一個女仆的手腕,手心微涼,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女仆面色一變,狠狠地抽回手,將她推開:“別碰我,被詛咒的家伙。”
安妮被推得撞在門框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她垂著頭,不發(fā)一言。
“那個家族就不該留下任何人……被詛咒的……”女仆心有余悸,指腹用力地搓著手背,說話時嘴唇顫抖著。
“你們在干什么?”遠遠傳來一陣喝聲,令女仆們臉色一白。
“陛……殿下,您為什么會來這兒?!?p> 特洛奧看著縮在門邊的少女,眉深深擰起,大步走來,朝她們吐出冰冷的字眼:“滾?!?p> 女仆們面色煞白,再不敢說些什么,步伐慌亂地朝遠處走。
“安妮。”等人都消失在走廊盡頭,特洛奧看向安妮。
“啊,抱歉,殿下?!卑材萏痤^,沒有他想象的淚痕或者別的什么,甚至沒有表情。
“為什么道歉?”
安妮緩緩彎起嘴角:“我沒來得及去幫您送早餐,您不就是因為我遲到了才過來的么?”
她說得準(zhǔn)確,反倒令特洛奧有些被抓住小辮子的感覺,忍不住抓了抓頭發(fā)。
旋即又想起剛才的事情,面色一肅:“她們對你做了什么?”
“她們……什么都沒做?!卑材輷u了搖頭。
“騙人,”特洛奧沉聲,“我明明聽到她們在胡說,我……”
安妮聞言沖他眨了眨眼睛:“你要把她們趕出王宮嗎?”
特洛奧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她們胡說,難道還要留在這里嗎?”
“她們害怕我,所以討厭我,殿下若是把她們趕走,那么其他人會更害怕我,也會更討厭我?!卑材輩s說,“殿下不必如此?!?p> 她說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對,特洛奧一時想不清楚,有些煩躁:“那我能怎么辦?”
“殿下今天很忙?!卑材輩s沒有就這件事情繼續(xù)說下去,轉(zhuǎn)而道,“我和您一起回去吧?!?p> 特洛奧一愣,看她神色如常地回身關(guān)上門,再轉(zhuǎn)頭時,已經(jīng)露出了笑容。
她臉上的疤痕猙獰,可笑起來卻很容易讓人將注意力放在那雙眼睛里,忽略掉其他。
特洛奧猶豫了一瞬,最后點了點頭,跟著她往外走。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暗色的走廊,身后的世界一點點被吞沒在黑暗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