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正殿緩步而出，皇后被屋外刺目陽光晃了眼。門前候著的落雪迎上前來，給皇后擋了強光，更是悄悄在皇后耳畔問道：“娘娘，圣上可是要……？”
皇后只是笑了笑，擺一擺手便吩咐落雪退至一邊?；实凵砼运藕虻耐豕?，不待主子喚，便主動應(yīng)了上來，聽候皇后問話。
果不其然，皇后抬眸，卻被陽光刺得半閉著眼，問道：“請問王公公，那位常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御前侍衛(wèi)，今日可在宮里當(dāng)差？”
“皇后主子說的，當(dāng)是孟錦川孟侍衛(wèi)吧?！蓖豕珵槿撕蜕疲@時面對著皇后，則更是恭敬?！盎鼗屎笾髯拥脑?，孟侍衛(wèi)今兒個不在御前當(dāng)值，但有宮中巡視的任務(wù)。若是皇后主子要見，老奴這便派人，去尋了孟侍衛(wèi)來見您。”
皇后抬眼望了望天，唇角微提，便是那雙明眸，此時也因著笑彎成極好看的弧度?；屎筝笭栆恍?，道：“勞煩公公替我稟告圣上，便說本宮先斬后奏，請這位孟侍衛(wèi)去本宮的紫棠宮喝點茶?！?p> 語罷，皇后便緩步往前，下了清正殿前的臺階。迎著日光走了幾步，皇后忽而又停了腳，笑了一笑，回過頭來，對李公公道：“公公若是方便，也問一問圣上是否也要來，本宮宮里進了好茶，今日接待孟侍衛(wèi)，反正也是動了茶水了，圣上不妨一同來嘗嘗?！?p> “是，老奴這就去傳?！?p> -
燭火“噼啪”一聲響，白望染周身一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就這么呆坐了半個時辰。午后日照正濃，照得人有些昏沉，一歪頭便能睡著。白望染忍著不打出呵欠來，可過于明顯的呼吸還是引得了一旁姜昭儀的注意。
姜昭儀早已經(jīng)止住了哭，原本忐忑的心這時也已平復(fù)了許多。白望染犯著困的模樣，一時也讓她忍俊不禁，掩著唇婉然笑道：“王妃若是困了，便靠著休息會兒。這里暫時沒有旁人，若是娘娘回來，宮里自會傳話來的。”
白望染未應(yīng)下，只是搖了搖頭，眉頭微蹙，眼中略顯擔(dān)憂：“母后不回來，我總放不下心。兒臣雖與昭儀相識未久，但兒臣終歸是不愿昭儀您出事?！?p> 茶幾上，擺著幾樣稀罕的茶點，姜昭儀伸手取過一塊，含了一口，便沒再說話。
白望染這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開口道：“兒臣愚笨，父皇平日性子最是溫和，想來昭儀定然是無事的，沒準(zhǔn)兒母后回來……”
“便是圣上要處決我，那也是我應(yīng)當(dāng)受的?！苯褍x微微勾唇苦笑，臉上方才干透的淚又被補上了一道痕?！拔页Ｂ犎苏f，最是情字磨人。原本我還不信，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小時也多聽老人閑嘴說過，哪條街、哪道巷，有個哪家的姑娘，錯付心腸，被人騙了身子，拖著身孕回家來卻被趕了出去——我本以為這便是最凄慘的，可如今想想我自己，實在是五十步笑百步?！?p> 這番話里，姜昭儀雖語氣輕快，可白望染卻親眼見著，那淚珠劃過了眼前那張近乎極致的臉頰，砸進姜昭儀手執(zhí)的那只茶杯里。
姜昭儀半仰起頭，原想著忍一忍滿面的淚，卻終究還是止不住。姜昭儀聲音清冷，卻好似是帶著笑，這時如講他人的故事一般，娓娓道來。
“我如今已是這般田地，倒也不避諱在你面前提起。我是個糊涂人，竟不知這些年來，他是如何這般把我緊緊地系在他身上的。”
“他是個極溫柔的人啊。三年前的元宵，他給我買了一盞花燈，我還留得好好的，掛在我娘家屋子里頭，叫丫頭日夜盯著，不讓燈里燭火熄了?！?p> “前年乞巧，他帶著我在京城逛了整日。我見別家女子打扮得精致，帶著傾心之人在岸邊放孔明燈，我眼饞，也想試一試，他便帶著我放了一盞。那燈倒是有心意，早已謄了句詩，我還記得，是石湖居士的文筆，‘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正是如星，正是如月，雖同懸于暗夜，卻終究兩不相干，兩不相干……”
白望染聽得難受，雖自己未曾有過半分經(jīng)歷，可這時卻好似這事便是如在眼前現(xiàn)過一般。白望染不知如何勸慰，只能端起茶壺，取了一只潔凈茶杯來，給她續(xù)了茶。
姜昭儀兩只眼睛略略有些腫，這時眨眨眼，也是一陣酸疼。一口熱茶進肚，姜昭儀嘆了聲氣，又啟唇道：
“當(dāng)時還年幼時，不懂事，上了私塾卻偏偏不聽那剛理倫常。他帶著我逃學(xué)，去孟家廚房里偷烤地瓜，兩個人吃得，兩手像在煤堆出來一般。孟家伯父自是不會罰我，只痛打了他十五杖……”
說至動情處，姜昭儀拈起手帕，揩了揩淚。白望染心上一觸，這時卻是失落得很，輕聲道：“兒臣倒是羨慕昭儀您，至少也曾有過這般往事，將來若是回想起來，總歸也是個念想?！?p> 聽到這句話，姜昭儀卻是止住了哭，看著白望染，反而微微笑了起來。姜昭儀落了一只手，覆上白望染的纖細，道：“我這輩子，最羨慕的人便是你。”
“昭儀……羨慕兒臣？”白望染很是不信?！罢褍x是在拿兒臣打趣么？”
“自然不是，我是真羨慕你?！苯褍x臉上滿是笑，笑里卻又帶著淚。“縱然進宮為妃，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可我終究與圣上并未相愛?？赡?，便是不同了。當(dāng)時圣上本想賜婚安遠郡主于承王為妃，本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佳偶天成，可承王得知此事，竟急匆匆進了宮，求到圣駕之前，要娶你為妃……若如此說，也算是安遠郡主無意之間，撮合了你與承王二人?！?p> 白望染瞪了雙眼，難以置信，只緊緊盯著姜昭儀，問道：“阿瀲……親自求圣上…娶我為妃？”
姜昭儀開口正欲解答，卻聽聞屋外紫棠宮門發(fā)出“吱呀”巨響，宮人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皇后娘娘回宮了——”
寒山寺LiQ
今天也是末班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