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皺了皺眉,顯然父親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發(fā)生,盡管他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情況。從林章威嚴肅穆的表情,林越陡然感覺到了壓力,他靈光的腦子還沒轉(zhuǎn)悠幾圈,便大致猜到了父親找自己談話的目的。
林越跟在父親身后,內(nèi)心十分緊張,連抬頭看父親背影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琢磨著父親這次找自己談話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很長時間,他都沒有看見過父親的那種眼神了,上一次見還是六年前他出征邊疆,與自己話別的時候。
那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一年多,是場硬仗,是場惡仗。
雖然父親得勝凱旋,從此名震天下,但是當(dāng)他踏進家門的一瞬間,林越在父親的臉上看到的是滿滿的疲憊和擔(dān)憂。
跟著父親進入他的書房,微黃的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拉出一個淺淺的,長長的影子,剛好將林越蔭護在里面。
林越往前又走了一步,這時剛好出了父親的影子,燭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一瞬間感到茫然無措。
林章徐徐坐在椅子上,然后抬頭看了一眼林越,似乎看穿了他內(nèi)心的一絲驚慌。
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自己在林越的眼中一直都不是嚴父的形象。
既然這樣,他只好繼續(xù)慈父的形象,于是露出一副輕松的表情,并且輕輕伸出手,然后慢慢地擺了一擺,示意林越坐下。
“越兒,你對今日的刺客有什么看法?”。既然是慈父,林章只好用輕緩平和的語氣問道。
末了他還補充問一句:“你認為她是誰派來的?”。
林越并沒有深思,只見他眼眶中的兩顆黑眸子如夜空中閃閃發(fā)亮星星一般,炯炯有神地眨了眨又轉(zhuǎn)了幾圈后,便隨意答道:“父親,兒子認為刺客是捷王派來的”。
“哦?”。
對于林越這么直接地將話題轉(zhuǎn)到捷王身上,林章感到一絲驚訝。
見父親有所疑惑,林越解釋道:“父親,當(dāng)日兒子身陷險境就是拜捷王所賜,所以回城當(dāng)日兒子便警告過他,我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
林越沉著淡定地說著,對于捷王的厭惡和恨意,他并沒有打算要在父親面前掩飾。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過兒子這么平白無故被捷王陷害,機緣巧合之下,讓我得到了他通敵叛國的罪證,所以我便將罪證送去京城宰相府,宰相上官權(quán)在大殿之上當(dāng)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揭發(fā)了捷王的罪行,所以捷王已經(jīng)被敕令回京受審了”。
說完后林越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林章,見父親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他接著說道:“想是捷王知道是我揭發(fā)的他,所以懷恨在心,這才派人前來行刺”。
林越雙眼直直地看著父親,仿佛是等待他的訓(xùn)斥。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什么。畢竟他暗中操作此事是不想讓父親,讓西楚王府卷入進來。
靜默良久,林章冷笑了一聲。
不像是譏諷林越的魯莽無知,也不像是開心林越能堪大任。林章這一聲笑讓林越倏地變得緊張起來。
林章淡淡地問道:“罪證是如何送去宰相府的?送信者為何人?”。
聽此一問,林越心中猛地頓了一下。仿佛對于這個問題,他還沒有準備好答案,又像是他突然對之前準備好的答案自己先提出了質(zhì)疑。
林越的遲疑讓林章很快看出了端倪。
“或許我應(yīng)該先問你,捷王的罪證你是如何得到的?”。
“父親......”。
林越腦子一轉(zhuǎn),決定以問答問。
“揭發(fā)捷王這件事對咱們有什么不利嗎?”
“先回答我的問題”。林章臉色沉重許多,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林越猛然怔住,靜默不語,腦海中卻翻江倒海,不知該如何做答。
眼見父親臉色越來越難看,怒色漸生,林越心中盤算片刻過后,只好如實答道:“信是楚立給我的,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的,我也沒多問”。
“楚立?”。
林章驚疑一聲。
這個答案仿佛早已在他心中,但還是不免覺得驚訝。
“讓你將此事瞞著為父也是他告訴你的?”。
林章臉上表情的變化讓林越有些無所適從,他看不出父親對楚立有什么看法,也猜不出宰相上官權(quán)揭發(fā)捷王一事是否出了紕漏會連累到西楚王府。
此刻林越像個犯錯受訓(xùn)的孩子般,驚恐將所有實情對父親全盤托出。
林越急晃晃地點了點頭。
父親多年來平和溫潤的態(tài)度讓林越從來沒有感受過做錯事后的惶恐不安,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他自己一向以來都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兒子,世子。
所有的角色他都做得得心應(yīng)手。
也正因如此,林越的內(nèi)心總有一種失落感,這種失落感只有像他這種擁有一個威名四海的父親的人才會感受到。
父親戰(zhàn)神的光環(huán)照耀在他身上,不管他如何平庸或是多么英勇優(yōu)秀,都始終無法褪去父親蔭護他的光輝。
這種失落感久而久之就會慢慢演變成自我否定,當(dāng)消極的情緒埋下深根,最后,他能做好的一切都會脫出他自己的掌控,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收尾。
當(dāng)然這種事發(fā)生在林越身上,情況倒不會那么壞,父親給他的壓力讓他慢慢在心里滋生一種倔強韌勁。
失落感或許是最好的刺激催發(fā)劑,林越變得更加努力,不斷充實完善自己,然后等待著一個機會,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可以比肩父親的人,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信是如何送去宰相府的?以何人的名義?”。
林越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也帶動了林章心情的變化,他的言語間沒有了怒氣和不滿,平淡得如往常一般。
林越輕舒一口氣,謹慎答道:“信是楚立的師兄暗中送去的,宰相應(yīng)該不知是何人送去”。
林章眼中閃過一抹怒色,但是他這細微的變化并沒有被林越捕捉。
“你如何得知送信的人沒有暴露你的身份?”。
“這......”。
父親這個問題讓林越一下子呆住,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因為這就意味著楚立騙了自己,他口口聲聲說的幫自己一個小忙就變成了別有用心的利用。
林越很清楚西楚王府在捷王這件事上應(yīng)該扮演的角色,要揭發(fā)捷王,絕不能由林家出面,否則這一指控立即就變了味。
見林越啞口無言,林章又接著問道:“越兒”,他先用親切平常的稱呼來緩解兒子的緊張心情,“你很相信楚立?”。
林越不假思索地點頭回答。
“父親,楚立他救了孩兒的性命”。
“萬一他從一開始救你就是帶有別的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