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峰南側有一處奇景。
南端山體上凸出一塊巨大山巖,就好像在天柱峰上長了一塊肉瘤一般。
這塊凸出的山巖據(jù)說是當初莊祖霞舉飛升之地,后世武當后人將其稱之為紫霄巖,又叫南巖。更是在這里修繕南巖宮,六百年前還未亡國的大秦皇帝曾給這南巖宮賜名“大圣南巖宮”,又親筆提了這五個字,武當就將這由大秦皇帝親筆所寫的匾額替換了原本的“南巖宮”匾。直至今日,這塊匾額依舊完好無損。六百年過去了依舊神采奕奕,這大秦皇帝的字可要比當今大夏皇帝寫的要好的太多。倒不如說,二者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大圣南巖宮面朝正南,宮外便是萬丈深淵。
宮前過道僅用紅木欄桿圍上,正對宮門的那處獨少了一節(jié)欄桿。這可不是什么年久失修亦或者武當?shù)茏拥耐倒p料,少了欄桿的那處地方外圍有一根天然凸出的長石。
據(jù)說這塊長石在當初修繕這大圣南巖宮的時候便已然存在,不過那時還只是一塊普通山巖,無非是模樣奇特了些。
至于為何成了現(xiàn)在的龍首石,這就又要說起一些神仙傳說。
據(jù)說是七百面前終南山的那位祖師還未創(chuàng)立終南山時,南巖宮還未落成時。終南山開山祖師呂祖洞陽來武當修行便是在這南巖宮前盤坐七七四十九日。再次睜目時便以劍在巖上提詩一首,又用一劍擊在這塊山石上,山石隨之剝落,竟成一塊龍首朝天石。
后武當掌教以此基礎鑿巖平谷,大建宮廷。這才有了后來的南巖宮,這山石也被叫做了龍首石。
石上有一香爐,每日必當焚香以敬祖師。此香又稱龍頭香,被山下人傳的玄之又玄。說什么,二月初二龍?zhí)ь^,家中萬福金不流。龍首石上一支香,狀元高中家里留。
這也就有了年年二月初二的時候,山下人爭著搶著上山,就為了在這龍首石的香爐上能夠上一支龍頭香。
這龍首石長約一丈,寬可是不過只有一尺而已。石上歷經(jīng)風吹雨打,石體早已光可鑒人。就連武當?shù)茏幼咴谀巧厦娑际切⌒囊硪?,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跌下這山底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些年來,為了上這柱香而丟了性命的山下人可是不計其數(shù),其中不乏一些達官顯貴??墒敲棵康缴较氯み@些人的尸首卻什么都找不到,這也就更加增添了武當山紫霄巖的神秘。更有了一種說什么掉下龍首石的都是被莊祖看上了的人,帶走成仙去了。
可即便是這么說,但每個人心里也都清楚不過是一種自我催眠寬慰的手段罷了。
而正是如此神秘危險的龍首石上,那看起來已經(jīng)如同風中殘燭的魏三泫就枯坐于此,低頭注視著手里已然折斷的桃木劍,不知他在想什么。
即便如此看來,這魏三泫哪里還有山上煉氣士的仙風道骨。此般看來,只像是個將逝老人罷了。
裴長卿來到他的身后不敢出聲,生怕會驚嚇到了魏三泫。他腳步邁的很輕,就在欄桿后站住了腳。他沒有離開,因為他怕魏三泫會有個什么不測和意外。也不知現(xiàn)在該如何通知到張三道他們,偌大的大圣南巖宮卻也沒有一個武當?shù)茏印?p> 想要叫靈雀巧兒來傳書,可是巧兒也是只聽他裴長卿的口哨才會出現(xiàn)。
裴長卿不可能吹口哨,他怕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驚嚇到魏三泫。
就在他苦惱時,枯坐龍首石的魏三泫卻開了口,“你來了?!?p> 裴長卿一愣,邁出一步踏上了龍首石才說道:“我來了?!?p> 魏三泫沒有動彈,“你為何到這里來?!?p> 裴長卿想了想,“散散心,還要回去解簽?!?p> 裴長卿看到那柱龍頭香升起一縷青煙上青天,遠方響起幾聲仙鶴啼鳴。正值日昃,映照的武當山但是一副琉璃天地般美不勝收。
魏三泫微微抬了抬頭,“你不該來?!?p> 裴長卿笑著點了點頭,“確實不該,可我已經(jīng)來了。”
魏三泫敲了敲手上斷了的桃木劍,“揜日可折天下兵,在你手里,不錯?!?p> “晚輩差的還遠?!?p> 魏三泫的一頭蒼白散發(fā)隨山風擺動,裴長卿看不到他的表情。很奇怪,從他的口吻中聽不到一絲怨恨。
他折了他的劍,亂了他的道心,蒙了他的劍心。
為何他沒有任何的怨念或者憎惡?
魏三泫看著那支龍頭香,久久才開口,“你有著我窮極一生都未曾尋到東西,我很佩服你?!?p> 裴長卿心中雖有不解,但還是說道:“晚輩不敢,晚輩多有得罪,還望道長海涵。”
魏三泫搖了搖頭,總算是有了些動作,“你的傷如何?”
裴長卿看了看這身飛鶴袍,“道長手下留情,傷勢并無大礙?!?p> “手下留情?呵呵。”魏三泫淡然一笑,“謙虛過了,可是會惹人厭煩?!?p> 裴長卿自然知道,魏三泫出手已然是全力以赴。他能夠略勝魏三泫一手,折了他的桃木劍,其中也有他與沈如是一番交手后取巧的關系。不過魏三泫似乎并不重視先前如何,只看到了最后的結果。
他的劍斷了,道心亂了,劍心蒙塵。而裴長卿確實受了內(nèi)傷,不過現(xiàn)在也是無恙的樣子。從這幾點來看,魏三泫便已經(jīng)輸了。
他也承認自己已經(jīng)輸了。
就在他清楚自己道心方亂,劍心蒙塵的那一刻。
魏三泫又問道:“你為何要出手?”
裴長卿道:“只是想要出手罷了?!?p> 這個回答讓魏三泫遲疑片刻,“你本可以不用出手?!?p> 裴長卿又笑道:“確實不該,可我已經(jīng)出手了。”
這似曾相識的問答讓裴長卿笑了起來,魏三泫卻繼續(xù)問道:“可是為了那姑娘。”
笑容漸收,裴長卿沉默良久才點點頭,“或許如此?!?p> “為何?”
“沒有為何?!?p>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山間拂過清風陣陣,紫霄巖上的棗樹才長出綠葉不久。拂山風過境,樹葉被莫得悉悉索索。不知道這棵棗樹是如何在這山巖中夾縫求生,成長至此想必已然經(jīng)歷了萬般困難。
魏三泫看向那棵棗樹,這個時候的棗樹別說果子,就連花都還未開。魏三泫仰天長嘆,“貧道修劍百余寒暑,曾與軒轅城武神交手三日,雖敗猶榮。
砥礪一生未曾順風順水,終有小成時卻亂其道心方寸。
常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今日,貧道魏三泫,便不再信什么天地!”
忽然間,萬里無云武當山,炸了一個悶雷。隨之而來的便是咔嚓一個炸雷!
這突然的晴天霹靂讓裴長卿心里一慌,不知在何時,天空上匯聚翻墨黑云??耧L大起,刮得裴長卿瞇起了眼睛。
又是幾聲響雷,天上烏云壓境,閃過道道電閃陣陣雷鳴。
突然一道響雷閃電落在了魏三泫的面前,不知道打在了那棵樹木上,就在兩人的腳下,山林間燃起了星星火光。
裴長卿正心中暗道一聲不妙。卻又是接連數(shù)聲悶雷,天降大雨。
星星火光也被這樣撲滅,但是狂風雷暴卻還沒有停下。武當山晴天霹靂不說,又突然天降暴雨。雖說山間天氣陰晴不定,但這突然的轉變未免太過蹊蹺。就在不遠處的小蓮峰上,峰頂山巖上李歸真依舊盤坐于此,不過一旁倒是多站了一位撐傘的大師兄。李歸真聽著陣陣悶雷和驟雨落地的聲音,空氣中的潮氣讓他身上有些不舒服。
但他卻很喜歡這場大雨。他的大師兄也很喜歡這山風,這山雨。
魏三泫悠悠站起身來,看那晃蕩的身體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會墜入這山谷一般。
但他卻大笑起來,迎著這呼嘯山風,迎著這暴雨響雷。他大笑著,蔑視天地的笑著。修劍百余年,雖不曾此上無人境界,卻也足以獨步天下。修身修劍,修心修道。不求一個大道登頂,只望劍道可以至臻。
天雷頻落,落在武當山的山林間。就像是看準了魏三泫一般,落在了他身邊的陡壁之上。魏三泫緊握手中斷劍,笑指天雷,“天威滾滾亂紅塵,不懼天雷不畏神!貧道今日便對這天雷起誓,不入劍道至臻境,不成大道不成仙!”
一語而落,一劍入天,天雷即落!
這道天雷落的最近,正劈在了紫霄巖上那棵夾縫而生的棗樹上。
天雷擊木,木不焚而堅。就在那被劈開的棗樹中,竟露出半截褐色長劍。裴長卿揉了揉眼睛,心道不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吧?
卻只見那魏三泫朝那棗樹一伸手,斷裂的棗樹中,那一半長劍模樣的存在抖動了起來。似乎像是在掙脫某種桎梏一般,剎那間從那樹中飛出!應那滾滾天雷落下,擊在這由木天生的長劍上。
落下幾道,這長劍便接下幾道。
算上先前劈開了棗樹的那一道,這長劍已然承受了九道天雷落于劍身。
狂風依舊,暴雨依舊。只有那天雷,漸漸收斂。
雷擊木劍落到了魏三泫的手中。魏三泫雙手捧劍敬于天地,直面颶風大雨,“貧道魏三泫,叩謝天地賜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