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柳閣里頭,柳姨娘正給顧初俏臉上上藥。
寶闈舉著小圓鏡跪在顧初俏身前,小圓鏡中的少女的臉兩側(cè)紅腫,少女臉上猶帶淚痕,瞧起來十足可憐。
柳姨娘用銀簽子從藥瓶中,挑出藥膏來,在手掌心抹勻,再輕輕將手撫在顧初俏臉上,輕輕地敷著,張口哄著道:“好了,乖阿俏,不痛了哦。不痛了哦?!?p> 顧初俏嘟著嘴,委屈道:“這個(gè)該死的顧初寒,都怪她,嘶,好痛,都怪她,說什么允兒昨夜阻攔廚房嬤嬤給她的丫鬟送飯。嫡夫人正好抓著這個(gè)把柄,我不過頂撞幾句,就被掌嘴了。允兒也被打了二十板子。”
柳姨娘纖細(xì)修長的手微微一顫,道:“允兒也被打了?”
允兒從去廚房取膳,到現(xiàn)在都沒回院子,早膳是廚房的嬤嬤送來的。
柳姨娘立刻放下藥膏,纖腰一轉(zhuǎn),邊走邊說道:“我這就去找老爺,嫡夫人也太咄咄逼人了!允兒是我的心腹,我的陪嫁,她居然打他,打他便是打我!”
柳姨娘粉面含怒,帶著屋子里的丫鬟往院外走去,顧初俏見狀,連忙捂著臉跟上去。這回,一定要請爹爹做主,憑著爹爹對姨娘的寵愛,這一次,爹爹一定會為寒柳閣做主的。
“姨娘這是去哪里???“
嫡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叉著腰帶著一眾奴仆,從穿廊走過來,氣勢洶洶地看著匆匆往外走的柳姨娘。
”老奴給姨娘行禮了。“老嬤嬤漫不經(jīng)心地屈膝見了禮,隨即起身皮笑肉不笑道:”奉嫡夫人的命,咱們幾個(gè)老奴,特來搜查寒柳閣的丫鬟小廝們的屋子?!?p> ”你們!你們,仗勢欺人!“顧初俏從柳姨娘身后跑了出來,厲聲喝道:”嫡夫人的走狗而已,也敢搜咱們寒柳閣?“
老奴被罵是走狗,也并不羞愧,反而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俏小姐說的對,咱們是走狗,只能聽主子的話,忠于主子。嫡夫人的話便是咱們的命,嫡夫人讓咱們嚴(yán)厲搜查,咱們也只能好好搜了,絕不徇私,絕不放縱!小姐必能體諒老奴,不至于為難。”
老奴厲喝一聲,“都給我搜!”身后的小奴才小丫鬟們紛紛沖進(jìn)寒柳閣,任是柳姨娘想攔,也攔不住。
柳姨娘冷冷地看著這些奴才,隨即輕笑一聲,喚來寶闈道:“去找老爺,就說嫡夫人派人搜查寒柳院,氣勢洶洶,恨不得直接端了我寒柳院。快去!”
柳書從立在院門口,長吸一口氣,恨恨想著,我柳書從為了嫁給你顧孟志,以侍郎嫡女的身份甘心做妾。我對你這樣好,不信你這回不會偏袒著我!
寶闈忙向顧孟志的書房奔去。
這后宅與前院只有一道月洞墻隔著。
寶闈只用了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里頭,顧孟志正與文士館的許翰林談話。
”許翰林一向是不與我等親近的,不知許翰林今日到訪有何見教?!?p> 許翰林親近三皇子,宰相更是三皇子那一派的。
故而許翰林也被視作是三皇子的親近。
眾人皆知,宰相顧尚書府一向不和。
故而三皇子內(nèi)部一向是不待見顧孟至的親近的。
因?yàn)檫@個(gè)關(guān)系,皇后反而很看重顧孟至,故而除了南安侯爺為女婿在朝中出力外,顧孟至其實(shí)靠著兩位皇子相爭而撿漏得了皇后太子的青眼。
只不過,顧孟至處事一向謹(jǐn)慎,從未公開與太子有過往來,縱然皇后一系的心腹多次在朝中支持過顧孟至,拉攏過顧孟至,顧孟至也一直保持中庸,以不偏不倚的態(tài)度對待朝中官員。
他與許翰林交情甚淺,而且如今,皇帝偏寵殷貴妃的趨勢更加顯露,他若是再與三皇子一系的人來往,便給了人一種朝中中庸人物也投誠三皇子的意味。
未免引起誤會,他一直避免與三皇子的心腹們有來往。
今日許翰林忽然造訪,恐怕意圖不簡單,故而顧孟至打起精神,十分警惕地看著他。
生怕許翰林說出游說的話來。
顧孟至已經(jīng)在想著,要是許翰林游說自己投靠三皇子,放棄支持皇后太子的話,自己該怎么辦。
奈何許翰林長著一副老實(shí)誠懇的臉,生性寬仁的顧孟至覺得自己說不出什么趕客的話。
恰在顧孟至緊蹙雙眉愁容滿面的時(shí)候,丫鬟寶闈一下子沖了進(jìn)來,跪在地上,哀嚎道:“老爺不好了。嫡夫人快逼死柳姨娘了。她派人搜查姨娘院子,又打了允兒二十大板,這是在打姨娘的臉啊,滅姨娘的威風(fēng)啊,這讓姨娘還怎么有臉活啊?!?p> 寶闈閉著眼哀嚎,等說了這么一串瞎話后睜開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客人。
寶闈覺得自己可能打擾了老爺與客人的雅興了,以為老爺必會大怒,孰料老爺竟然面帶輕松地看著自己。
顧孟至轉(zhuǎn)頭對著許翰林笑道:“后宅不寧,令許大人見笑見笑了。顧某此刻必得去安撫夫人側(cè)室,就不送許翰林了?!?p> 顧孟至心里松了一口氣,他根本不想在選擇皇后還是選擇殷貴妃之間為難,只想保持中庸,未來無論是三皇子還是太子登基,他這里都不會受到影響。嫡夫人是南安侯嫡女,側(cè)室好歹也是侍郎之女,自己態(tài)度中庸,未來只要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做好本職,必然不會招致禍患。
可現(xiàn)在要是在三皇子與太子之間隨便選擇,日后萬一選錯了,恐怕便大禍。
故而他巴不得趕緊把這個(gè)與一心奪皇位的三皇子親近的許翰林趕走。
現(xiàn)在正好后宅不安寧,自己也可借此擺脫許翰林。
難道許翰林還能攔著自己去處理后宅事務(wù)么?
顧孟至眼巴巴地看著許翰林,就差喊守門小廝送客了。
孰料許翰林笑瞇瞇開口,一副熱心好奇的模樣,說道:“前兩年的貴女宴上,我夫人曾與貴府嫡夫人相見過,夸她氣度不俗。我對顧尚書一見如故,神交已久。顧兄的后宅不寧,在下也深感焦灼。顧兄要去處理后宅事務(wù),在下也想去一觀?!?p> 顧孟至緊緊咬著后槽牙,被許翰林的無恥與厚臉皮驚到。
誰和你神交已久了?咱們素來兩不相干,你在翰林館干活兒,我在尚書臺干活兒,每天也就上朝偶爾見面,為了套近乎,居然還神交了?
顧兄?顧兄?
誰是你顧兄?
不愧是三皇子身邊的親近,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從。
三皇子恬不知恥圖謀不屬于他的皇位,他的隨從也一樣的厚臉皮什么近乎都能套!
顧孟至恨不得罵出來,然而他是探花郎出身,從小熟讀詩詞經(jīng)書,口不出惡語臟話,罵不出口,最重要的是這個(gè)許翰林一臉的熱切老實(shí),完全讓人不忍心罵。
“顧兄,我方才聽小丫頭說,你的側(cè)室快要被逼死了,你還是快快去處理吧,在下也很關(guān)心顧兄的后宅,咱們一起快快去吧?!痹S翰林那張老實(shí)厚道的臉上浮現(xiàn)出熱切來,顧孟至難以拒絕,腦子一抽抽,就開口道:“走吧。寶闈帶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