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青天將崩,隕石如雨,將好好個華都城變作一片瓦礫火海,城下陰傀如潮,滔滔而上,眾人奮力守城,奈何陰傀兇悍,都城幾乎不保,幸而洛晨趕到,穩(wěn)住局勢。此時無數(shù)陰神教徒奔襲而來,皇宮之中又生異動,洛晨縱有本領也難兩顧,一時間竟不能全。
說時遲那時快,那些陰神教徒騰身半空,全不受陰傀阻擋,不過片刻已然逼近城頭,陰煞飛舞,殺將上來,眾軍卒修士見狀,早知今日必不能善了,索性放手一搏。但見道法光毫起處,水火風雷相驚,眾修士靈力相連,朝著一群黑衣人鼓蕩而去,軍卒自幫不上忙,只自一旁料理城下陰傀。
那為首的黑衣人身形一頓,自半空之中發(fā)出一聲哂笑,隨手一揮,袍袖煞氣陣陣,以陰化陽,將眾修士聯(lián)手一擊滅于無形,卻也并未傷了他們,后面黑衣人緊隨而上,欲要越過城墻,直入華都。那為首之人傲然而立,哈哈笑道:“陰神將出,山河易主,爾等又何必垂死掙扎,速速皈依陰神,問道飛仙又有何難!”
其實這些攻上華都的黑衣人中便有不少乃是散修或是仙宗弟子,只因一念之差,誤入歧途,投降陰神教,受陰煞灌體,修為暴增,心性全催,壽元折損,之前數(shù)百載苦修盡付流水,被陰神教當做棄子死士而尤不自知,也是十分可嘆。
閑話少說,陰神教黑衣人正要越城墻而入,洛晨早已騰身而起,靈力奔涌,道意內(nèi)蘊,刷刷刷三劍便將那為首的黑衣人逼退。事已至此,也難再手下留情,但見洛晨劍氣縱橫,道法精深,以一人之力擊殺上百黑衣人,一時間城頭為之一清。
只是這華都城城墻長近千丈,洛晨一人之力,又哪能盡數(shù)擋下。片刻便有數(shù)百黑衣人沖上城頭,擊殺修士軍卒,沖入城中。這些人入城也不出手濫殺,反倒飛騰于天,袍袖中抖落黑色飛塵,這黑塵之中陰煞濃郁,城中軍卒百姓皆是凡人,一旦吸入便會被陰煞所侵,變得如城外陰傀一般,兇狠嗜殺,六親不認。
“娘,娘您怎么了……??!”
“快走,快走,你兒子瘋啦,快走啊……呃!”
眼下華都城中黑塵飛舞,無數(shù)軍卒百姓為陰煞所侵,化作陰傀,自相殘殺,城中大街小巷哀嚎連天,血流成河,縱有洛晨身懷界術,東閃西殺,奮力阻攔,卻也終歸是寡不敵眾,城中黑衣人越來越多,雖有不少被空中落石砸中身亡,也依舊是杯水車薪。
這邊黑衣人沖入城中,陰傀緊隨其后,城上修士軍卒手忙腳亂,再無暇估計頭頂飛騰而過的黑衣人,城中百姓知道灰塵厲害,各自抱頭鼠竄,爭搶房舍,多為陰傀所殺,亦有自相傾軋。洛晨正焦急間,只見一道金光自城外而來,其上雷鳴陣陣,直奔城中黑衣人殺去。
說來也巧,這邊金光才到,一線紅芒隨后便自相府騰空而起,幾名黑衣人上前攔截,卻被這紅芒當胸穿透,隨后爆體而亡,灑下滿天血霧,須臾來在近前。此時金光散去,洛晨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男修,這男修眉目英朗,正氣凜然,身穿白藍道袍,應是天宗弟子。
男子略略掃了洛晨一眼,隨后看向那紅光,這會那紅芒已到面前,顯出身形,這人青絲及腰,眉清目秀,面上有疤,周身血力翻騰,正是當年與洛晨頗有幾番恩怨的石衿,眼下石衿雙目微紅,隱有淚痕,神情凄楚,似是才經(jīng)歷了什么悲痛之事。
男子見石衿這般,神情不由一凝,當下上前問道:“衿兒,岳父他……”
石衿神色微微一動,并未答言,面上悲情更甚。洛晨見男子這般稱呼,早知就里,當年石衿也曾對自己表露愛慕之意。只是洛晨已有藍心,只把石衿當做至交好友,并未存情愛之念,而今見石衿名花有主,洛晨擔憂百姓城池之余,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眼下城中黑衣人未除,洛晨輕輕一呼,也不多耽誤工夫,當即說道:“在下人宗弟子洛晨,這位道友請了,眼下陰神教原形畢露,還請兩位出手相助,以保百姓社稷!”
那男子一道驚雷飛出,將幾名黑衣人打落塵埃,隨后說道:“我知道你是洛晨,我是天宗弟子衍知,這是我夫人石衿,你倆應該見過的。這陰神教幾年前就已經(jīng)露了狐貍尾巴,鬼仙一脈從頭到尾都是被扣屎盆子的,哎,多說無益,先料理了眼下亂局,咱們在敘不遲!”
聽衍知言語,對洛晨不但沒有敵視之意,反倒頗為欣賞。這衍知匆匆說完幾句,轉(zhuǎn)過頭催動雷光便朝著黑衣人殺去,石衿隨后。只是她轉(zhuǎn)身之時,忽然回頭一瞥,一雙杏眼秋波漣漣,說不清,道不明,當初血咒誤傷,后面兩番相救,清池肌膚相親,相思入骨,情纏百結(jié),又哪里是十幾年光陰能夠磨滅的?
只是,這一眼情深,終歸只能付與漫天流火驚風。
洛晨心下一顫,黯然嘆息,正要回身料理黑衣人,忽覺陣陣靈力成風,聲威浩蕩,洛晨回頭看時,但見那皇宮上方不周山青光明滅,無數(shù)修士自虛空墜落,這些人于半空穩(wěn)住身形,一看那黑衣人周身陰煞鼓噪,登時橫眉立目,結(jié)隊殺將過去,正是此前去往天外天的仙宗眾弟子。
“各宗弟子速速集結(jié),斬滅邪祟,以保太平!”
這些修士俱都有飛仙修為,又在天外天中九死一生,心性各有所成,此時再一出手,那真是天地變色,顛倒乾坤。只是黑人數(shù)量眾多,城外還在遠遠不斷地涌進城來,與仙宗弟子戰(zhàn)成一團,道法明滅,邪術亂飛,一時間華都城上流光溢彩,連隕石都被轟成碎片,如雨灑落。
洛晨見仙宗弟子大顯神威,便不欲上前,正要去往城頭相助,忽見城中一座高樓之上之上莊靜兒手持軍旗,正朝他奮力揮舞,神情焦急。洛晨眉頭一皺,身形閃爍,來在近前,莊靜兒手持軍旗,匆匆說道:“洛哥哥,方才有軍卒來報,說是有災民攻破皇城大門,涌進宮里了!”
“什么!”
洛晨雙目猛地一凝,只覺得心頭一連跳了幾跳,此去必然不祥。然皇宮陰煞大起,卻又不得不防,洛晨思慮再三,當即催動界術朝著皇宮方向而去,此時半空不周山殘體又落下幾分,宮中陰煞愈發(fā)濃郁,整個皇宮附近陰風陣陣,鬼哭聲聲,令人望之生畏。
城頭離皇宮尚有一段距離,洛晨以界術縮地成寸,不過片刻已然趕到。打從皇宮正門進去便是五橋九柱,那橋柱之上刻五行八卦,玄奧非常,只是眼下這莊嚴肅穆的五橋九柱之前卻擠滿了無數(shù)陰傀,皇宮十幾名護龍衛(wèi)已然被殺,尸身橫七豎八地扔在階下,只有八人尚未喪命,被陰煞捆縛在九柱之上,當中一柱空下,其上陰煞濃郁,宛如火焰,恍惚躍動。
洛晨靈力護體,渾然不懼,躍入陰煞之中,定睛看去,但見那鴻威殿階上擺著五龍鎏金椅,其上端坐一人,這人身穿墨色鑲金九龍袍,頭戴方圓旒冕冠,面色如紙,雙唇血紅,目不張而含煞,眉不豎而藏邪,正是威國當朝皇帝威文帝!
威文帝身旁還立著一人,這人手持金柄拂塵,身穿蟒袍花衣,兩縷垂鬢白發(fā),目細唇薄,面色發(fā)青,雙目緊閉,身體微躬,正是當年洛晨前往華都之時接引眾學子入宮的太監(jiān)總管盛海。此時這主仆二人頭頂正懸鴻威殿三字金匾,身后宮門敞開,內(nèi)里漆黑一片,隱有煞氣散出,呼嘯連連,催魂奪魄。
“刷!”
這洛晨一踏入皇宮陰煞之內(nèi),那無數(shù)陰傀便齊齊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宮中陰煞成旋,圍著洛晨嗚嗚咽咽,如泣如訴。此時那盛海猛地睜開雙眼,兩道血淚登時順著渾圓青白的面龐流淌而下,但見他邁步上前,手里拂塵一甩,尖聲喝道:“迎,墜星之主!”
“吼——”
無數(shù)陰傀齊齊一動,牽連陰煞,洛晨只覺那五橋九柱之中猛地騰起一陣詭異氣息,隨后臂膀自行抬起,掌心向下,略按了按,口舌自動,朗聲說道:“平身!”
陰傀轟然而起,只是目光依舊盯著洛晨。此時皇宮之上不周山又復墜落幾分,風中隱有灼熱之息。那五橋九柱氣息一騰,陣陣陰煞流轉(zhuǎn)而出,將整個皇城包裹在內(nèi),隨后煞氣成云,于鴻威殿上空匯成一把龍椅,威元帝不知何時已然端坐其上,威勢滔天,一旁侍立數(shù)人,正是大妖巴蛇相柳,教徒扶仙,鬼仙明凄,陰神教寒泉村村長扶風,還有天宗弟子,衍真。
村長扶風踏空上前,先看了一眼空中緩緩墜落的不周山,而后才對衍真說道:“陰神將歸,死而復生,你與洛晨皆能成為陰神之爐鼎,雖然那洛晨乃是陰神轉(zhuǎn)世,天賦異稟,但你也未必就不能獲此殊榮,我教謀劃多年,陰神必然重臨,你到底能否取而代之,得凡人敬仰,享螻蟻膜拜,就要看你自己了……”
此話一出,衍真眸中紅芒猛地跳了幾下,腳下一動,倏然閃到那九柱中央,遙遙看向洛晨,周身殺氣鼓噪。洛晨隨后也緩緩來在九柱附近,面色茫然,元神早已沉入本命界中,此時那亡尸正站在洛府門口,府中父母丫鬟小廝卻如看不見他一般,依舊自顧自地走來走去。
“呼——”
洛晨元神化身,于本命界中顯出身形,擋在亡尸身前,卻并未說話,只淡淡地看著面前之人。亡尸呵呵一笑:“此時才明白過來,只怕是有些晚了,其實縱然你在未入仙道時就明白這其中緣由,也一樣難阻我死而復生……”
“我本是一對雙生石中的雄胎,與雌胎立于山巔,所處之地苦寒無比,晝短夜長。我二人動彈不得,只好夜夜觀星,從中抽引靈氣,歷經(jīng)千載,煉成妖胎,你那觀星引靈之法便是打這里來的,后來我夫妻妖身大成,為感念星光賜靈之恩,我給自己取名星王,雌胎取名星姬,同離故地,游歷天下。”
“我二人屬妖類,為仙道不容,但也不愿與仙宗為敵,故而在游遍山水之后,便想著尋一處安身之地隱居起來,縱是窮山惡水也無妨?!?p> “為此大愿,我歷盡艱辛,終于在天心所應之處尋到了三口靈泉,這三口靈泉中自成一界,若能隱居其中,那真是再好不過,我夫婦合力打開靈泉界,隱入其中,打算從此避世隱居,安心修行,不問世事?!?p> 說道此處,星王苦笑一聲,眼里怒意勃發(fā):“誰知我夫婦遷入百年之后,忽然有一修士闖入,見了我二人便要出手格殺,那時我夫婦已然修行有成,誰知這修士本領高絕,我夫妻聯(lián)手亦不能相抗,最后我妻子星姬為護我逃走,喪命于那修士劍下……”
“殺妻之恨,不共戴天,從那以后,我因恨生煞,轉(zhuǎn)陽存陰,煉成陰煞之氣,殺心愈重,恨意滔天,召集群妖,欲屠天下仙宗。誰知蒼天助我,我以為當日那修士已然將靈泉煉化,不料到頭來那靈泉竟不能煉化,就被扔在那里,我以有心算無心,這才能率領群妖,橫掃仙宗……”
說道此處,星王微微一頓:“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當日那修士并未將靈泉之事透露給其他宗門,直到我率群妖動亂乾坤,才伙同其余二人借靈泉展開三才陣,生生將我困死其中,他們?nèi)司愣际秋w仙修為,卻因借靈泉抵擋天劫,成了偽上仙,修為再難寸進,我魂魄輪回,殘念隱于九滴神血,附于人身,建立陰神教,才有了今日之局?!?p> 說罷,星王淡然垂首,不再言語。良久,洛晨方才問道:“當日那斬殺尊夫人的修士,可曾留下姓名?”
星王哈哈一笑,面有悲戚:“那人法術潛隱無蹤,身形閃爍不定,我以妖法攻之,卻都如泥牛入海,便如他身上藏有一界,可隨意穿梭往來一般,這等玄妙本領,這等精深道術,除了人宗掌門了塵上仙,還能有誰?”
洛晨略一點頭:“你要如何?”
星王上前一步,面色清冷:“我欲重臨世間,魂魄當與肉身相合,方能長久,你本就是我轉(zhuǎn)生之人,若能奪你肉身,須臾便能恢復我當年修為,若你不愿,我便只好借那天宗衍真肉身重臨世間,雖然差了些,但也未為不可……”
洛晨忽然一笑:“縱然兩方皆可,但若讓你現(xiàn)下便離去,卻也斷然不能,可對?”
星王雙眼一瞪:“不錯,眼下本命界中,縱然你拖延數(shù)日,外面也不過片刻,你修為雖高,卻遠不如我,我勸你莫要掙扎,若是乖乖順從,我尚可保你父母及府中丫鬟小廝眾人命魂,若執(zhí)迷不悟,莫怪我讓這本命界的洛府也變成一片飛灰瓦礫!”
洛晨微微抬眼,看著星王,忽然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你這綿延千萬載的心機,也終是難以熬過最后這一時三刻……唉,編筐編簍,重在收口,你這口收的可真是不怎么好看……”
說罷,洛晨手中飛沙劍倏然而現(xiàn),二話不說便朝著星王攻去,星王哈哈大笑,手中羽扇一甩,也成了一把長劍,兩劍相交,本命界轟然震顫,夜空千星齊明,閃爍不定,這正是“輪回不從凡人愿,生死向來一念中”,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