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軒轅五龍來在諸夭之野,潛在山中的黑衣人立時朝外而去,藍心緊隨,這人等在外圍一月有余,方才迎來凡真仙師,二人定下計謀欲破明光鎖,藍心本欲跟上,暗加阻撓,不曾想一個行差步錯,便有明光轟然襲來,藍心躲閃不得,只好飚入一處洞穴暫避。
這邊藍心才射入洞中,外面明光隨后而至,打得洞口那是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偏生這諸夭之野本有法則,明光只能在山間來去自如,于那山洞卻是難進分毫。
這明光在洞口徘徊一陣,又復(fù)逼近,只是這一次卻并不似之前那般狂躁,但見一道光柱化作無數(shù)胳膊粗的光條,來回飛舞,縱橫交織,待到明光撤去,這洞口早已橫七豎八地被明光鎖給封上了,隨后一道光線直奔主峰,將這山洞與主峰連在了一塊。
藍心藏身洞中,并未太過深入,此時看著眼前瑩瑩發(fā)亮的明光鎖,面上不由浮出一絲苦笑。她身為鬼仙,于陽氣靈力自是十分敏感,這會她離那明光鎖尚有兩丈多遠,就這么遠,她都能覺到陣陣灼痛透過皮肉,直入神魂,若是再往前逼近那么兩步,斷然要傷及陰神,折損修為。
“嘶……”
在洞里觀瞧一陣,藍心便知一時半會自己是別想著出去了,倒不如往里走走,看看這洞中究竟是個什么光景。藍心原本是扶著洞壁半跪在里頭,這會思慮已定,剛一動身,就覺著后背一陣劇痛那是撕心裂肺,疼得她當(dāng)即抽了一口涼氣,強忍著才沒又跪下去。
就這么半蹲半站地立在洞里,藍心生生緩了得有一盞茶的功夫,方才覺著后背上灼痛苦楚稍微減了一些。原來方才她被那明光追趕,忽覺這個洞中有鬼氣氤氳,登時調(diào)轉(zhuǎn)身形朝這邊奔來,這一掉身形,明光追近,才在后背上給藍心來了這么一下,陽氣克陰,痛楚無比,衣著雖沒什么破損,但內(nèi)里卻已然皮焦肉爛,傷可見骨。
好容易把這一陣疼給熬過去,藍心此番可再不敢亂動了,扶著洞壁緩緩起身,先運陰氣,將后背傷勢稍稍壓下,喘了口氣,這才轉(zhuǎn)身邁步朝著洞穴深處而來,明光鎖上陽氣滾滾,充盈洞中,此時藍心一轉(zhuǎn)身,背向明光鎖,傷勢被陽氣一激,又是一陣麻癢劇痛。
趕著朝里走了幾步,幸而這山洞略有拐彎,并非直出直入,待轉(zhuǎn)過一個角來,藍心才覺背上舒服了些,緩緩?fù)钐幾呷?。這山洞之中昏暗無比,怪石嶙峋,多有棱角,縱橫交錯,森寒猙獰,藍心見狀愈發(fā)謹(jǐn)慎,輕輕將身子騰在半空,朝里飄了過去,行了片刻,但見眼前道路一折,朝右轉(zhuǎn)過。
“嗚嗚嗚——”
行至此處,洞內(nèi)已然再無絲毫光明,陣陣陰風(fēng)自深處呼嘯而出,森寒無比,藍心面色沉凝,鬼鞭豁然在手,須臾已然來在拐角跟前,只消再上前一步便能看見深處景象。此時藍心氣息愈發(fā)平穩(wěn)寧靜,鬼鞭如蛇,盤繞周身,寸寸向前,隨后猛然轉(zhuǎn)頭,朝里看去!
“啊!”
饒是藍心心念堅定,早有準(zhǔn)備,也當(dāng)場被嚇得花容失色,鬼鞭狠狠一抽,朝著面前飚射而去。只見這拐角一側(cè)正懸著一只幽藍幽藍的巨鳥,這巨鳥頭頸如蛇,六目并生,肩背若梟,四翼共存,其翼似蝠而生羽,身下三足,皆有利爪,尾羽修長,花紋鬼面,當(dāng)真邪異無比。
藍心先被明光所傷,又為這巨鳥驚嚇,手中鬼鞭早已飆風(fēng)而至,朝著那巨鳥抽下,誰知甫一出手,便覺眼前明光大亮,無數(shù)明光鎖呼嘯而來,盡指周身要害,避無可避,藍心大驚,急忙收手,抽身后退,誰知才退出沒幾步,漫天明光鎖便已然煙消云散,不復(fù)存焉。
“嗯?”
藍心立在洞中,手持鬼鞭,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巨鳥,心中卻已然明白了三分。方才那漫天明光鎖雖然氣勢磅礴,但卻并無半點陽氣在其中,華而不實,分明就是幻相,但就那瞬間虛幻,卻也將藍心嚇得魂飛魄散,倉皇遁走,倒也有幾分門道在其中。
這會藍心一退開,幻相即滅,那巨鳥依舊懸在半空,其上鬼氣森森,但卻沒有絲毫動靜。藍心手持鬼鞭,猶豫許久,方才小心翼翼地又復(fù)上前,卻并未如之前一般貿(mào)然進攻,直走到這巨鳥近前,細(xì)細(xì)觀之,才發(fā)現(xiàn)這巨鳥無論是眼眸,羽翼,利爪皆略顯透明,并不像是活物,反倒有些像凡間蛇蜥退下來的皮。
如此一想,藍心胸中一口氣才稍稍松了幾分,騰身半空,繞到這巨鳥身后,但見其背上正有一條細(xì)細(xì)裂痕,翅膀之上亦多有破損,方知眼前之物正是此前洞中所囚妖精留下的殘皮,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催動鬼眼朝內(nèi)一望。
“嗬——”
這一望不要緊,但見這一副殘皮后面便是洞底,此處高經(jīng)三丈,方圓十余丈,內(nèi)里東一只翅膀,西一只爪子,盡是殘破蛻皮,方才進來之處放的卻是最為完整的一副了。想來這些蛻皮也是年深日久,早已風(fēng)化,稍一觸碰便會土崩瓦解,其上更是不存半點氣息,只有進來那一副蛻皮上還殘存著些許鬼氣。
這會洞口已然被明光鎖封閉,想出去也是難上加難,藍心便在洞中草草將那些散碎蛻皮清點了一番,東拼西湊之下,總算是理出了個數(shù)目,這洞中算上進來那一副,共有七十二副蛻皮,藍心于天外天知之甚少,也不曉得這到底是個什么妖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入口,瞧著這碩大的蛻皮默然不語。
列位看官聽到這,可能心下有惑,這玩意就沒個名字么?自然有,這妖物本是天外天異種,名喚酸與,之所以說它是異種,乃是因為旁的妖物皆修妖氣,只有這酸與天生鬼氣,能借此幻化夢魘,只是它除了這一個本事之外,便再無其他的能耐了,喙不堅,爪不利,行不速,飛不騰,故而才被困在諸夭之野外圍不知幾千百載,蛻皮七十又二,后主峰大妖時時發(fā)威,宵明燭光抽明光鎖之力,這才走脫了妖獸酸與,留下這一洞死皮。
卻說這藍心在洞中轉(zhuǎn)了一圈,再無所獲,便又回到入口之處,看著這蛻皮上鬼氣森森,心下若有所思。這光是一副殘皮便能幻化虛像,栩栩如生,若是正主在此,只怕還要高明,說不定還真能化虛為實,演變?nèi)f物也未可知。
思慮至此,藍心體內(nèi)鬼氣不由一動,這一動乃是動心起念之動,與方才剛到的時候殺氣騰騰可有天壤之別。這邊鬼氣一起,那蛻皮上的鬼氣也隨之一蕩,似有呼應(yīng),藍心這會只想著方才那幻相精妙,并無旁騖,兩下鬼氣一唱一和,隱隱成旋,在這洞中吹起陣陣陰風(fēng),其余殘皮被這陰風(fēng)一蕩,登時煙消云散。
要不說無巧不成書,這酸與體內(nèi)鬼氣乃是先天而成,本就不同,藍心又是鬼仙一道不世出的絕頂天才,這會兩下相合,酸與鬼氣緩緩滲入藍心紫府,直透陰神。藍心只覺往事歷歷在目,從云月樓聽雨,到金殿獲罪,再到義莊重逢,樁樁件件,便如初識——
“藍心,你我雖不相識,但在同一學(xué)宮里寒窗苦讀,也是緣分,更何況你白天研學(xué),晚上……晚上唱曲,這樣還能拿下榜眼之位,我洛晨佩服,這杯酒,就敬你巾幗不讓須眉!”
“我洛晨為人所害,鋃鐺入獄,今能有佳人來救,還許我同生共死,此生無憾矣!藍心,若我真的死了,勞煩你帶話與我父母,就說兒子不孝,來世再往二老膝下侍奉!”
“藍心,今日我洛晨不發(fā)山盟,不立海誓,只說一句話,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帶你脫苦海,屆時無論你樣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為妻!”
藍心之前修成鬼身時受傷太重,以至于損了陰神,關(guān)于洛晨的種種回憶盡數(shù)消散,后來雖有洛晨一一說明,藍心聽在耳中,記在心下,卻終歸難以如初。此時鬼氣沁入紫府,藍心只覺洛晨舉止容貌如在眼前,無中生有,虛里凝實,那酸與鬼氣借著藍心神念幻化夢魘,竟把過往種種盡數(shù)演了一遍,須臾之間,便如過了數(shù)十載一般。
“晨哥……”
兩行清淚順著藍心面龐緩緩而下,此時酸與鬼氣已然耗盡,殘皮崩碎,化作飛塵,藍心背上灼傷須臾而愈,周身氣息深邃沉凝,修為更上一層。這酸與鬼氣淡薄,自然沒有這等功效,只因早年間喪失的記憶須臾恢復(fù),陰神由缺而全,這才使得藍心參破關(guān)竅,更進一步,這正是“仙門不忘紅塵事,入了紅塵始成仙”,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