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二區(qū)沿海而建,在這里時不時能聽到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能聽到海浪聲的地二公立大學歷史課堂上。
年過半百的李教授正操著一口方言說道:
“關于三世紀前,天外派回歸地球的重大歷史事件。
普遍認為,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回到太陽系。
天外派歷經外太空幾百年的探索和發(fā)展,已經建立起相應的民族文化,移民星球也遠比地球資源豐富,且更適宜人的生存……
為什么他們還要派遣飛船回歸地球呢?”
教授提出這一疑問,在場的學生沒有一個能作出回答,都像是傻子一樣呆愣著。
這所大學的學生其實都是地面二區(qū)選拔考試層層篩選出的優(yōu)質學生,否則他們也不可能上這所著名的大學。
但李教授所提問題的分析方向太過冷門,一時間大家都不知作何回答。
教授皺起眉頭環(huán)顧四周,沒有一個學生回答他的問題,讓他有些無名的怒火。
這時,他的目光飄到了一位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少年身上了。
少年頭發(fā)亂糟糟的,整個人趴在桌子上,顯然是睡得死沉死沉,看他的頭像拖把一樣塌在桌上。
李教授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低頭看了看點名冊,指出這位少年的名字。
“夏積雷?你來回答這個問題?!?p> 教授的聲音顯然是叫不醒夏積雷的,他似乎在做黃梁美夢,根本就沒聽見,繼續(xù)趴在桌子上呼呼打鼾。
同學們紛紛回頭,夏積雷一個人坐在后排顯眼位置。
這是大家眼里的休閑娛樂區(qū),同學們司空見慣,沒有想叫醒他的意思。
風吹過同學們手中超薄顯示屏,此刻沒有聲音的教室里,夏積雷的鼾聲格外刺耳。
老教授終于控制不住地暴躁起來,他疾步到夏積雷面前,怒氣十足地吼道:
“臭小子,給我站起來!”
夏積雷突然被驚醒,他猛地往后一靠,老式的滑行座椅差點把他掀了下去。
他睡得眼睛紅紅的,嘴角還流著口水,但卻掩蓋不住身上濃重的機油味。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很多黑色機油。
老教授知道為什么沒人和夏積雷坐一塊兒了,原來是這小子身上機油味太沖!
老教授掩鼻扇開那股濃重的機油味,不耐煩地問道:
“你這是怎么回事?還想不想畢業(yè)了?就你這樣天天上課睡覺打鼾,期末能過關?”
夏積雷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昨天在清理新?lián)斓降呐f式三號發(fā)動機,擺弄了整整一晚上。
今天一大早匆匆忙忙就趕來上課,報一聲道后,實在熬不住就趴下睡了。
他實在對這門歷史課不感興趣,若不是為了那點學分,他也不會如此疲憊不堪地趕過來。
“老師您就別操心我了,我準能考過你這一科,只要你平時成績……發(fā)善心,打個高點的分數(shù)就行了?!?p> 李教授眉頭上挑,他沒想到這人臉皮如此之厚。
被他當堂抓住上課睡覺,還想要高分?簡直是白日做夢?
教授也不理會夏積雷,踱步回到講臺說道:
“我們繼續(xù)上課,凡是在課堂上睡覺的同學,期末總分扣一半?!?p> 夏積雷聽完心中旮瘩一聲響。
完了!這樣下去就算期末自己考滿分也要掛科!
早聽說變革歷史課的教授脾氣不好,今天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懷著這種郁悶的心情,夏積雷總算熬完了這節(jié)課。
“叮鈴鈴......”
下課后,這一天就沒什么其他課程了。
夏積雷跟著人群來到校門口,他并不住校,每天騎單車回家。
他的自行車上面有一個小型蓄電推動器,他自己裝的。
夏積雷從小就愛搗鼓這些玩意,就是受他老爸的影響。
地鐵人現(xiàn)如今在地球上沒什么地位,而貧窮的地鐵人……則更沒有地位。
夏積雷他家住在陸地附近垃圾區(qū),屬于最窮的居住地。
而最富的居住帶,就在夏積雷他家樓頂正上方,環(huán)行星帶之上,天外派就在那建立了許多高檔住宅,過著夏積雷想象不到的富足生活。
貧窮限制了他的想像,天外派此次回地球的目的,就是為了炫富曬幸福,他們吃山珍海味,住高樓大廈,每天制造出各種垃圾,施舍給地球。
風吹過夏積雷的臉龐,吹亂他流海上的發(fā)絲。其實他也很白凈的,只是臉上機油太多了,顯得很邋遢。
咯噔!
夏積雷自行車底下被石子頂了一下。
但是,敏銳的夏積雷感覺,那好像并不是什么石子。
長年在垃圾區(qū)撿垃圾,夏積雷早已練出一身絕技,目光敏銳而獨到,能在任意角度發(fā)現(xiàn)反光的玩意兒。
能反光代表什么?代表了那至少不是石頭渣,極有可能是有用的寶貝!
夏積雷麻利地停車,掉頭往回尋去。
這一回頭的瞬間,一陣疾風拂面。
夏積雷隱隱約約聽到什么東西呼嘯而過的聲音。
這股聲音來自時空之外,只是在夏積雷面前一閃而過。
他還以為自己中暑出現(xiàn)幻覺了,使勁拍拍自己的腦袋。
這時,他也看到了那件反光的東西——灰黑色的卡片。
夏積雷疑惑地盯著這張卡片,卻辨認不出它是由什么材質做成的。
上面很多小字都模糊不清像是被誰刮花了一樣。
憑著多年以來撿垃圾的經驗和直覺,夏積雷覺得這東西有用,毫不猶豫把它揣兜里。
卡片和一些滿是機油的螺絲釘待著,那是夏積雷這幾天的拾荒的收獲。
然后,夏積雷再次雙腿鉚足了勁,調轉方向往回家的路……
海面上是浮空城,陸地上卻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垃圾,以及數(shù)不清的荒草毒蟲。
這里被稱作垃圾區(qū),住的也是地鐵人中混得最不好的那批衰人,他們就靠撿垃圾分類處理為生計。
但是其中有一人卻不這么想,比如夏天云。
“八大區(qū)就咱們地二最爽,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就用什么!過去這兒可是富人們休閑享樂的地界兒,現(xiàn)在卻給我們免費住著,爽得很啊。”
夏天云腳蹬一雙人字拖,正吹著海風曬著太陽,兩邊堆積如山的垃圾,似乎并不影響他的心情,他面前有個破舊的相框,里面的女人笑得很美。
他臉上凌亂的胡渣也沾染一些黑不溜秋的機油,頭發(fā)被剃成了板寸,但細看也有幾根斑駁的銀絲。
這人是夏積雷的父親,現(xiàn)在已經不年輕了。
遠遠看見了一腳一腳蹬車過來的夏積雷,他嘴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傻小子,倒真有勁。裝了那玩意兒騎車可就費力多了!”
夏積雷車上裝的蓄電推動器,是反向的,他裝這個不是為了騎車回家省力氣,而是靠一路上騎車的動力儲電,給自己了省下一筆電費。
看見老爸在曬太陽,夏積雷習慣性地給父親揮了揮手,夏天云笑著站了起來,也給兒子回了個手勢。
看到面前滿臉汗水的兒子,夏天云心中有些微微心疼,他抄起腳下的躺椅,一把挽過兒子,說道:
“走,回家!你老妹早就把飯做好了?!?p> 夏積雷點點頭,推著車和父親肩并肩回家。
他們居住的屋子,是夏天云自己一手搭建的,當年他只身一人來到這片垃圾區(qū),活像一個死里逃生的丐幫幫主。
在此地找到落腳處后,又帶來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的人,還帶著兩個娃,在這里餓死了也沒人知道。
可十五年過去了,兩個孩子平安健康長大,他們還在垃圾區(qū)建了一個舒適安逸的家。
這房子都是用垃圾區(qū)里撿的材料制成的,但想做到這么安逸可并不容易,獨他們這一戶鶴立雞群,周圍其他拾荒者的屋子都像垃圾堆一樣,臟亂差。
夏天云帶了鑰匙,打開了門。
夏積雷也帶了鑰匙,因為門必須要一直鎖著,垃圾區(qū)的治安不好,這里與世隔絕,垃圾成山,可不是那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世外桃源。
這里晚上很危險,十分危險......
夏積霜聽到門響,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手上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是剛做好的。
“哥,你回來了??!”
說罷端著湯就要往夏積雷面前沖,夏積雷連忙接過妹妹手中的湯,說道:
“唉呦,別潑了。我這身上本來就都是機油,再加一碗湯油,那味道真是豐富啊?!?p> 夏積霜哈哈一笑,沒好氣地錘了哥哥一拳:“你,倒不覺得惡心!”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進屋子,夏積雷昨天睡得太晚,早上急匆匆趕去學校什么都沒吃,這下真要大快朵頤起來。
夏積霜打了他的手說:“快洗洗去,你那身衣服,都給我換了再來吃飯?!?p> 夏積雷撓頭笑笑,識趣地走去洗手。
他和妹妹感情極好,這一家人雖然在垃圾區(qū)生活,卻也過得幸福溫馨。
只不過,夏積雷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為之一黯。他脫掉外衣順便洗了把臉,把內心深處那一點異樣壓了下去。
三人就開始吃起了午飯,夏積霜的手藝自然是沒話說,轉眼間桌子上的飯菜就一掃而空了。
夏積霜只吃了一點,看父親和哥哥吃得如此開心,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哥,今天上學沒有遲到吧?”
“沒有,恰好趕到?!?p> “那,你上課有沒有打瞌睡?......老教授有沒有點你回答問題?”
“哎呀,都沒有!”
夏積雷臉色表情不變,心中卻有些慌張,妹妹這個人向來是又敏銳又細膩,遲早要露出馬腳,只能盡力裝作很淡定很坦然的樣子。
夏積霜嘿嘿冷笑一聲,說道:“真的嗎?今天可是變革歷史課,你向來最討厭的李教授的課哦!”
夏積雷背上已經有一絲冷汗,看來,什么都瞞不過自己的妹妹。
“咚,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很用力的敲門聲。雖然意外卻也解了夏積雷的燃眉之急。
夏積雷連忙起身跑了過去,“我來,看看是誰!”
他并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有可能要掛科的事,妹妹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上學,對學校一直充滿了向往。
其實,夏積雷之所以還在堅持上學,哪怕對課程完全不感興趣,是為了不讓妹妹傷心難過。
以及......不想讓妹妹失去通過自己了解學校生活這條渠道。
想著這些,夏積雷心不在焉地打開了屋門。
門外的人卻不是他印象中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敲門的是一位全身套著防曬衣的中年男人。
他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眼神雖極為疲倦,卻不失精明和睿智。
他看到夏積雷,疲倦的眼神驟然清醒了幾分。
在他身后,有兩名全副武裝的黑衣男子。
他們臉上戴著一整副類似VR眼鏡的高科技裝備,兩幅眼鏡面罩的左下角還標著“天贏”二字。
夏積雷有些不解,甚至驚異。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活在垃圾區(qū)里的人!這里的人可置辦不起這一身精銳的裝備!
為首的中年男子收斂了自己微變的眼神,恢復那副淡定的模樣。
他微微扼首,語氣溫和地對夏積雷說道:
“你好,我叫贏天歌,來找一名叫‘夏天云’的基地檢修員。請問,你認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