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我姥姥呢？”阡陌見王忠沒有回答她姥姥去了哪里，就知道他沒聽清楚。王忠年紀(jì)大了，耳朵有些背，跟她說話都要大聲些他才能聽到。
王忠將耳朵往阡陌的方向側(cè)了側(cè)，終于聽到了阡陌的話，笑呵呵地指了指前院。
“你姥姥她在前院，你大表嫂去趕集了，讓她去看一會兒輝輝。”
前院住著大舅的長子王志一家。大舅是姥爺最大的孩子，而阡陌的媽媽王香菊則是姥爺最小的孩子，兩人相差將近二十歲，所以王志的年齡跟王香菊相差不大。
阡陌的大表哥王志結(jié)婚后就在姥爺家前面起了院子，蓋了房子，平時跟姥爺相互之間也會有個照應(yīng)，這次姥姥應(yīng)該也是幫他們看孩子去了。
王忠一邊跟阡陌說著話，一邊打開床頭的柜子，從里面抱出一個陶罐，摸摸索索從里面拿出了幾張紙票。
那個陶罐阡陌知道，小時候，她經(jīng)常偷偷從那里面拿錢去寨里的代銷點(diǎn)買糖吃，雖然每次拿的不多，但還是被姥爺發(fā)現(xiàn)了。
她以為姥爺會打她，就算是不打，也肯定會大罵她一頓的。
阡陌其實(shí)很少挨打，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的時候，爺爺奶奶對她是冷暴力。她要是犯了錯，爺爺只會拿眼瞪著她不說話，奶奶則會罵她媽媽。
所以在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時候，她懂事得都不像是個幾歲的小孩子，奶奶的點(diǎn)心吃食放在桌子上她哪怕是饞的流口水都不會伸手去拿，除非奶奶發(fā)話讓她吃。
奶奶當(dāng)然不會主動讓她吃，除非是來了外人，奶奶才會做樣子給別人看讓她去自己拿著吃，她雖然小，也聽得出真話假話，所以也不會真的去拿。
有時候去三奶奶家玩，看到春燕姐翻箱倒柜的找三奶奶家的東西吃，她就覺得不可思議，三奶奶也會罵春燕姐，也會象征性地伸手打她，但疼愛之心一眼就能讓人看得出來。這時候阡陌就會很羨慕。
但姥爺卻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只是告訴她以后要是需要錢就直接跟他要，不要偷偷的拿，并且之后他還給了阡陌幾張紙票，那是那時候的阡陌收到的最多的零花錢。
在那之后她再也沒有從姥爺?shù)奶展蘩锬眠^一個硬幣。
“你在家歇一會兒，或者去前院找你姥姥，輝輝也該醒了，你去跟他們玩一會兒，我去割點(diǎn)肉，再買點(diǎn)豆腐?！?p> “姥爺，你別忙活了，我今天不在家吃飯了?！壁淠袄×藴?zhǔn)備出去的王忠，“我一會兒就去老城了，高中今天開學(xué)，我要去報到，姥爺，你歇會兒吧?！?p> “??？要上高中了??？”
王忠愣了一下。
“你等一下！”
王忠搬了把高凳子進(jìn)了里屋，阡陌不解地跟了進(jìn)去，只見王忠站在高凳子上伸手在房梁上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了一個破舊的軍用布包，那是四舅以前當(dāng)兵的時候用的。
軍用布包里面，是王忠一點(diǎn)一點(diǎn)積聚下來的紙幣。
“這些你拿著，上高中一定要不少錢，這些肯定也不夠啊。你這閨女也不早點(diǎn)告訴姥爺，早知道前天就讓汪莊的汪瘸子把羊拉走一只了，那汪瘸子纏了我半天，我嫌他太坑人，硬是沒同意。早知道，就讓他拉走一只了，你說你也不早點(diǎn)來，現(xiàn)在……”
“要不陌陌你這樣，你下午再去報到，我這就去汪莊找汪瘸子，就算被他坑點(diǎn)，咱也認(rèn)了，誰讓咱這會兒求著人家呢？”
阡陌眼里溢滿淚水，臉兩頰憋的生疼。
這樣疼她的姥爺，她上輩子真是豬油蒙了心。
“姥爺，不用，不用你的錢，學(xué)費(fèi)我爸爸已經(jīng)給我準(zhǔn)備好了，我今兒來就是想看看你，順便把自行車放在這里，一會兒我才從花旗橋坐車去老城，姥爺，我背著被子還有書包，怕是拿不下，你送送我吧，把我送到花旗橋好不好嘛？”
“那有什么不好的，你這些東西加一起都還沒有姥爺背的一筐草重呢。”
阡陌坐上去老城的中巴車，車子慢慢加速，阡陌整理好行李之后朝花旗橋的方向看了一下，見姥爺仍然在不停地朝她打著手勢。
說實(shí)話，之所以會去花旗寨，阡陌原本就打著跟姥爺要錢的主意來的。但當(dāng)王忠將錢給她的時候，她卻不忍心要了。
姥爺將近七十歲了，子承父業(yè)做了一輩子的木匠，老了做不動大件的木活兒了，就只做些小方凳這樣的小件活兒，逢集的時候挑到集上去賣。再有就是養(yǎng)了幾只羊，每天早上去割草，秋天的時候還有給羊存冬天的干草和落葉。
一年也積累不了多少錢，更何況他跟姥姥年紀(jì)大了，總免不了這樣那樣的毛病，平時也斷不了藥。
姥姥跟姥爺是半路夫妻，但姥爺對姥姥特別好。
小時候阡陌在這里住，冬天的時候姥爺都是早早起床把羊栓出去，又把羊圈里的糞便鏟出去，然后燒好熱水再叫姥姥起床。
等姥姥和她起床了，姥爺也把飯做好了，等鄰居家開了門，姥爺就會去他家的壓水井那里挑水，把水缸里挑滿水，姥姥也就收拾好了，姥爺又忙活著把飯端出來……
姥姥是個小腳老太太，平時走路都走不穩(wěn)，別說是干活了，可以說，家里地里都是姥爺在操持。
阡陌實(shí)在不愿意拿姥爺?shù)腻X，可她領(lǐng)姥爺?shù)那椤?p> 但當(dāng)阡陌來到學(xué)校寢室拆開被子的時候，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哭著哭著她又笑了出來：
阡陌發(fā)現(xiàn)這人給錢的方式咋都這么獨(dú)特呢？
姥爺?shù)降讓㈠X給她塞到被子里的，零的整的加在一起，好厚的一塌錢。
姥爺，愿你健康長壽。
阡陌在心里默默地祈禱。
齊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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