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其六）

　　窮奇殿內(nèi)，為首窮奇話未說完，一道急促黑影竄過殿前，入殿向三人殺來。窮奇感應(yīng)危機到來，異獸之力上涌掌間，翻腕朝下震開混沌梼杌，兀自抽出腰間明亮長直刀，刀身與刀柄同寬且無刀鍔，刀頭獸狀，稱玄麒。橫于身前擋下刺來寶劍，一時燎起陣星火，錚聲響，被擊得往后挪了幾步，玄麒刀顎處獸形眼眸與其主雙瞳齊亮血光，一瞬窮奇本體現(xiàn)身，嗡聲將來者震出殿。四遭塵風(fēng)涌起，把玄色直袍刮得獵獵，即刻塵霧被寶劍劃破，露出那張青色的臉。

　　窮奇怒笑罵句。

　　“堂堂不動明王，也做偷襲這種卑鄙下流之事嗎？”

　　“對付惡徒，哪來卑鄙一說？”

　　此刻醉云錦處，已是過了數(shù)日不再待客。主寢閣內(nèi)，鵬靜臥床，年輕容貌未曾減，只因幾日前那場戰(zhàn)傷得有些憔悴，雙目緊閉不愿睜開。

　　饕餮算這幾日混沌應(yīng)已到了窮奇殿，在躺著的樹上愜意伸懶腰，翻身跳下樹去踢開房門看鵬體。

　　“醒了嗎？”

　　伺他雙眼閉緊，心下明了，伸手去抓被角，猛地往外一扯，刷下將那張帶著余溫的被子扯下丟椅上，大手一張，把鵬整個從床上拎小雞般提起扛肩上，往外走去。

　　鵬本就未恢復(fù)，遭他這一折騰嚇了一跳，忙扒著他后背，不敢掙扎，只怕他將自己丟哪，失重感讓自己沒來由的不安，幾乎一對翅膀都要馬上掙脫出，聲音難得顫抖起來。

　　“你干什么？放下！”

　　這句話幾乎是失聲喊出來的。饕餮不以為然，扛著在外頭桃林蔭下思考了會，眼角瞥見醉云錦酒庫大門敞開。心下閃過一絲主意，便又往那存酒庫內(nèi)走，入內(nèi)，依舊用腳，踢開一缸酒的蓋頂，隨手將鵬整個丟進去。

　　“！”鯤于藥房內(nèi)熬藥剛出來經(jīng)過，目睹本體被投入酒缸狠灌一口，倒吸口冷氣，白著一張臉急忙過去要將他扶起，不多想彎腰拉起鵬，卻被饕餮踹上臀部，沒設(shè)防當(dāng)場向缸內(nèi)跌去，一同被懟進去。

　　“你到底要干嘛?。　冰i本來要掙扎出來，不想鯤一同跌進來，將他壓下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嗆得眼淚幾乎盈眶，干咳了好久怒瞪他，全身肌膚都被酒氣覆了層淡粉，看起來竟是比方才好了不少。

　　果真是最難消得美人恩。鯤輕微嘆口氣，心里無奈，卻不表現(xiàn)，默聲將鵬扶起，鵬一身素白里衣濕漉漉卻也不覺寒意，反倒酒氣有些上頭，竟是眼角紅得似梨花帶雨，心里仍舊打著眼前這個不好拿下手的小美人的算盤，全然不知自己看起來有多惹人憐。

　　饕餮仍舊是抱胸，倚一旁門框上看他像只落湯雞模樣，張嘴肆無忌憚笑幾聲，把手里拿的一壇清酒灌入喉中，醉云錦的美酒數(shù)不勝數(shù)，唯獨這壇最討饕餮喜歡。

　　“這酒叫什么？”

　　“這是我醉云錦新釀的酒，還未取名。”鯤看鵬這模樣定是顧不上說話，替他回應(yīng)了句，鯤聲音不同與鵬，沙啞隱約還帶著點被時間磨礪出的磁性?！盀橹x公子救命之恩，就由你來取名吧?！?p>　　聽到這話饕餮犯懵了一陣，對他拋出了個不失禮貌的笑，再看門外，桃林郁郁蔥蔥，折射下片淡暖的陽光。“好啊。我看你這庭里桃花開得不錯，倒不如就叫它滿庭春？”

　　不等鯤鵬回應(yīng)，又灌入一口將余下甘釀飲罷，酒壇在手心轉(zhuǎn)圈后丟向鯤懷中，吹聲長哨。天際旁一匹似火燒云般奔來，近看原來是匹赤騮，周遭散著淡淡炎光，四蹄宛若踏騰霧，長嘶聲停饕餮身旁。這是饕餮坐騎，以火燒云為名，鞍上金絲紋，一身鬃毛較短，跑起來輕盈，不同混沌的紫駿厚重有壓迫感。

　　“在這留了幾天，大哥他們怕是要找了。下次再見，可別忘了叫多幾個侍女給我斟酒啊?！?p>　　說罷一腳蹬上馬鞍，未帶坐穩(wěn)便驅(qū)其行，兩股夾下馬身，催它走。赤騮卻有意漫步過郁蔥蔥的桃林下稍做逗留。

　　和風(fēng)過，將片花瓣喚到饕餮眼前，左右飄動著落在人鼻尖。一陣淡馨勾起方才飲下的酒意，竟是有些微醺半瞇縫了發(fā)紅的雙眼，任著坐騎緩步，取下鼻上花瓣丟入嘴中，咀嚼出花香。

　　當(dāng)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窮奇殿上，被震開數(shù)米遠(yuǎn)的混沌梼杌二人肅然起來，梼杌腕上纏的龍骨鏈顯露，沉吟一聲詩號，抖擻開來。

　　“被寒甲，擒鯉蛟——斷盡英雄路?！?p>　　一剎血霧覆身，四兇特有血瞳放光，眸中倒影梼杌本體。不動明王察覺危機，揮劍抵御飛來骨鏈，星星點點水珠沾濕鏈頭，有如浴血沖來的盤龍，卷過不動明王劍刃纏起。

　　窮奇見狀刀附和骨鏈，前腳踏地凌空蹬起，身后本體虛影再現(xiàn)，和著血霧茫茫，頭一遭面露兇色，眼底帶火，持刀的手清晰可見青筋根根爆起，望不動尊頭上狠劈過去。

　　“死！”

　　不動尊明明能躲，卻不急，左手索繩大亮，扣住遠(yuǎn)處正布陣起霧迷亂他視線的混沌，抬手揚繩，拽過來將其拖著甩向襲來的窮奇，后手握寶劍轉(zhuǎn)身掙脫，不曾像被圍攻，倒有以一打三趨勢。嗤笑看狼狽的三人。

　　“還不老實交代刑天去向！”

　　疊在大哥身上的混沌明了了天庭大概意思，左手機關(guān)臂作響，撐起身子。他不如另外三兇，身體孱弱，前世魂魄與異獸核心破損得厲害，若非女媧救助，怕是就此魂飛魄散。窮奇同掙扎跳起來，橫刀在混沌與明王中間隔開。

　　“不動尊大人，吾等不過一眾小怪，怎么會知道刑天去處？倒是您，沒看見這滿地尸身嗎？”

　　“宵小嗜殺同胞尚不為奇，若無罪，何當(dāng)在醉云錦處阻撓我天將？”

　　正言道，不動尊后脊攀上涼意，扭頭一望，正對迎面撞來的龍首對碰，被打得猝不及防連退三步，捂臉怒嚎，再睜眼時龍骨鏈縛身。梼杌自知困不住這尊大佛，一松手一拽緊，骨鏈盡數(shù)松開往上繞到脖頸后咬緊要望后拽，梼杌殘影閃現(xiàn)，額角爆起青筋同他搏力。

　　混沌怎么肯放過這個機會，吟詩號，請出鞘內(nèi)長刀歇雨，刀長五尺，形似禾苗，刀鍔刻云紋，刀面上皆是不明的符文。兩指拂刀面，刃猶掛血光。

　　“丹血引道，辟霧尋渡?！?p>　　詩號吟罷，指腹血淌刀身，以血作引，激刀兇性。混沌本無形，本體現(xiàn)形即刻遍布霧魘，將不動尊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