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食物回了大倉房，女孩子們?nèi)缤I狼一般眼泛著綠光，吞咽著口水，腳趾使勁抓地抑制沖動，雙手卻已經(jīng)慢慢的朝著熱氣騰騰的肉餡包子伸了過去。
“別搶，看見誰搶我會將包子帶走?！碧K桃在后警告，女孩子們終于才將手壓了下去，盯著肉包子咽口水。
顧淵與蘇桃盡量將手上的動作加快，卻還是被女孩子們搶奪的手抓的生疼，好不容易將包子發(fā)完，才發(fā)現(xiàn)女孩子們吃的速度極快，三五下，包子就下了肚子，噎的翻白眼，盯著糖水伸手。顧淵又舀出一瓢一瓢的糖水給大家。
吃了飽，喝了足，女孩子的模樣又都像個人了，顧淵將瓢放回桶里，對著眾人道“知道你們要被怎樣嗎？”
“知道……要被賣……”
“如果不聽話，他們會打你們嗎？”顧淵又問。
“嗯……打死過四個，妹妹被打死了?！币粋€女孩子抬起頭，怯怯的瞅著顧淵，早已沒了眼淚，只剩下滿眼的恐懼。
“那我?guī)銈冏撸o你們工作，不叫你們被賣，你們愿意嗎？”顧淵心中一疼，聲音也溫柔起來。
“你給我們吃飯嗎？”
“當然，只要你們工作?！?p> “會打我們嗎？”
“不會，打人犯法。”
“會脫我們衣裳嗎？”
“不會，我不是畜生。”
女孩子們見顧淵誠懇，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身后的蘇桃，又看了看顧淵，一個較大年紀的女孩子搖了搖頭“不信，我們?nèi)羰亲撸瑫淮蛩赖??！?p> “我有辦法進來，就有辦法帶你們走?！鳖櫆Y看著女孩子們閃躲質(zhì)疑的目光，又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伸出了三指，鄭重的發(fā)起誓來。
“顧淵指天約誓，若不履行承諾，再無財路，淪為乞丐?！?p> 女孩子們還不曉得這算什么誓言，卻見蘇桃在后補充“他可是個大商人，能做出這等誓言來，好比叫他斷子絕孫還嚴重?！?p> 聽蘇桃這么一說，女孩子們頓時有了安全感，再看他能給飯吃，在哪不是過一生呢？
于是紛紛站起身來，對著顧淵怯怯道“我們跟你走，只要你給飯，不打我們……”
顧淵見眾人終于妥協(xié)，于是趕緊與蘇桃二人帶領(lǐng)著三四十個女孩子逃出了大倉房。
一路還算順利，沒遇見回來查看的人，帶著大部隊到達憶江南的后院時，眾人又是一驚。
“這又是在賭場買的？”顧孌不敢置信，這些個女孩子都被賣了，賭場得有多少畜生父親。
“不是，一言難盡，快帶她們進去洗澡換換衣裳。”
“哦好?！鳖檶D領(lǐng)著大群怯懦膽小的女孩子進了房間，顧淵則在后望著這些女孩子，想著若是被婁善廣發(fā)現(xiàn)，要如何應(yīng)對。
想來報官他是不敢的，畢竟做的是見不得人的買賣，自己只是玩了個黑吃黑，他吃了啞巴虧，屁都不敢放。
但暗中作梗定是少不了了，但也好在自己還有萬花閣做保護，現(xiàn)在想想也不必怕他什么，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正值競標期間，原本他就針對憶江南，如此一來，只怕在中間做點什么，也未可知。
思索了一陣，又一想到胡同里那兩面八卦鏡，也不知是婁善廣為掩人耳目，還是惡貫滿盈，真的怕了惡鬼纏身。
無衣聞聲前來，見到顧孌與如詩正給一群女孩子燒洗澡水，緊張的望向了顧淵。
顧淵將無衣拉到一邊道“你可以教她們彈琵琶唱曲嗎，跳舞的話，蘇桃可以教。”
“為什么蘇桃你都沒問，卻要來問我意見？我意思是，我也是你身邊的人，不要總把我排除在外?！睙o衣臉色有點沉，垂著頭盯著地面，良久沒說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淵開了頭，又不知怎么安慰，卻見眼前的無衣雙手捏著顧淵的大手，輕輕的放在了她的后腦上。
“你摸摸我的頭，不然我可能有點難過。”
顧淵的心都要化了，無衣真的是太溫柔了，即便是難過也絕不會耍脾氣，永遠都是那么的在乎別人的感受，若不是真的難過，想來她也不會如此。
顧淵伸出兩只大手，攬住無衣的后腦輕輕揉搓，語氣溫潤如玉的安慰“好好，我不該這樣，其實我只是怕你太累?！?p> 無衣被摸了頭，一下子柔軟下來，聽話的點點頭，紅著臉道“我好了?！?p> 言罷顫著胸口開心的離去，走到蘇桃的身邊，輕輕拉起了蘇桃的手。
“我們?nèi)ソo孩子們洗澡吧?！?p> “哦……好！”蘇桃被無衣牽著，二人一前一后的路過顧淵離去。
那邊正給女孩子們洗澡忙著，這邊楚江遙又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斷觴，知道嗎，大家正在競爭古井坊的窖藏——百年紅，這也是競標的其中一項目，我們得抓緊去古井坊！”
楚江遙的扇子不急不慢的敲在手上，對著顧淵訴到。
顧淵拉著楚江遙走到一邊，小聲道“小道消息，打聽了一下，圣上并不愛飲酒，只喜歡喝些果子酒，帶甜味的，所以這一項只是表面功夫，沒意義，不必著急?！?p> “如此一來，我們倒是可以先進行下一項，比其他人早上一步，豈不快哉？”楚江遙淺笑，搖扇自得。
“不，我意在，取?！?p> “取？取來何意？”
顧淵則道“取來借花獻佛，我們知道這酒無意義，但其他人不知，偏偏將這酒搶來，贈給所需之人，還能落下個人情，你說是不是?！?p> “人情？”楚江遙合扇一思，又展扇朗笑“明白了，原來是想從羅祥云那拉拉關(guān)系~”
“正解~”顧淵伸拳，與楚江遙對拳，達成意見一致。
“但是無止，我已有辦法競酒，自然還是不需用錢，所以到了現(xiàn)場你只競競價錢，陪他們玩玩就好，至于如何競酒，現(xiàn)在賣個關(guān)子?！鳖櫆Y笑，楚江遙見顧淵笑的自信，便也跟著笑，只淡淡回應(yīng)“依你?！?p> 于是二人開始著手準備，將古井坊的百年紅搶到手，再去送給羅祥云，說干就干，二人朝著古井坊行去。
不出所料，古井坊門口已經(jīng)人滿為患，除了四大家族以外，就是圍觀看熱鬧的瓜群就足足圍了里外三大層，水泄不通。
朝著人群中望去，一架現(xiàn)搭的擺臺，上有紅綢長龍順著匾額包裹了一圈，遠遠望去，花天錦地，熱鬧非凡。
“與開張差不多?！背b道。
二人剛一下馬車，那邊就有小酒童前來撥開人群高呼“讓開讓開！楚爺與顧爺來了！”
群眾紛紛讓路，二人一左一右上前去，走上了露臺。
因酒坊中并無太大的堂間，只能在外搭了個露臺，擺了幾把椅子與茶桌，四大家族早已落座，還有幾個揚州城內(nèi)有頭有臉的老板，也已早早前來，占了個位置，人人焦急的等待著顧淵與楚江遙，面上不屑一顧，心中卻早已焦躁難安。
現(xiàn)在二人上臺，只剩下角落里的兩把椅子。
顧淵與楚江遙對視一笑，朝著角落行去。
“呦，兩位來晚了，坐角落里吧，坐哪不是坐??？”婁善廣撥著茶，倚在座子上，十分不屑。
章起南則翹著二郎腿大笑“兩位來的晚了，就坐在那吧，反正目的是競酒，不是占位子聽曲，不在乎坐在哪，是不是啊楚老板，顧老板？”
魏景盛則無言，但瞅著二人的眼神中，還頗帶敵意。
二人還沒回應(yīng)，卻見古井坊的老板彎著腰沖著二人行來。
“楚爺，顧爺，您二人上座！”
正在四大家族疑惑之際，卻見酒坊老板站在二人身側(cè)恭敬介紹“楚爺有酒坊的三成股份，是我們古井坊的大股東，只是楚爺看古井坊的面子，施惠而已，否則我們小酒坊如何夠得上楚爺?shù)慕疱X買賣。”
這么一提，眾人嘩然，才明白原來楚江遙是古井坊的股東，那么堂前主賓位的大椅子，自然也該是他來坐。
四大家族瞬間不再吭聲，婁善廣一個勁的啜茶掩飾窘態(tài)，章起南則尷尬一笑，忙伸出雙手請楚江遙上座。
楚江遙扇子一合并未坐，而是伸手請顧淵坐。
“今日我只陪兄弟來競酒，做個旁觀客，不坐主位，搬個椅子在主位邊上就好?！毖粤T站在一邊，請顧淵上座。
顧淵也便不在眾人面前與楚江遙講客氣，坐下來后，競酒儀式便開始。
“諸位安靜安靜！”壓制下熙攘的吵聲，酒坊老板便對著眾位高呼。
“今日大家來的目的，在下當然也知其意，只是百年紅只一壇，若是大家有意，隨意開價，底價給出五百兩，至于競爭多少，全看大家?！?p> 話畢，在眾目下請四位酒童搬出檀香木托盤，上擺有一壇二斤裝的赭色酒壇，封口用蜜蠟嚴實密封，上還有泥濘并未洗除。
“啟壇上有黑泥不可洗除，名為——金運浮壇，亦是百年紅的一部分，所以價值更高?！?p> 怕顧淵不懂得這些，楚江遙在身邊低聲講解。
顧淵確實也不懂，只隔得不算太近，還能聞到芳香的泥土味，但味道不比尋常泥土，混合著甜澀與春雨氣味，叫人仿佛置身雨后新林，神清氣爽。
“不似尋常泥土的氣味?！鳖櫆Y小聲探討。
“是，是取山中水源最密之處，需要將梔子花碾入中深三丈，用三年的時間，養(yǎng)一方深泥潭，土質(zhì)，陽光，花香氣，都必須達到刁鉆的條件，再將上好釀制的酒封壇，用鯨油涂于表層防止酒香泄露，再守上百年，百年來無山洪，無干旱，無雨災(zāi)，方能成就這么一壇?！?p> 楚江遙講解完，顧淵則感嘆古人心思奇妙，手藝精湛，這么費盡心思的保留下來的佳釀，五百兩，完全不貴。
“我出八百兩，做個干脆，老子不想再一點一點競爭了?！闭缕鹉洗笫忠粨]，抻了抻衣袖，身子朝著婁善廣仰，笑道“是不是啊，婁老爺？”
婁善廣拄著拐杖冷哼，一只眼睛瞪著章起南，冷冷道“不屑與粗人交談?！?p> “粗人？”章起南大笑“粗人也好，文人也罷，錢，是正經(jīng)！”
婁善廣見章起南誓有志在必得之意，于是也敗下陣來，干脆不爭，只看其他幾人如何競爭。
羅祥云不動如山，只想先聽聽價錢，最后再出手，于是淡然飲茶不語，只不時朝著婁善廣瞎了的一只眼睛上瞥。
“一千兩?！?p> 開口便不尋常，這聲音一聽就是魏景盛，上次花魁競爭沒能得手本身就憋著一肚子怒火，現(xiàn)在有個機會就想將面子掙回來，哪里管什么價格值不值。
“哎，所以說，年輕氣盛，不全是好事，容易吃虧啊?！鳖櫆Y朝著楚江遙身邊低了低聲。
楚江遙展扇輕搖“對，暗中觀察，生意人講究利益至上，無用的面子功夫，越少越好，心中的情緒越簡單越好，只要記住原則的一點?！?p> 楚江遙細笑“錢是根本?！?p> 那邊章起南怎會低頭，雖是人到中年，可畢竟用婁善廣的話來形容就是娘的暴發(fā)戶，沒有腦子沒有策略，全憑運氣與膽子撐到今天走上四大家族的位置，所以沖勁不比魏景盛要小，二人一見面就要龍爭虎斗，不爭出個高低，是絕對不罷休的。
“那我出，一千一百?！闭缕鹉蠈⒛_踩在椅子上，啃著面前的桃子，高聲道。
“一千二百。”魏景盛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千三?！闭缕鹉涎劬σ婚]，桃核一吐。
“一千五！”魏景盛拇指撫摩著茶碗旋轉(zhuǎn)，抬了抬頭。
“魏公子，魏大少爺是一定要跟我死磕到底了？”章起南一拍桌子，高喝一聲“兩千！”
“三千?！?p> 就在二人再次爭價不休之時，聞聽一聲不高不低的叫價，眾人都朝著四周尋找，卻終于看見了坐在主堂位上的顧淵，一邊飲茶，一邊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