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言:“誰讓朕天生是皇帝。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弊Q沧е斡竦囊滦?,示意她見太后要緊。宋玉深吸一口氣,強掩憤怒,臉早就垮到了地上:“我還要去見母后,皇妹先告退了?!闭f罷,就要離開,但宋恒又開口了,不疾不徐,抑揚頓挫:“你搶了人家的丈夫,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肯說出口。為兄看著都替老師生氣,為你感到臊得慌!”這話啪啪打公主的臉,打祝巡的臉,以及打我的臉。更是讓宋玉無法發(fā)泄的怒意,通通到了我一個人身上。
宋玉狠狠地盯著我,精致的五官變得扭曲,劍眉上挑:“大膽奴才!見到本宮,為何不跪!”余光掃過宋恒和祝巡,宋恒等的就是這場好戲,折扇輕搖,悠哉樂哉。而祝巡低眉順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然不想再多管閑事,為我而開罪宋玉,縱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心里依然是有些難過。
三個人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說話的局面十分詭異,而這個詭異局面的制造者宋恒沒有一點歉意。我決定結(jié)束這個詭異的局面,清了清嗓子,嘴角帶笑回道:“我入宮時,太后有令,皇族見我一律跪拜?;实垡娏宋叶嫉霉蛏弦还?,公主又有什么資格讓我跪呢?”
“既是太后令皇族跪你,可太后也是皇族,你見了太后為何下跪?”宋玉怒斥,“我看你是誠心忤逆本宮!”
“公主若為太后,我也跪你??赡悴皇??!蔽揖従彽?,“又如何能得到與太后一樣的待遇?!彼邮芘c否都不重要,道理便是這個道理。
宋玉的左手摸向腰間,一鞭子抽到我身上,外衫破損,衣領(lǐng)上的扣子墜落在地,露出脖頸以下的皮膚。祝巡沉默,宋恒折扇落入掌心。
宋玉諷笑:“蕩婦!巧言善辯,不知羞恥!”說罷,她將鞭子收入腰間,得意離開。我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宋恒輕咳了一聲,提醒:“咱們回課堂吧,朕給老師找一件新的衣裳?!彼蟾乓灿X得萬分丟臉,無論是宋玉的言詞,還是我如今的模樣。
“不急?!蔽覄恿藙幼旖?,繞開宋恒,疾步追上宋玉,尚不等到她反應(yīng)過來,我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我自小有一個處事原則,能欺負(fù)我的人,必須比我強。祝巡已經(jīng)愣住了,而宋玉從未受過這等侮辱,她一時發(fā)懵,少頃,“哇”一聲哭出來。
這般丑態(tài)著實令人厭惡,我向前一步道:“閉嘴?!蔽覙O少疾顏令色,卻極為受不了她搶了祝巡還不知足。宋玉哭聲不止,我抬手就要去抓她的衣領(lǐng)。一個人擋在我和宋玉面前,是祝巡。他用身體護(hù)在宋玉面前,畢恭畢敬道:“縱太后有令,可國有律,尊卑有序?;首鍨樽?,百官次之,百姓最末。帝師終究是官。官不欺主,官需拜主?!?p> 三個月一來,祝巡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要讓我不要欺負(fù)公主,給公主下跪。他待我客氣疏遠(yuǎn),臉上沒有半分笑容,也沒有半點情緒??晌以俨环蓿嫉媒邮?,祝巡護(hù)宋玉在理。于婚事而言,我已經(jīng)輸給了宋玉。如今這番對峙,我不想輸,也不能輸。我冷溶云沒了男人,不能再沒了面子。
我努力讓自己顯得冷靜,開口道:“聽聞駙馬經(jīng)天緯地,博覽群書,無所不知。那我今日就要問問,律以禮而立,禮中有云,尊師重道。我既為帝師,便受得了皇帝的一跪。你且有說,皇帝為尊,那帝師豈不是為尊尚尊?我雖身居官位,但也為尊尚尊,上朝為皇帝敬,為百官敬,終究與爾等不同。倒是駙馬,于三公之下,九卿之一,見我為何不行跪拜之禮?”
祝巡沉默良久,雙膝及地,緩緩跪拜。勝利本是很值得慶賀的一件事,可我俯視著他的后背,不知何時,淚眼模糊。我年少時就傾心的兒郎啊,我親手把獵來的野兔交到你手上,如今我們?yōu)楹巫兂闪巳缃襁@般模樣。待他站起時,我眼中的淚意早已回去。其實,往日里的那些抱怨和狠話實在沒有任何意義,無非是在證明我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辦法。我要的僅僅是一個說法,既然他這般了,那我便沒有再糾纏的必要了。只不過,祝巡,咱們的婚約,因這一跪,就此作罷了。你今后若是再為旁人惹我,就沒有這么簡單了事了。我這人心眼小,讓我抓到機(jī)會,必然是有仇必報。
宋玉和祝巡離開之時,我感到宋玉的雙目像兩把刀射到我的后背上,但我覺得無所謂。她的段數(shù)不配“對手”二字。
我與宋恒回到課堂。從內(nèi)室換了一身衣裳回到課堂的上首之上,宋恒把弄著他那把折扇,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老師,你是不是糊涂了。就這么輕易讓公主離開?怎么不得讓她跪上一跪,殺殺她的傲氣?!?p> 我心緒早已平靜,掀開課本,微笑道:“她大婚之日,你曾與天下說,我為天下師,也為公主師,既是如此,有容乃大才是為師之氣度?!?p> 宋恒拊掌,又作不解:“若是她次次欺你又如何?”
我喝了口茶,茶氣氤氳,茶香飄蕩:“圣人已經(jīng)替我回答?;蛟唬阂缘聢笤?,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p> 這話我當(dāng)然是糊弄宋恒的。宋恒略施手腕,就一箭雙雕。既讓宋玉從我手里吃癟,打壓她的氣焰。又讓我見到了祝巡,情難自處,他得以有幾日自在時光。
這樣的人精不做皇帝便是暴殄天物。只是,宋恒這個手段讓他很爽,但我很不爽。我也需要讓他不爽一下,我心中這團(tuán)惡氣才能消除。
宋恒年少多病,整日藥不離身。日子一久,久病成醫(yī),最愛養(yǎng)生。養(yǎng)生最大的敵人便是熬夜。故而他入夜必寢。即便是到青隱居,也是如此,縱然再想玩樂,絕不過午夜。午夜,我從倉庫找出兩本食指厚的古書,疊在宋恒在課堂的書桌上,之后派人去叫宋恒來課堂。少頃,派去的人帶來消息。宋恒大門緊閉,已經(jīng)入睡,若是有事,明日再言。
此番正中下懷。我取出一把從未用過的戒尺,高舉于頂,前去皇帝宮殿。小黃門見我到來,連連勸阻:“大人,陛下已經(jīng)入睡。若是再饒,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p> “你只管叫他起來?!蔽艺驹陂T口,屹立不動。小黃門急得沒有辦法,抱住我的腿哭嚎:“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別逼死我成嗎?”這小黃門實在礙事,我冷聲道:“你且看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